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57章 探山

  自从觉得关平野行为有异之后, 聂云汉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

  记忆中的平野和现在的平野实在相去甚远,他不愿相信这孩子变得如此乖张刻薄,也不敢蒙蔽自我,又觉得怀疑平野的自己很是不堪, 所以才有对卓应闲的这一问, 让自己最信任的人来替他把握这个平衡。

  现在看来, 他的判断还是对的。

  “平野小时候因为腿脚残疾的毛病,曾经被别人家的孩子嘲笑过, 所以他从来不出去跟别人玩,只跟我待在一起,他若对我依赖成了习惯, 我能理解。”

  聂云汉靠在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沉声道:“也正因为这样,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 我看不到他的另一面。现在他偏激暴戾,也不知道是早有这样的问题,还是因为义父去世受了刺激, 加上这两年被困在林园里的生活给折磨的。”

  卓应闲却不以为然:“遭受苦难不是人变坏的理由。我和小笙哥哥也不怎么走运,但我们也从没想过去折磨别人。你少年时便父母双亡, 也没有痛恨天下一切美满家庭,不是么?”

  聂云汉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卓应闲便扬起下巴, 质问道:“我说得不对?”

  “你说的当然对。是我感情用事了,总会不自觉地替身边的人找理由, 不能正视他的错误。”聂云汉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相扣, 自嘲道,“看来现在的我不太适合带兵打仗,不如以前冷静。”

  卓应闲凑过去,摸摸他的脸:“这不叫感情用事,这叫思虑周全。以前我觉得,你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想必都会冷漠无情,因为战机不允许片刻踌躇,但是现在我更喜欢这样有血有肉的你,手拿屠刀的人,更要思虑周全,才不会变得冷血嗜杀。”

  “我的好阿闲,总是拐着弯夸我。”聂云汉把人搂进怀里,有卓应闲在身边,他心中总是别样踏实。

  卓应闲亲亲他的唇角,满怀忧虑道:“汉哥,平野性子走偏不是你的错,你千万别自责。”

  “放心吧,不会的。”聂云汉勉强笑笑,“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若是还没明白怎么做人,也便赖不得别人。接下来我与他们一起同行,更方便观察,至于平野……我也不能总躲着,还是找时间跟他摊开谈谈。”

  “嗯,也好。”

  “困么,要不睡一会儿?”

  “……先不睡,你跟我出来。”卓应闲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想起方才关平野趴在聂云汉后背上那腻腻歪歪的样子,心里酸酸涨涨的不怎么爽,便借口俩人都一身大汗,拉着聂云汉跑去院里水井边,用凉水草草冲了个澡。

  整个下午,大家打包好要带的东西之后,就各自补眠休整,天一擦黑,所有人齐聚在后院里,互相检查过装备、干粮都携带无误后,便开始向双凫峰方向进发。

  赤蚺的“翅”是按人头发放的,即便卓应闲有心想学,也没有多余一套给他,况且御翅的技术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所以这次出行,依旧是聂云汉抱着他,戴雁声抱着关平野。

  望星不方便抱着万里风的腰,就只好抱着她的小腿,为避免出现意外,两人腰间以绳索相连以做保险,就这么吊着上了路。

  听了卓应闲那“望星是自己替身”的理论,聂云汉不由多看了望星几眼,怎么看都不觉得他跟自己有哪里相像,心里莫名委屈。

  “我跟望星哪里像?”聂云汉揽过卓应闲的腰,转动手柄,缓缓起飞,“明明我更英俊!”

  卓应闲听出他语气中明显的怨念,禁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眉眼有些像你,但线条不够凌厉,不如你俊美又有男子气概,身形如你一般宽肩窄腰,但整个人也比你小一圈,不如你高大威猛,总而言之,他与你是猫与虎的差别,你是最最英俊的那个。”

  “来自丹青圣手的夸赞,果然很中肯。”聂云汉被夸得心花怒放,唇角一直上扬。

  他俩升上了高空,卓应闲紧紧环着他的肩膀:“你又没看我的画作,怎么知道我是丹青圣手?”

  聂云汉得意一笑:“文书仿造高手自然擅长丹青,这还用说。”

  “承蒙阁下厚爱,得闲了我也为你画一幅肖像吧。”卓应闲想起关平野画的聂云汉戎装图,有点嫉妒,想要自己补一个。

  “好啊,别这么小气,把咱俩都画进去。”聂云汉突然笑得猥琐,“不穿衣服的更好。”

  卓应闲:“……”

  为避免山间有冷箭,几人起飞便往高处走,沿着十里坡延伸出来的山脉内侧的狭长道路飞行,这样一侧是山,一侧是广袤的平地,倒也能安全些。

  卓应闲抱着聂云汉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对于接下来的事充满了期待,明明前路凶险万分,他却一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激动。

  聂云汉跟他说了,只要找到哈沁老巢,便通知韩方。有军队帮助,救出师父指日可待,这桩事一了,他也能跟汉哥去汀洲与萧儿团聚,从此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

  美好的未来仿佛就在眼前,怎能令人不心潮澎湃!

  飞过双凫峰后,进入红旆峰的范围,怕整个山都有哈沁安排的暗哨,聂云汉向后做了个降落的手势,几人便纷纷落在了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准备徒步上山。

  在树林里,几人小幅度休整,万里风等人将“翅”收好,聂云汉见关平野和望星忙活着往身上绑东西,便走过去查看。

  关平野改造的袖箭盒子是方形的,约三寸宽、不到一尺长扁扁的铁盒子,贴近皮肤的一面贴了一层牛皮,耐磨透气。盒子里面设置了些齿轮和弹簧机关,前半部分是发射机簧,后半部分是储箭匣。

  机关扣和悬刀各用一条牛皮筋牵引着,分别系在中指和食指上,若突然遭遇敌袭,先勾动机关扣打开机关,接着便可以勾动悬刀发射袖箭。

  望星先帮着关平野左右两只手臂都绑上了袖箭,接着如法炮制,给自己也绑好了。

  聂云汉走到关平野面前,向他伸出手:“火铳和腰间雷都给我。”

  关平野不情愿地看着他:“……不用了吧?我改装过了,真的很安全,不会出意外的。”

  “你有袖箭就够了,其他的东西带着既危险又没用,徒增负累。”聂云汉言语坚决,不肯有半步退让。

  关平野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他半天,见请求无效,也只好从腰间卸下火铳及火.药囊给了聂云汉。

  “腰间雷呢?”

  关平野无奈地向望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东西交给聂云汉。

  此物取名“腰间雷”,自然是拴在腰间,一颗小雷分别装在一个袋子里,每个袋子分隔两寸的距离被挂在一根绳子上,跟腰带扎在一起,很类似赤蚺的百川带。用的时候非常简便,随手拽下一个,连袋子都不用去除,直接狠狠往地上一摔,就能炸开。

  上次聂云汉一听,顿时心惊胆战,这玩意方便是方便,万一携带之人摔一跤,那还不得把自己炸成一滩肉泥!

  关平野倒是知道自己腿脚不好,没带这个,可望星没有练过功夫,行走山路免不了跌跤,带着这些个玩意儿,简直就是嫌命长。

  望星听从关平野的命令,把一整条挂着腰间雷的绳子解了下来,小心翼翼递给聂云汉。

  关平野在一旁不甘心地解释:“哥,这个也没那么不安全,得使劲摔才能炸开,普通摔跤不会有事的。”

  “少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聂云汉拎着腰间雷,把那小袋子一个个从绳子上解开,分别发给了万里风和戴雁声,他们每人两颗,挂在百川带的两侧,以备不时之需。

  戴雁声接过这东西,打开袋子看了看,笑道:“这应该比那‘羊屎蛋’好用点,平野,你到底是个年轻人,确实比关爷胆子大。”

  “关爷那是谨慎,怕我们自己出意外。”万里风一边往百川带上拴腰间雷一边道,“这些东西实在太危险,火铳营那帮哥们刚开始学用火铳的时候,有多少人伤了自己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卓应闲正伸手等着接呢,谁知聂云汉用手肘挡开他:“你就算了,我身上挂四个,需要用的时候你可以从我这儿拽。”

  “凭什么!”卓少侠虽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仍旧感受到了歧视,“你还担心我平地摔跤不成?我轻功可比你好!”

  聂云汉冲他“嘿嘿”一乐,一口大白牙在夜色中十分明显:“这东西有多危险,你比我更了解,我哪舍得你冒险。别争了,我是不会给你的。”

  “随便你吧!”卓应闲不欲跟他在这种事儿上多费唇舌,便没有再争执。

  戴雁声目睹这一幕,才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简直完败,赶忙向万里风伸手,去拿她的腰间雷,被对方一侧身躲了过去。

  万里风瞪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戴神医只好讪讪缩回了手。

  聂云汉将行囊整装完毕,扫了一眼万里风和戴雁声,见两人也都整理好,便一挥手:“出发!”

  红旆峰与前边这几座山峰略有不同,高度不算高,但山体狭长,爬起来不算费劲,不过几人的落脚点在山的阳面,也不知哈沁老巢具体会在什么方位,所以聂云汉打算采取螺旋式行进方式,绕山一圈圈找,避免错过任何线索。

  这样一来,就更加浪费体力和时间,只求运气好,但愿哈沁没有把老巢建在高处。

  万里风与戴雁声打头阵,关平野和望星跟在中间,聂云汉和卓应闲殿后,由于一直保持警戒状态,大家行进速度并不快,关平野腿脚能跟上,暂时没让望星背他。

  每隔一个时辰,聂云汉会让大家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天亮的时候,这支小队才绕到山的阴面,直线距离并没有爬太高,也并未发现有人类居留的痕迹。

  他们也并非只是夜间赶路,为了避免踩中陷阱或者机关,仍是将主要的行进时间调到了白天,如此走了三天,几人大约到了红旆峰十之四五的高度,依然没有线索。

  原地休整时,关平野叹道:“哈沁这狗东西说不定真把老巢建在了山顶上。”

  “这样倒也合理,越高对他们来说越安全。”万里风道,“不过至今没有发觉他们有岗哨在附近,这老贼还真放心。”

  戴雁声道:“躲这么高就是为了放心的,悬崖峭壁就是天然的警戒线——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他手底下其实并没有多少人,骗来的铁匠都被扣在山里干活了,归燕门的人又被我们干掉不少,能担任岗哨的人自然也少之又少。”

  卓应闲手肘捣了捣聂云汉:“若是你,会把巢穴建在哪?”

  “应该会在山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会把山体掏空,外面做掩护,就算有人经过也难以察觉。”聂云汉见卓应闲额头都是汗,掏了帕子替他轻轻擦拭。

  一旁望星也正要给关平野擦汗,关平野目光一直追随聂云汉,见状便推开望星,冷冷道:“我自己来。”

  他不想在聂云汉面前与望星表现得过于亲密。

  卓应闲觉察到关平野向自己投来的不甚友善的目光,心里暗自好笑。

  这个人明明很讨厌他,但平素只把他当空气,不管当不当着聂云汉的面,倒也未曾刁难过他,只会阴冷地扫他几眼。

  不知道是过于自傲还是什么原因。

  这样也好,卓应闲也不想与他产生什么纠葛,以免聂云汉难做。

  当夜大家在树林中扎营,上半夜戴雁声和万里风放哨。

  红旆峰比南栀峰阴冷得多,躺在地上睡觉容易受凉,但又不便燃起篝火,以免暴露。于是,自从上了山之后,所有人都睡在吊床上,聂云汉更是习惯地抱着卓应闲一起睡,两人相依偎会更暖和一点。

  如此公然腻腻歪歪,令戴雁声心生羡慕,关平野暗自嫉妒。

  卓应闲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聂云汉低声唤他:“阿闲,醒醒。”

  “到我们了?”卓应闲缓缓睁开眼睛。

  聂云汉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左哥来了,你与我一起去见他。”

  闻言,卓应闲立刻起身,聂云汉不放心地把当做被子盖的披风给他披上,两人与戴雁声和万里风使了个眼神,便匆匆离去。

  往山下掠了大约五里路,聂云汉停住脚,吹了吹手中的噪鹃哨,片刻后,听树叶沙沙摇晃,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左横秋。

  他身上还背着“翅”,看来是连夜飞来的。

  聂云汉走到他跟前:“左哥,辛苦了,一路过来可还安全?”

  “无妨,我出了城才飞的。”盛夏季节,左横秋头戴皮帽,穿上了皮袄,一路御翅过来,袄子外层沾得全是水汽,他正拿帕子随手擦着,然后掏出小酒壶喝了一口御寒。

  “近日情况如何?”

  左横秋道:“老聂,我自作主张,跟郭师爷说了咱们的情况,他是个实诚的读书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向卓应闲一笑,卓应闲便知他记住了自己先前矫情时说的话,感激地一点头。

  “没关系,你若觉得此人信得过,能与他合作自然更好。”聂云汉道。

  “羽书和秦落羽现在去了秦落羽之前那小院暂住,郭师爷出了主意,假称他们是一桩命案的重要证人,派了十余名官差轮流看守,出入皆有人陪同,想来应该是安全的。”左横秋道,“羽书对此倒没有异议,也没闹情绪,整日待在小院里足不出户。”

  聂云汉叹了口气:“但愿他是真的没情绪。秦落羽呢?”

  “她也整日不出门,暂时看不出异样。”

  “哼,她倒是沉得住气。”

  “对了老聂,之前我跟你说过,这归梁府的张知府看起来高深莫测,一时间我也摸不透他,现今听郭师爷说,此人是官场老手,最为圆滑,倒也不是仅用钱财就能收买的人。他惯会明哲保身,也并未听说与哪位上官走得近,如果往好处想,他应该也并未被某甲某乙的势力收服。”左横秋道,“不过他对归梁府的管理大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严谨,才给了哈沁等人可乘之机。”

  聂云汉冷笑一声:“此处矿产丰饶,水运陆运畅通,免不了滋生一些蝇营狗苟之辈,若是卡得太严,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张知府可怎么好混!只要能保证归梁府不至于太乱,政绩可观,假以时日他自然高升,何必把仕途葬送在此地——没关系,他圆滑也算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若是他真与某甲某乙背后势力捆绑在一起,我们反而寸步难行。”

  “是啊,也幸亏如此,对我们的那一纸通缉令也并没起什么作用。”

  “韩方那处,你可曾试探联络?”

  左横秋面上露出喜色:“说来也巧,我在府衙看了邸报,韩指挥使接到调令,刚到嵩昌府都司上任!”

  “嵩昌府?太好了!”聂云汉顿时精神一震,“归梁府归嵩昌府都司管辖,两地距离也很近,快马加鞭约两日可到!”

  左横秋连连点头:“我打算明日便与羽书一同前往,尽快与韩指挥使取得联系,但愿一切顺利!”

  卓应闲对归梁府与嵩昌府之间有多远并不太清楚,但见左横秋和聂云汉两人都面露轻松,想来这应该是件好事。

  若是韩方信得过,又能及时支援,看来眼前这件事儿,很快就能结束了!

  “另外,你让我查的事,我确实有所发现。”左横秋上前一步,在聂云汉耳边低语。

  卓应闲便识趣地退了两步,替他们放哨。

  聂云汉听完左横秋的话,方才的兴奋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