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15章 疑云

  周围全是尸体, 左横秋用剑把蒙面人的面巾全都挑了下来,都是陌生面孔,一个个面目狰狞。

  戴雁声看看聂云汉,冲他一扬头, 下巴点了点别处:“你俩要不回避一下?”

  卓应闲似是醒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吧……”

  “用!他要验尸, 我可不想看,太伤眼。”聂云汉不由分说, 把人打横抱起来向树林外走去。

  他跑到靠近路边的树下,才抱着卓应闲坐下,将人困在怀中, 勒得紧紧的。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聂云汉惊魂未定,先前卓应闲消失,他心口仿佛空出个大洞, 接了左横秋的讯号之后,随便从沧海楼牵了匹马便往十里坡狂奔。

  这一路上他甚至不敢想象卓应闲在面对什么,强行清空脑中所有思绪, 只顾埋头赶路,上次卓应闲被段展眉拷打后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可真的受不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再出什么差错。

  不顾两人都是浑身大汗,他也要将人牢牢抱着,生怕一撒手人就没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轻举妄动。”

  卓应闲疯疯傻傻地哭过笑过, 所有淤积在心中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此刻已经缓缓平息, 他侧坐在聂云汉的腿上,靠在那宽阔的胸口, 思绪渐渐恢复澄明。

  “想告诉你来着,可字条上说要我一人赴会,我怕附近有对方的手下监视,就不敢明着跟你说。”卓应闲仰头看着聂云汉,一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我想左哥戴爷都在楼顶监视,他们能看见我出去了。还有,我在西瓜上给你留了记号,你看见了么?”

  聂云汉不禁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在瓜瓤上刻个‘十’字,也亏你想得出!万一我看不到呢?”

  “只要你去厢房中找我,定然能看得到,你这么聪明,也一定能猜到我想说什么。”卓应闲握住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其实也只是双重保险而已,我知道你们一定能跟上我。”

  “方才……那个假的云虚子跟你说了什么?”聂云汉小心翼翼地问。

  卓应闲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他是二十年前独峪人派来大曜的细作,但他当时叛逃了,现在想最后为国尽忠一次,还要我劝你收手,别跟哈沁作对。我真笨,师父与我朝夕相处十年,我竟然连那人是真是假都辨不出。”

  聂云汉垂下头,吻了吻他的眼角:“这不能怪你,林子里本来就暗,对方应该也是刻意模仿,易容术不在左哥之下,况且你思念师父心切,认错很正常。就方才那种环境,要是义父站在我跟前,我都会信他是死而复生了。”

  “你别因为疼我就满口胡说,死者与生人又怎会一样。”卓应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受用,微微勾了勾唇角。

  “疼你是疼你,可我真没胡说,人受情绪牵绊,免不了关心则乱,降低警惕,说到底还是你太挂念你师父了。”

  “哦……那方才有个人说我巴巴地从文州到棠舟府找他,被甩了不甘心,又从棠舟府一路追到文州,赖在身边,赶都赶不走。”卓应闲意味不明地看着聂云汉,“这般胡言乱语混淆是非,也是因为关心则乱吗?”

  聂云汉怔了怔,坏笑一声,挑眉道:“事实不就是这样么?想赖账?”

  卓应闲盯着他,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是我追着你,赖着你,爱惨了你。”他仰头轻轻咬了咬聂云汉的下巴,“这笔账,我认了。”

  卓应闲尖尖的犬牙轻轻滑过聂云汉的皮肤,轻易地就点燃了他心里的火。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人眼睛蕴着浓情蜜意,挑着眼尾,半是挑衅半是撩人地看了聂云汉一眼,聂千户心里的小鹿登时就撒了欢,撞得他失去了自控力,捏着对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轻吻过后,他抵着卓应闲的额头,低声道:“你可真是个妖孽!”

  卓应闲得意地笑,忽然想到什么,促狭道:“哎,你说,这某甲,算不算我们的媒人?若不是他用九尾狐音摆布我,我可未必有那么大胆子假扮铁鹤卫,到棠舟府去找你。到时候若知道他是谁,少不得要拜他一拜。”

  “拜个屁!这藏头露尾的人也配!”聂云汉翻了个白眼,似乎要把这荒谬的想法翻出九霄云外去,接着便冷哼一声,狂妄道,“我俩的媒人,那可是老天!”

  卓应闲看他这混不吝的模样不禁笑了,然后便听到不远处戴雁声干咳了一声道:“打扰二位了,方不方便过来聊两句?”

  聂云汉低头看卓应闲一眼:“你好些了么?”

  “我又不是纸糊的,没事。”卓应闲满不在乎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身,聂云汉却又非要把他打横抱着起来,再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卓应闲:“……”

  聂云汉面对他质疑的眼神,理直气壮道:“怕你起猛了头晕。”

  两人回到方才打斗处,见所有尸体被并排摆成“一”字型,都衣衫不整的,看来是被扒过衣服检验过了。

  每具尸体前都放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物件,卓应闲搭眼一看,大多都是些小玉佩、平安符,看来这些刀头舔血的人,也并非全然都是亡命徒。

  左横秋蹲在一边抽着烟斗,戴雁声正在用消毒的药油擦手,扭头看了聂云汉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些人身上没有统一的记号,只有个别人有刺青,比如中间那个。”

  他指了指躺在正中间的尸体,卓应闲过去一看,立刻认出了那人眉尾的痣:“这人是领头的!”

  聂云汉到尸体跟前看了看:“刺青在哪儿?”

  “右上臂外侧,像是一只燕子。”

  卓应闲用剑挑开了盖在头领身上的衣服,果然见他结实的右上臂外纹了一只鸟,倒也未必一定是燕子,看这纹样也说不好是什么。

  “从牙齿磨损程度及其他生活特征来看,这些人是大曜人。”戴雁声好整以暇道,“他们虽都使剑,但所用的功夫都不太一样,且水平良莠不齐,应该不是出自某一江湖门派,或许是群乌合之众,被哈沁或隐藏在我们身后的另外两伙人收买了。”

  左横秋站起身,喷出一口烟雾,用下巴一指那躺在地上的假道士:“这人易容水平很高,面皮还有手指都有轻微被腐蚀的痕迹,应该是长期假扮他人,皮肤被药水烧了。身体上没有明显特征,我推断应该也是江湖人士。”

  聂云汉点点头,看向卓应闲:“你与这假道士聊得比较多,现在怎么看?”

  “回想他与我的谈话,确实有些漏洞。”卓应闲细细回忆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几乎没有提我与他过往的细节,所提到的一些事都是很容易查到的,比如知道我与师父共同生活十年,知道我剑术比师父好,但师父轻功强过我——但这些事,哈沁应该都清楚,如果这假道士是哈沁找来,故意给我放饵用的,他知道这些并不稀奇。”

  “除此之外,这人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是独峪人,要同我决裂,以及让我劝你收手,现在想来,也太过于急切了,怪我当时被情绪左右,没能及时察觉。”

  左横秋在一旁道:“阿闲,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换了我们都一样。”

  卓应闲冲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对聂云汉补充道:“对了,黑衣人杀死假道士的时候,我听见假道士难以置信地说了句‘他竟敢杀我’,所以我觉得假道士和黑衣人是同一个人派来的,只不过黑衣人除了杀我,还要杀假道士灭口。”

  “沧海楼的伙计说你收到了一块玉佩,真是云虚子的么?”聂云汉问。

  卓应闲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眼圈又有些发红,修长白皙的手指反复摩挲了几下,才递到聂云汉面前,“是他的,千真万确。以前这玉佩都是我为他清理,不会认错。”

  聂云汉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你师父是被哈沁掳走的,所以你更倾向于认为这次的事是哈沁幕后指使,对么?”



  “虽然不能这么武断,但毕竟我们并不清楚某甲与某乙跟哈沁目前是怎么合作的,所以也很难硬往他们身上联想。”卓应闲道。

  左横秋在一旁树上敲了敲烟袋锅:“那个什么某乙已经出过手了吧,他既然直接派人来暗杀,必不会再拐弯抹角做这种下饵的事儿。”

  戴雁声也道:“某甲不是暗中帮着你、引着你么?他何以会单独把阿闲诱骗出来杀?排除这两拨人,剩下的只有哈沁了。”

  聂云汉拉过卓应闲的手,把玉佩塞回他手心里:“今晚这事儿实在古怪,我不敢妄下判断。”

  他眉心微蹙,似乎确实很困扰。

  “你是不是觉得,若是哈沁的话,似乎不该如此大费周章?”卓应闲看着他,又看看左横秋和戴雁声,“以往哈沁行事方式是这样么?”

  左横秋笑了笑:“这其实无从推断,有时候他会单刀直入,但有时候也会故布疑阵。其实我们两方交手,故布疑阵的时候比较多,谁也不比谁缺心眼,太过直来直去,会很容易被对方猜到目的。”

  “但那是窃取情报或者排兵布阵。”戴雁声不太赞同,“现在情况很简单,他想弄死我们,直接派人来杀就行,就算要放饵引阿闲上钩,只需要把云虚子那块玉佩丢过来,何必还找人乔装这么麻烦呢?这简直是画蛇添足!”

  卓应闲见聂云汉一直沉吟不语,拉了拉他的手腕:“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嗯,戴爷说得有理。”聂云汉点点头,“哈沁没道理做这么多无用功,他做得越多,可能暴露给我们的线索就越多,更容易被我们抓住先机反杀。况且我们之前推断,某乙和哈沁结盟,是出于私人情谊才私下阻止我们追查,现在他已经决定对我们下杀手,极有可能之后哈沁不会再派人出现,追杀我们的任务全都会落在某乙肩上。”

  卓应闲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汉哥,平野也在他们手里,为何不用他来引你上钩,而用师父来引我?连你都说,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会踏上去看看,对方肯定也能想到。他们既然没这么做,莫非……此事是针对我的?”

  听了他这话,聂云汉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

  起初他觉得对方用云虚子,是因为卓应闲比受过训练的赤蚺等人更容易失控,但在赶来的路上,他又觉得这也不太对。

  若说容易失控,少不经事的向羽书和与独峪人有着血海深仇的万里风,其实未见得比卓应闲强到哪里去。

  就算是自己,如果见到关平野的信物,必然也会沉不住气。

  赤蚺也是血肉之躯,孰能无情?

  但他确实想不清那躲在暗处的人大费周章折腾这一圈的用意,只是隐约觉得背后的原因远比自己想得更复杂。

  或许出发点也很简单,只为搅乱自己的脑子呢?

  “不管他们从谁身上下手,最终目的都是我们,所以就都别胡思乱想了。想不清楚的事先搁在一边,莫要中了他们的圈套。”聂云汉看向左横秋,“左哥,看看那人往哪个方向逃了。”

  左横秋闻言,便从怀中掏出寻影,在原地转了几圈,校准方向。

  卓应闲恍然大悟:“方才你们故意放跑一个,是在他身上放了磁石,好让他带路?”

  戴雁声瞥了聂云汉一眼:“这下知道你家汉哥有多鸡贼了吧?”

  聂云汉故作高深,沉声不语,似乎完全不介意被“诋毁”。

  果然,卓应闲本能道:“这不叫鸡贼,这叫兵不厌诈。”

  戴雁声:“……”

  果然少说话是对的,一说话就挨怼!

  话说云闲公子你护短的行为能否收敛一下,没看见聂千户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么?!

  聂云汉对戴雁声内心怨念毫无察觉,笑着对卓应闲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对方小动作越多,就越可能给我们提供线索。”

  “老聂,继续往西走!”左横秋捏着寻影,对聂云汉道。

  “想必这会儿他已经回了老巢。”聂云汉一挥手,“走,追过去看看!”

  几人出了树林上了马,沿着小路往西方一路疾驰。前方越走路越窄,雾气更浓,天空阴云密布,月色也比先前黯淡了许多,周遭光线越发阴暗下来。

  重重山峦在浓雾笼罩下,仿佛巨大的陷入沉睡的怪兽,即便只是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没有人会愿意靠近那里。

  左横秋做惯斥候,一马当先跑在前面,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突然“吁”地一声勒住了马,向后面做了个“停”的手势。

  后面几人当即会意,跟着左横秋停下,一起翻身下马。

  左横秋走在前头,谨慎地抽出佩刀,夜色浓郁,黑暗中极易隐藏危机,聂云汉几人便也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警惕周围动向,放轻脚步缓缓向前走。

  走到跟前,卓应闲才看见,路边躺着一具尸体,身着黑衣,蒙着面,双眼圆睁,已经断了气。

  是方才他们故意放走的那一个。

  左横秋用剑尖挑开那面巾下端,露出那人脖颈,看见上面一道深深的血痕,低声道:“一剑封喉。”

  戴雁声走上前去,拧亮火折子,戴上布手套,蹲下迅速检查了一遍尸体:“没有别的伤口,对方下手很利索。地上没有拖行的痕迹,行凶者杀完人便走了,没有料理过现场。”

  “连面巾都不揭下来看看,说明他知道自己要杀的是谁。”聂云汉冷冷道,他深深凝视这地上这具尸体,心中是满满的挫败感。

  机关算尽,仍是抓不到半分线索,实在是令人郁闷。

  卓应闲不禁觉得后背发凉:“难道对方派出了三拨人?一人诱我上钩,数十人赶来暗杀,还有人跟在后头断绝一切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管幕后主使是谁,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

  左横秋侧着头,以左耳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除了虫鸣鸟鸣,便是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并未有旁人的踪迹。

  戴雁声将黑衣人上衣剥开,仔细查看了一番,微微蹙眉:“此人也有那燕子刺青!”

  众人凑过去看,火折子的幽幽蓝光下,果然见这人右上臂外侧刺着与方才那首领同样的图案。

  卓应闲道:“既有两人有同样的刺青,是不是说明这是他们帮派的标志?”

  “应该是。哈沁等人要谋划大事,自然需要不少人手,即便那某甲某乙可能是朝中人,也不见得会用自己的手下,调用当地江湖中人最不易暴露身份。”聂云汉沉吟道,“记下这个图案,左哥明日可在府衙打探一下,我们也在城里四处问问。”

  左横秋点头,接着问道:“今日不追了么?此地已经过了十里坡,人烟稀少,左侧是大泽,右侧是未阑山脉,黑衣人既然往这个方向走,我猜他们的据点必然在山脉中,顺着追查下去,应该能查到踪迹。”

  聂云汉往远处漆黑的山中望了望,低声道:“现在夜色过浓,万一对方在山中设了机关,我们防不胜防。况且已经有人过来灭口断后,如果那山里的据点是临时的,想必现在已经转移了,若那据点是长期的,隔日再来,他们反而会降低防备。有时候追线索咬得太紧反而容易中对方的圈套,越是着急越不能急,走吧。”

  “汉哥说得是,今夜之事多有蹊跷,也说不清这到底欲擒故纵还是诱敌深入,亦或者是声东击西。”戴雁声起身,将布手套摘下,眉宇间浮现一层急色,“我怕风儿和羽书那边出问题。”

  几人都深以为然,便跨上马,迅速返回了归梁府城,径直去了折柳居。

  进了左横秋与向羽书的厢房,里面空无一人,大家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变得难看。

  戴雁声转身便往楼上跑,推开他与万里风的房门,也不见半个人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卓应闲与聂云汉随即跟了上来,看看空荡荡的房间,顿时明白了一切。

  “左哥检查过房间,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外人闯入过,这间什么情况?”

  见戴雁声呆立门口不动,聂云汉拧开了火折子,进屋仔细检查。

  卓应闲站在戴雁声身后,搭眼一看就明白,不出意外的话,这里跟左横秋那间一样,没有人回来过。

  这比房间中乱作一团更可怕,说明向羽书和万里风在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