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无侠>第88章 决心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楚欲和萧白舒没有想到,一众的江湖人士更没有想到。

  萧鹤的静水上滴着自己养育了十年的义子的鲜血, 身上的赃物血迹应当也是习惯了的, 这会儿难得有点不适应。

  “父亲。”萧白舒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方才萧鹤和陈毅临死前的那番对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怎么也能拼凑出来一点那秘密的真相。

  “我不管你们当初拿了陈毅多少的好处,白云山庄, 是不会认的。”萧鹤面向众人道:“今日说了, 要给武林门派一个交代, 陈毅为人滥杀无辜, 颠倒黑白,总要有个人来了解他。”

  萧鹤论武功, 在江湖鲜有对手, 论身份,是一统中原正道的首任武林盟主,此话一出,各门各派也一时无人敢反抗。

  “陈毅这样对你,你有什么想说的?”萧鹤转向萧白舒问。

  萧白舒还看着陈毅的尸体,恍惚抬起头:“······”

  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摇了摇头。

  楚欲在一旁凉凉地说:“他死了, 心头血怎么办?”

  萧鹤直言道:“不用心头血。”

  楚欲双眸微睁:“什么?”

  “不用心头血。”萧鹤说到。

  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揭开, 他也不再隐瞒,直接当众戳破了洗髓移骨散的谎言。

  “那药方,陈毅早已给过我, 他说是同邪-教教主封城一战,拿到的, 原想给我让我拿去救我过世的妻子,奈何内人的尸骨早已腐化,用不上这药方了。我想陈毅他说自己自幼流落他乡,无亲无故,于是拿了一张假药方还给他,说这个药方可以强身健体,有一味心头血乃需至亲之人的血,你身患旧疾,如果有一天遇到至亲,还能以此来根治自己。”

  “我想借此让他自己去寻到至亲,也不必在这世上没有个亲人留下来,却没想到这张药方,居然会牵扯出来这些事。”

  “洗髓移骨散,别人不知道,但是前辈,你应该知道,这是百毒圣手制成的。”

  楚欲一语道破:“你还想借此打听到我娘亲的下落,让药方的消息传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萧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平息下来,点点头,道:“说得没错。因为我始终不相信,清婉已经死了,既然有药方,哪怕是身死,我也想去祭拜一下她的墓碑。”

  他看向楚欲,宛如在看着自己的后辈一样,总有些仁慈在里面:“也想见一见她的后人。”

  楚欲本不想在这里提到娘亲,一方面是因为怎么说也是上一辈的事情,前辈不提,他自然不会追问,另一方面,这些坊间传闻,已经随着时间在江湖中慢慢销声匿迹,他也无意再挑起来。

  却不想萧鹤直接将自己曾经华山之巅那一战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对着楚欲,就像看着当年的楚行之一样。

  “你有一个好娘亲,也有一个好父亲。”他说。

  这话惊到的不止楚欲,还有在座的每一个人。

  萧鹤自认为做的没有错,只是选择不同罢了,但始终留下来遗憾,对楚欲实话实说,全盘托出。

  “我当年和楚行之相识,同他一道行侠江湖,他比我要更先一步接触武林门派,他是从正派世家里出来的,是一身好功夫的弟子,在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在江南一片有了名声。北上中原遇到了我,我们二人谈天说地,正值江湖纷乱之时,原本相约在中原成名之后,要一同建立门派。”

  “后来我们也是一同遇到了百毒圣手——郭清婉。”

  到此处,他看向楚欲的眼神深刻起来,叹息道:“清婉是独一而无的女子,她善用南疆术士,自立门派,人也善良,收养了很多遗孤。作为药门的掌门人,江湖上人人都对她倾心,我也是年少气盛,她一身好医术,又长得让人一见难忘,世上再无可以相比的女子,你爹和我都对她有了心思。”

  萧白舒听见这话,下意识去看楚欲。

  脑海里就浮现了那句:盗中仙有世上最狠辣的毒药,却长了一张绝世无双,世间最美的脸。

  当年的百毒圣手,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可我还想一同中国的武林正道,为了在武林建功立业,我自立了白云山庄,也跟内人因为巧合相遇。当时白云山庄一贫如洗,亟待门派创立,我一边顾着武林的事,另一面,还未过门的内人就已经开始在我身边帮我打点,经商盈利。为此我拒绝了你娘亲的示好,娶了江南富商之女孟婷婷。她也因为我被家门逐出,彻底在白云山庄住了下来。”

  萧白舒从前只是听过父亲和母亲举案齐眉的佳话,知道母亲一个弱女子如何在白云山庄建立之初坚守,从母亲嘴里讲出来,是如何幸福暖心。

  现在才知道这佳话里,不止是父亲和母亲两人,还有楚欲的娘亲和父亲。

  萧鹤已经过了当初那个冲动热血,又极好面子的时候,年纪越大,越来越为人稳重。

  这些年,也没有少怀念当初那些故人,对郭清婉更是倍加遗憾。

  尤其是在知道了郭清婉后来居然被迫跟山贼在一起,又几度历经生死,就更是忏悔万分,就连一点保留也没有的和盘托出。

  “楚行之为人刚正不阿,他为百毒圣手打抱不平,认为我不该为了建立白云山庄就辜负百毒圣手,转而娶了富商之女,他也不知白云山庄的一点一滴都是我的内人自己挣来的。孟婷婷是很能干的女子,商业往来的一把好手,后来一个人撑起来白云山庄,只是当时一切尘埃还没有落定,楚行之误以为我是接受了内人给的家当。我想要劝说楚行之加入白云山庄,完成我二人当初的并肩闯荡江湖的誓言,他选择了跟我彻底分开。”

  “后来楚行之因为研究暗器——片叶银针,在对敌时用了出来,暗箭伤人在当时黑白分明,正在剿灭邪-教的时候,为正道所不齿,英名过盛遭人嫉妒,趁机被陷害,落得人人喊打之后,为避风头销声匿迹。”

  “我确实辜负了清婉,你爹说得没错,我配不上清婉。”

  萧鹤说罢长叹口气,对萧白舒低声道:“娶了孟婷婷,我虽然没有负她,但我于心有愧。”

  萧白舒站在原地,就像听那些江湖传闻一样,感觉飘渺。

  但的确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就在他和楚欲的父亲身上。

  将这些家事公之于众的感觉并不好受,楚欲自己从来做不到,不知道萧鹤这个身份说出来是何感想。

  “所以,楚行之不是正道叛徒?”有人这时反应过来,问了一句。

  萧鹤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也该还他一个清白了。以前是时局所迫,越抹越黑,也只能任其发展,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也不该生生世世的遭受骂名。”

  “身死留名,盖棺定论。”楚欲眸光澄澈:“我不会替我父亲谢谢你。”

  萧鹤笑了一下,似是无奈,又有些宽怀,连连道:“好。你是他的儿子,这是我应该给你的一份交代。”

  过了一会儿,楚欲突然道:“父亲和娘亲在一起时,过得很好。”

  他没有说这一切都是陈毅造成,他们又因为陈毅丧命。

  点到为止,萧鹤就已经都明白了。

  各门各派的人现在脸上都青红交接,在楚欲面前他们曾经是下杀手的那个人。

  在萧鹤面前,他们曾经以为了正道除名,听信谣言,听从过陈毅的命令。

  在萧白舒面前,他们又因为他们自己身为白云山庄招揽的人,却背叛了白云山庄,对萧白舒刀剑相向过而羞耻。

  只身在局中的三个人,加上已经死去的陈毅,对这些视而不见。

  萧鹤的心中有了想法,楚欲终于拿到了洗髓移骨散。

  只剩下萧白舒最后送了陈毅一程。

  却是去在火烧尸首的时候,加了一把柴。

  火光滔天,他想到之前在神剑宫,楚欲就是在这样的大火里,跟顾涵影制成的山魁对战。这也都是因为陈毅的算计。

  直到那阵大火烧尽,将陈毅的尸骨烧成了灰,他才转身离去。留下其他的下人处理后事。

  楚欲这次去天山要把娘亲的身体运回来,萧白舒左右都想跟着一起去,楚欲却第一次执意拒绝了他。

  以往不让他去,他还能在门口看见楚欲等他,这一次,他连一点动静都不知道,楚欲已经消失了。

  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

  ·

  清晨。

  萧白舒终于按耐不住,直接推开了萧鹤的房门。

  “父亲!”

  他径直在萧鹤的床榻前跪下来:“楚欲的下落,我知道您知道,我请求您告诉我。”

  半晌没有回应,他就直挺挺的跪了半柱香的时间。

  萧鹤已经在后山练完刀回来,就看见萧白舒这幅样子,敲了敲自己的房门:“我的好儿子,多少年没有一大早来请过安了。”

  “父亲?”萧白舒转过头才看见一身劲装的父亲,手里还提着刀,明显刚练完功回来。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来这的目的也索性没有起身。

  “您知道楚欲离开了吧?”

  他一问出来,连自己都发现有些着急:“您知道他去哪了?”

  “我知道。”萧鹤在桌前坐下,示意他过来:“你坐下说。”

  萧白舒还想顽抗一下,一时泄气,也跟着过去。

  “连您都知道,他却不肯告诉我。”萧白舒道。

  “他上雪山了,去托他娘亲的身体,之后会去安排好的地方给清婉疗伤。”

  萧鹤也不做隐瞒,直接道:“同行的还有白云山庄派去运送冰馆的人,不然以他一个人的功夫,除非是在山洞里医好了背下来,但天上寒冷,不适合恢复。”

  萧白舒愣住:“既然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

  连白云山庄的下人,都有人知道这些消息,可他身为白云庄主,还是楚欲一道的人,居然连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听到过。

  “很难接受被隐瞒的滋味?”萧鹤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完全藏不住事,问他。

  “不是。”萧白舒隔了一会儿才压下去心头那点不快,很快就被层层担忧覆盖。

  “楚欲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我不在,他自己上药不方便,天山路远,他赶路又快,没人换着骑马,我怕他再加重了伤口。”

  萧白舒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明显,目光里的关怀满得就要溢出来。

  “没认识你的时候,他过得比现在苦。”萧鹤道。

  “那不一样。”这话这次没有唬住萧白舒了。

  “现在认识我了,我不可能再让他受苦。”他说。

  萧鹤因为他眼里的执着有些动容,他自己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人这样坚定过,所以才落下余生这些年的遗憾。

  看到萧白舒的样子,不可避免想到楚行之当年也是这样坚定的站在郭清婉身后。

  “陈毅已经死了,你对之后的事,有什么想法?”萧鹤突然问。

  “武林盟主是死了,会有下一任比武大会选出来新的。至于我,”萧白舒看向他,“我会打理好白云山庄的一切,我还是白云庄主,这一点是父亲给我的,不会改变。如果楚欲想要离开白云山庄,我也会想办法权衡,怎么在别的地方处理账目,这个不难。”

  “你是下定了决心要跟楚欲在一起?”

  萧鹤看出来他对日后的打算,都离不开楚欲。

  “是。”萧白舒不疑有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楚欲愿不愿意同你在一起?”

  萧鹤也道:“且不说你们两个男子,我们也是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可楚欲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就没想过他是不是也想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妻儿?”

  见萧白舒不言,萧鹤拍了拍他的肩,道:“楚欲身世凄苦,为人却善良,心眼不会少,打算不会比你少,但好在心性纯良,这一点跟你倒是同道中人。但是他飘零半生,几经父母的离去,你就没想过,他或许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归宿,膝下有儿孙,也有自己的意中人相伴携手。”

  这些话把萧白舒的软肋都刺中了,他再也不能对此缄口不言,俊朗的脸容沉着下来,郑重般垂下头。

  “我想过。”

  “我早就想过了。父亲,我心疼他。想要照顾他。我也一样可以给他一个归宿,这归宿别人能给,我也能。”

  萧鹤看他眼中似乎有水汽弥漫,想起来那日夜里。

  他去找楚欲却意外遇到了自己的儿子,听了一耳朵该听的不该听的,就带着自己的儿子回来询问。

  那会儿,萧白舒对于别的事情,都还能心平气和,或者是对身为兄长的陈毅要杀他,愤慨痛惜。

  可偏偏是对楚欲,仅仅是平铺直述的简单几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就足够让他礼数周全的儿子失去分寸红了眼眶。

  他尚且不知道怜惜的感觉,但萧鹤知道何为遗憾和惋惜。

  “他上天上,要救的是他自己的娘亲。”萧鹤也作罢,道:“他不愿意带上你,也是不想让你插手他的事情。”

  萧白舒不理解:“他为了我几次犯险,插手我的事情,我想陪着他,他为什么不肯。”

  萧鹤却是明白的:“楚欲不折不弯,他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欠你的人情。我帮他,是因为我对他的父亲楚行之,和生母郭清婉都有愧,他承我的人情,理所应当。但你们这些小辈之间,没什么必须要牵绊在一起的。”

  萧白舒沉默下来。

  萧鹤道:“你随你母亲,学了这么久的经商之道,人情往来,连这点也想不到吗?”

  “想得到。”

  萧白舒心里不愿意承认的一点被坐实,失落完全掩盖不住:“我只是······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可以到那一步。他为我做的,我也愿意为他做。”

  说罢他摇摇头,苦涩道:“是我想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不在了,萧白舒跟父亲萧鹤之间亲近不少,连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不喜欢楚欲的时候,楚欲跟他站在一起,他都觉得坏了他的名声。

  了解了楚欲之后,楚欲做什么,他都想要一起去。

  什么名声,他也渐渐变得跟楚欲一样,根本不去在乎了。

  外人如何评判,与他无关,他只要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听自己想听的话就好。

  尤其是陈毅的事情一出,什么黑白正邪,更是模糊成一片,唯有自己心中那点火光不被熄灭,不偏不倚,就足够了。

  也不求照亮多少人,能照亮自己身边的人,也就足够了。

  “我跟你娘,你会责怪为父吗?”

  萧鹤看他在感情上如此执着,事情结束之后,却从来没来提过这事,这回也趁机问了起来。

  “父亲希望我责怪你吗?”萧白舒在别的事情上面,却是不傻的。

  “如果我责怪父亲,会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吗?”

  萧鹤被堵了回去,也想了想。

  萧白舒若是责怪他愧对孟婷婷,他没有怨言,在感情上,他却是亏欠,可他没有纳妾,也没有做过别的事,倒也不算有什么亏心的。

  “就算我责怪你,母亲也不会怪你。”萧白舒突然说。

  “以前我跟着母亲学商利往来,得空了她就会给我讲讲你们当初的事情。我看母亲提起你时,总是心驰神往,对你多加仰慕,你在她心里是个救过她的大英雄。”

  萧鹤有些意外。

  这些话要是发生在孟婷婷初始他时,不奇怪,可时隔多年,还能被这样提起来,感觉完全不同。似乎孟婷婷还没有死,他也永远年轻着。

  “母亲那么聪明的女子,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但她只说你的好,说你们的好,那就是好的。”萧白舒好像比他还要透彻一般。

  “你待母亲好,我知道,她也知道,她都从未责怪你,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萧鹤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地,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我也有事情想问父亲。”萧白舒一直没有问出口,是怕陈毅的事情,伤了父亲的心。

  但是陈毅死后,父亲一如既往,只是嘴边少了这个人的名字。可多年的教导他比谁的清楚,父亲没有把陈毅当过外人。

  因此,陈毅临死前那些话,才让他更为困惑。

  “你想问他年年药喝那药的事情。”萧鹤说。

  萧白舒一愣,应下来:“嗯。”

  “不管你听到了多少,都是真的。”萧鹤坦然承认。

  “······是你给他下了毒,他才会离不开那药?”萧白舒难以置信地追问。

  “是。”萧鹤看向门外的满院春-色。

  “武林盟主是我打下来的位置,白云山庄这是我和你娘辛苦半生建立起来的,他一个外人,十三四岁才进入我白云山庄,心比天高,想一个人独吞了这些东西,我知道他野心大,不给他上个枷锁,怎么能控制住他。”

  “本来这解药,一年一次,不能根治,等我走了,就留给你拿去克制他,他能猜到是我下的手,也不枉我教导他这些年。”

  萧白舒一时不知道怎么去衡量陈毅和父亲之间的感情。

  他身上的梨花香,楚欲问过几次,他也是后来得到肯定才知道这是陈毅在他小时候就对他下过的药,毁了他,断了他练武的后路。

  陈毅对他肯定没有半分不舍,算计和下杀心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唯独对父亲,他那样的性格,居然会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一直放在心里,直到死,也没有当众说出来,给父亲抹黑。

  他对父亲的敬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本身的忍耐极限。

  萧鹤这么做,理所应该,就算摊开来说,也不会让人不满,自己作为得了好处的人,也不会觉得萧鹤在权衡利弊之下的决定不应该。

  但是这在陈毅的眼里,他宁愿放在心里一辈子。

  “父亲后悔过吗?”萧白舒不由得发问。

  萧鹤看着他,像对待他儿时一样摸了摸他的发顶。

  “不后悔。”

  他说:“如果陈毅当真是心性善良,不去做这些恶事,那他可以一直做武林盟主,可以在白云山庄做一辈子的大公子,做我的义子。走到如今这步,怨不得别人,是他咎由自取。”

  萧白舒知道萧鹤是真的拿陈毅当过儿子,此时如此果断,诚恳道:“父亲果然深明大义。”

  “要先为人,再处事。我当年因为局势所迫,也做过不少错事,所以至今都心存悔恨,所以你长成现在这样心性刚直,是我的骄傲。”

  “这才是我的儿子。”萧鹤又提了一句。

  ·

  知道楚欲的消息的时候,已经从一年的春天,等到了深冬。

  承州的雪下的没有天召北方的大,但是也足够在院子里落下来一层。

  长靴踩上去有轻轻的咯吱声响。

  小丫鬟柳枝换了冬天的衣裳,打扮起来像个小门户家里的小姐,走出去都没个丫鬟样子。

  蹦蹦跳跳地就跑进来,手里还扬着一封信。

  “庄主——!有你的信!”

  萧白舒一把打开房门,冷门灌入,他眼睛盯着柳枝手里那封信送了过来。

  “哪来的?”他问。

  一般生意往来的信件都被管家一次收纳,只有点名找他的信件才会落进贴身丫鬟的手里。

  面上是一览无遗的焦躁,真的拿到那封信,却又开始害怕起来。

  封面上连一个字都没有,莫不是······

  “我问你哪来的?!”萧白舒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柳枝这才从庄主失态的神情中回过神来,连忙行了个礼,应道:“回庄主,这是我今日上街,有人直接递给我的,说是给萧庄主的信,一定要亲自送到你手里。”

  “什么人送的!”萧白舒揪住她的手腕质问。

  “人在哪呢?长什么样?为什么把他放走了!”

  萧庄主以往在私下经常冷着脸,脾气不太好,一副闲人勿进的样子,可但凡发火也是有由头的。

  现在无缘无故,突然接连有些发怒地质问起来,小丫鬟一时也懵了。

  对影庭的管家在后面迟迟才跟过来,上了年纪,跑起来慢得很,到了萧白舒的身边才赶紧行礼赔罪:“庄主,这外人的信件没经过检查不可打开啊,恐怕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害到庄主。”

  他躬下身子:“先让我来看看吧。”

  萧白舒扬起信件避开了,冷声道:“柳枝,你说,什么人交给你的,长相,身高,衣着。”

  柳枝嫩红的脸蛋都褪去了血色,冷静下来回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交给我的,他长得······长得······”

  想说貌若潘安,都觉得是委屈了那位公子,恍然间想起来似曾相识。

  “长得怎么?”萧白舒蹙眉问。

  “长得实在是,跟萧庄主相比也不相上下,俊逸非凡,身姿笔挺,气质风流,穿了件深蓝色的劲装,看上去十分利落大方。”

  柳枝每说一句,萧白舒的心就往上提了一记。

  小丫鬟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脆生生道:“想起来了!长得很是像去年来过白云山庄的那位公子,叫·····楚公子吧。”

  她不好意思说,现在才想起来,全都是因为那位公子长得太好看,人也温柔,还送给了她一张漂亮的手帕,弄得她现在才缓过来脸红。

  正想着,柳枝也没发现萧庄主脸上已经是一片复杂,就自顾从怀里掏出来秀着鸳鸯戏水的手帕递给萧白舒:“喏!庄主。这还是他拜托我给你送信的谢礼。”

  萧白舒一眼就看清了手帕上的鸳鸯戏水,耳根一红,全化成恼怒,伸手打开柳枝递上来的手腕。

  “浪荡之徒。这种东西,拿给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什么样子!”

  也不管人有没有在身边,直接骂了一句出来。

  柳枝惊讶之余,也是才觉得更加脸红了。不说还好,一说,这怎么好意思。

  不过这手帕,绣得真好看。

  “庄主不要的话,那我就收回来了。”柳枝正叠好了手帕药重新放进怀里。

  萧白舒看她那姿势,手帕入怀怎么看都刺眼,直接拽着手帕一角扯出来。

  “谁说我不要?”他面不改色道。

  “啊?”柳枝诧异。

  “这······”管家也一头雾水。

  “你们下去吧。”萧白舒吩咐。

  手还没有关上门,管家又探出头来,小心翼翼道:“庄主,那个,信件真的不让我先看看吗?出了事老庄主可是要······”

  “我来负责。”

  “砰——!”

  萧白舒话音落下,就直接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