对于容明仙君而言, 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清醒后发现自己吃掉了半截的自己,而是在清醒的时候, 那种饥饿感依然强烈, 强烈到即便明知不能那么做,却在闻到香甜的血肉气味时, 仍旧克制不住地咬在自己的胳膊上。
“啊啊啊啊!”容明仙君满口血污, 叫声凄惨痛苦, 然而叫声之后,却又发出了一阵咀嚼声。
他不是没看见站在洞口处的姜蚀, 他也很想扑过去, 啃食掉那具新鲜的肉-体, 然而此时的他就如野兽一般,血腥味刺激着他,必须解决掉就近的“猎物”, 再去图谋离自己更远的那个。
而最近的那个“猎物”,正是他自己!
一旦在意识清醒之下做出“我吃我自己”这件事,就如同催眠一般, 接下来的动作便停不下来了。
这种痛苦,是双重的打击, 是对意志的践踏与摧残, 身体上受的伤虽然狰狞残忍, 可对于容明仙君而言,更痛苦的还是内心的伤害, 他的道心已然不稳了!
修为没了还可以再炼回来, 然心魔一出现, 他彻底堕入了深渊, 再也爬不上九霄云天。
容明仙君咀嚼着嘴里的血肉,含糊着在说什么,眼中闪过忿恨和恐惧。
他很清楚,这是对他漠视生命的惩罚,是对他背叛挚友的惩罚,从前他狠心将炤华仙君剥皮拆骨,如今,轮到他自己将自己啃得骨肉不剩!
有些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会有深刻感受的。
那一刻,容明仙君无比清醒,他后悔了,他不该与那邪神合作的!
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吞咽声,如同发疯的野兽在咆哮,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去做那禽兽不如之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姜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一幕很血腥,很可怕,很荒诞,可他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这样的画面,姜蚀早就在脑中构想过无数次了。
无数次,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会在脑海里模拟出自己彻底化身为兽的模样,他早就为自己划出了一条界限,绝对不能让自己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所幸,他还有家人,有朋友,并且大家都很照顾他,没有让他走上自我毁灭的歪路。
以此为戒,警告自己。
当容明仙君奄奄一息,瞳孔涣散之际,姜蚀走了过去,抬抬手,收回自己的仙力。
饕餮之力霸道至极,一旦运转,除了姜蚀之外,其他附体之人的体内不会留下任何的修为与力量,因为它同样能“吃”能量——血肉是能量,法术亦是,修为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有了这些回归的力量,姜蚀也不用再去问容明有关邪神的事情了,容明的记忆也同样被“吃”了不少,姜蚀稍微翻翻就能看到。
这法子用来解决敌人确实很便利,可也相当的残忍,一般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姜蚀是不会将自己的仙力流出去的,但对容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撒出去一把子力气,还能“吃”到不少东西回来,姜蚀略略点头,却并不满意。
直到他利用容明的气息,撬开了他洞府秘地内的库藏,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容明这厮,的确有两把刷子。从库藏来看,这些年他没少捞好东西,灵芝丹药,法宝珍品,仙果仙草,应有尽有。
“挺有钱的嘛。”姜蚀从堆成山一样高的极品仙果堆里抓了一个,那袖子擦了擦后,便直接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
果子甘甜爽脆,蕴含一丝微弱的仙力,吃下第一口,丹田就会微微发热,吸收效果甚佳。
“不过比起王母的蟠桃还是有差距啊。”姜蚀吃完一整座仙果山后,中肯评价道。
要是这个库藏里有人看守,恐怕要对姜蚀的行为吹胡子瞪眼了:你把那些果子都吃完了,还嫌人家不够好,是不是讨打?!
姜蚀逛了一圈,把整个库藏都搬空,随后才去处理容明的那个替身,以及解救那些被送到洞府来的女子们。
替身法宝已经被姜蚀揍得只剩下零件了,把容明的那缕魂魄与皮九的骨头分离开来。
像容明那样当久了神仙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翘翘的,保命手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替身法宝也是其中之一,哪怕只有一缕魂魄呢,也是一线生机。
只不过,姜蚀可是连蚊子腿的肉都不会放过的人,那缕魂魄既然落进了他的手里,掐灭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至于那些女子,也被姜蚀送回了凡间,有洛琼仙人接应,她们不过是受了点惊吓,其余情况都好。洛琼为了避免麻烦,将她们有关天界的记忆抹去,省得将来被人发现姜蚀干掉容明仙君的蛛丝马迹。
洛琼那个感慨啊,堂堂天界一方强者的容明仙君,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陨落得毫无征兆,陨落得悲惨憋屈,多么小心谨慎、城府极深的一个人,却在姜蚀手下走不过两招,就这般轻易地陨落了!
洛琼除了感慨容明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之外,也更深刻地认识到姜蚀的可怕之处。经此一事,姜蚀被他列在“绝对不能惹”名单上的第一位,当之无愧的榜首!
既然已经上了姜蚀这条贼船,洛琼想跑也跑不掉,就算心里偶尔觉得姜蚀的做法不靠谱,也绝对不能背叛他,否则容明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当然,洛琼只知道容明陨落得十分彻底,却不清楚过程如何,如果他看见了经过,只怕就不会有时间去假设了,而是会立马卷铺盖躲起来,有多远躲多远,远离这只可怕的凶兽。
“小四子呢?”姜蚀从天界回来后,先是大吃一顿,用烟火气洗去身上残余的戾气,而后才把玩着一根透明的骨头,望向洛琼,目光询问。
小四子是404在这个世界的昵称,不同于上个世界404的身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人称四爷;在这里,404就是姜蚀的跑腿,姜蚀随手给它捏了个形象,普普通通,并不起眼,这样跑腿的时候也不容易被人关注。
将404放出来后,姜蚀就把404介绍给洛琼了,两人以后算是同事,需要互相了解一下。
在姜蚀使美人计去容明洞府时,并没有带上404,他有别的任务交给404。
洛琼仙人道:“他确实有消息传回来,不过他说不着急,让你敞开肚皮吃,过两日会亲自来向你解释。”
姜蚀:“……”
404果然很了解他啊。
于是姜蚀心安理得地继续就在王城内,期间又碰到了一场祭祀,是滕陈亲自主持,从他战战兢兢的表情上看,显然已经发现自己与容明“失联”,不过还没想到容明陨落这件事上,而是怀疑自己惹怒了容明,失去了容明的信任。
姜蚀只需要远远看上一眼,就能确定,此刻祭坛上的滕陈,并非当日九天台上的那个。这个滕陈并没有很深的心机,更符合容明对傀儡的要求。
这也是姜蚀派出404的原因,之前他怀疑滕陈也有替身,明面上投靠容明,背地里还有自己的打算。不过现在,从滕陈的行动来看,这位人王显然没有背叛容明的胆子。
所以,九天台那天的滕陈,是被人掉包了!
那人是谁,目的为何,什么时候掉包的,又是什么时候换回来的?
姜蚀虽说并不是易容伪装方面的行家,可他的饕餮鼻子却不是摆设,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让姜蚀有点小小的不爽。
他已经记住那个人的气味了,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胖揍一顿。
404很守时,说两天回来,两日后的傍晚,他就真的回到了王城,张口就是开门见山:“我怀疑他用了蛟神的法宝,所以可以完美地伪装成任何人。”
姜蚀微微颔首:“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容明也能放出与自己相似的替身,只不过需要融入自己的魂魄,且只能扮成自己,而不能变成别人。但用貔貅皮囊炼制的法宝,就没有那样的顾虑,貔貅连土都能吃,那皮囊可以捏成任何形态,所以洛琼才会那么忌惮蛟神。”
404耷拉下脑袋:“所以……我跟丢了。”
“嗯?”姜蚀挑了挑眉。
404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陈述事实道:“那人的警戒心很强,我隐匿身形,在透明状态下跟踪他,他都还能察觉到被人监视,用那法宝掩藏了自己,一混入人多的地方,我就找不到了。”
404也是法宝,擅长的是时空穿越和“透过现象看本质”,但用貔貅皮囊制成的法宝却会对它的搜索有干扰,这方面404比不上姜蚀。
姜蚀揉揉他的脑袋:“算啦,下次我自己去找,你能试探出他的不对劲来,已经等同于把答案搞到手了,知道那是蛟神一方的人,我们接下来也有目标了不是?”
404点点头,又抬起头,担忧地看向姜蚀:“殿下,我怕那人在九天台时已经察觉到了您的异常。我分析过那人顶替滕陈的原因,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是为了刺杀容明而来的!
“但是因为看见了你,可能是察觉到你也有意对付容明,所以他当晚并没有出手,而是选择撤离。”
说着,404挥挥拳头,直说那人太狡猾,居然拿我们殿下当枪使!岂有此理!
姜蚀则摸了摸下巴,露出个笑来:“那有什么,我们也可以栽赃回去啊。”
404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姜蚀义正言辞:“容明陨落的事不可能瞒太久,我们只需要放出泽国人王梁麂曾经来过铛国王城的消息,有心人自然会联想起来。况且,我只是个边缘小弱国的国师,哪有能力让一位大能陨落啊,就算说出去,也要有人相信吧?”
他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哪有那个能耐干掉容明仙君?
姜蚀和404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不多时,房间内传出一阵奸笑声,听得隔壁的洛琼仙人一阵毛骨悚然。
一定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说:
姜小蚀:嘿嘿嘿,背锅侠,就是你了!
梁麂:……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