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又不是说考就能考上的, 你以为人人都是国立吗?”刘金章小声嘀咕。
刘婶敏锐地听见刘金章好像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冷不丁地对上刘婶那一双略微阴翳的眼睛,刘金章反射性地打了个寒战,急忙道:“没,没什么。”
刘婶鼻孔出气, 对这句话表示不信任:“哼!”
刘金章怯怯地跟在她的后面不在吭声。
家里面的气氛自从刘金章出了高考成绩以后就一直不是很好, 直到她今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压在众人头上的依旧是一片压抑。
刘老爹手里面端着小酒盅, 懊悔地一口闷掉二锅头。刘金章坐在一边不敢说话, 拿到录取通知书,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刘金章就要去学校里面报道。
大学可和高中不一样, 来回的车费以及昂贵的学费, 日常的生活费一笔一笔算下来都是钱,养孩子就是一笔根本没有回报的投资。
尤其是对于刘家这种家庭来说, 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钱等同于伤筋动骨。
妄河瞧着在场的一个人都不说话, 她淡定拿起碗筷朝着外面的院子走过去:“我吃饱了。”
刘金章忍不住顺着看过去, 她有些羡慕妄河和千秋的成绩,要是自己高考也能拿到他们那么高的分数, 也许今天过来就不会继续呆在这里吃冷板凳。
“我,我也吃饱了,出去透透气。”刘金章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
她急忙放下碗筷跑了出去。在这里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憋死, 她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一点能够让她随意发泄的私人空间。
妄河和刘金章两人在院子里面身影交错闪过, 妄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好歹一起住了这么久,要是以后瞧见不见这张脸说不定还有点儿不习惯。
妄河手点了点自己唇,明年结束她就可以去找千秋了, 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以前好歹还有一个刘金章可以给自己解闷儿。
夜晚, 星子零零散散地布在天空之中,偶有凉风吹过,短暂抚平心中的烦忧。
红砖砌成的墙壁上挂着一盏钨丝灯,昏黄的光亮勉强照亮门前的一片空地。
刘老爹从屋子里面搬出来马扎放在院子里面,右手里面没有捏着一张长条烟纸,从屋子里面的口袋里面捏出来买的细碎的烟草放在上面。
他随手卷了卷就含在口中,从口袋里面掏出来打火机点燃。鼻孔里面喷出来一层一层向上飞起来的白色烟圈。
刘老爹目光放空,本来有些呆滞的神情捕捉到自己身边经过那个人时顿时亮了起来,他侧目看向刘金章,声音过分的沧桑:
“大妮儿,这所大学非得去上吗?要不咱再复读一年?”
刘金章想要进屋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她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刘老爹刚才说了什么。她唇瓣嚅动,手垂在身边有些无措:“我都考上了——”
“学费要将近一万啊!”刘老爹古板的语调难免带上了点波动,“俺是把你当亲闺女养的,家里面的情况你也知道——”
“可是哥哥上学的时候就能拿出来学费——”,刘金章刚想要反驳,但她这话一出浑身的气焰顿时就烟消鼓息,直到最后听不见声音。
妄河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一只手里面端着一杯热水,另外一只手里面拎着板凳,冷笑道:“我哥上学又没有朝着家里面要钱。”
刘金章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她鼻尖出现汗水:“我不想复读。”
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相比较上辈子,这辈子拥有了更高的台阶,她势必要过得更好。
如果她复读以后反而考不上了,那她该怎么办,和上辈子一样吗?
她知道未来的发展,只要挑要选一个好专业,毕业以后就会立马将钱挣回来。她不认为这将近一万的学费有多少。
或许这和她上辈子交了一个富二代的男朋友,这辈子回来一直被宠着不愁吃喝有关所建立的新的金钱观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对刘老爹来说,一次性拿出来将近一万的钱着实跟要了命一样。
刘金章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她想说她也不需要家里面给学费,她这个假期也可以出去打工,但她又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不会出,只能站在原地,眼眶里面涌现出来泪水。
妄河瞧见刘金章这副模样就来气,她实在是没有忍耐住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啧。有什么好哭的。”
刘金章正值敏感的时候,听见妄河这句话一下子溃不成军,直接冲进房间里面。
外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剩下刘老爹和妄河大眼瞪小眼。
“雅芝,你再开学是不是就初一了。”刘老爹吸了一口烟,叹道。他不怎么关心的小女儿竟然这么有出息,他以前为什么从未在意过呢?
妄河放下板凳,抿了一口手里面捧着的温水道:“嗯。幸亏你问的早,要是再过一年,说不定我都高考了你还不知道——”
刘老爹听见妄河这话也不似刚开始那般生气,他目光看着眼前的飞虫,伸手拍了拍,忽然道:“俺没有照顾好恁,还好你们自己争气。”
妄河没有说话,她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还照顾,还争气,真是笑话!刘老爹要是真的想要照顾他们,刘婶之前给原身兄妹难堪他不说一句话?
她只觉得与千秋给自己讲过的那个修改后的命运线里面,刘国立后来对刘金章那么好,说不定就是将对自己亲妹妹的遗憾补在了刘金章的身上。
或许有不好意思的事情,刘老爹难得有些磕绊,但他终究还是开口了:“雅芝,俺有点事儿想要问你。”
“什么?”妄河慢悠悠地饮了一口水,她的动作之中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贵。
村子里面的人甚至曾经讨论过刘老爹家里面怎么能够教出来这么厉害的两个孩子,刘老爹瞧着也不像是多有文化的样子。他们总是猜测难不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歹竹出好笋?
刘老爹磕磕绊绊道:“你哥之前考上华清大学,镇子上面还是市里面奖了不少钱来着——”
妄河原本平静的目光噌一下子变得锐利:“你说这么做什么?”
刘老爹将烟在地上按了下掩灭掉,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吸烟:“俺就是想能不能拿出来点儿给大妮儿上大学交学费用。”
妄河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刘老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按照理论而言,千秋现在还没有工作吧,他上学不朝家里面要一分钱已经很好了,怎么还要补贴一个和他不想干的人。
“那是我哥的钱。”妄河冷冷道,“我没有资格回答,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这个可能。”
刘老爹眼睛一瞪,虽然近两年他有些收敛脾气,但压在骨子里面的那种大男子主义依旧存在,并且会时不时的挑出来腔调一下自己户主的尊严:“你不能给你哥挂个电话!”
妄河冷冷笑道:“要挂你自己挂,我可不敢,我还想再我哥手底下多活几年。”
刘老爹气的手发抖:“小兔崽子!”
*
夜晚,黑暗如期而至刘金章躺在炕上,额头不满汗水,眉间紧锁,身陷梦魇之中,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
妄河睁开眼睛,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心道:真吵。
她收拾一下拿着书本出了房间。所幸千秋没有挑大半夜的时候搞事,毕竟妄河也不想在外面枯坐一晚上。
而另一边深入梦境之中的刘金章则是异常的恐惧。
高大的建筑,五彩的霓虹灯,还有高架桥上来往不断的人息。
人手一部手机,大部分人背着书包或者盯着手中的手机埋头走着。
“这是——”刘金章道抽了一口冷气,她急忙看了下自己的衣裳,还是睡着前的那一身,“穿越了吗?”
她从十年前睡了一觉又穿越到了现在吗?
刘金章赤脚在路面上走过,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现在的时间,到底是再一次穿越还是说有另外一个可能。
一个她根本不想相信的可能——她根本没有重生过。
哪怕是现代化建筑,十多年没有见过这番景象,刘金章也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就好像是她从一个落后的世界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但她心里面清楚,这就是按照正常时间段发展以后的未来。
“2023年——”店铺附近总是不缺发传单的,刘金章从地面上捡起来一张,目光落在上面标注的时间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怎么会——”刘金章死死地攥住传单,她不想相信,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一串数字,就好像她这么做那一串数字就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改变一样。
这一年她记得特别特别的清楚,是她被上辈子的那个富二代甩掉,然后重生的那一年。
不,不,现在不能说重生,或许所谓的重生只不过是她臆想的一场梦。
可是——为什么梦境会这么的真实?
刘金章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或许她应该按照之前做过的重生梦一样,回到自己的乡下的家里面,接受别人的嘲讽,然后静待着梦中来临的重生的降临?
她的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双白色帆布鞋,随后一只手捏住了刘金章死死攥在手里面不放的报纸。
刘金章僵硬地顺着鞋子往上看,目光触及到那人的面孔时,她的呼吸一滞。
“国,国立?”刘金章生涩地喊出来这个名字。
“哈?还没有记起来吗?”千秋歪头。
哪怕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都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的记忆,拼命地不想接受一些原本她早就应该接受的东西。
刘金章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看来这一次需要我自己动手喽?啧,还从没有这么尝试过,希望能一次性成功啊。”千秋扯住那张传单,他含笑的眸子注视着刘金章,温和道。
刘金章的脑袋倏地刺疼,她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原本死死拽着传单的手倏地松开。
“好,好疼——”
刘金章用手不断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她额头开始出现汗水,脑海好像被人用刀子刺了进去。
那虚幻的刀子不仅撬开了她的颅骨,还一下一下的搅动着自己的神经。
“求你,求你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