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94章 问话

  卓应闲没有跟着爬上树, 他蹲在墙头,望着林园情况,心底隐隐觉得不妙。

  待聂云汉从树上下来,他连忙低声问道:“如何?”

  “看上去不太対劲。”聂云汉拉了卓应闲一把, 两人迅速离开此处, 过了两个街口才停下交谈。

  晚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他们所处的这条街也不是繁华之地,店铺关门都早, 漆黑的街道上只有满载的马车匆匆往远客大道方向行去,周遭唯一的光亮来自马车上悬挂的气死风灯,“嘚嘚”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夜里分外响亮。

  就着马蹄声的遮掩, 卓应闲低声问:“园子里是不是没人?”

  聂云汉道:“何止没人,简直比坟地还安静。”

  卓应闲想起棠舟府的“鬼蜮”,当时贼人一进院,院墙两边便升起了那“铁花瓣”, 避免被人跳墙逃脱,可方才的林园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前院的花草树木毫无损伤。

  “院里‘铁盾’没有开吗?”卓应闲问道。

  聂云汉明白他的意思, 解释道:“‘铁盾’与‘鬼蜮’不同,‘鬼蜮’的目的是困人抓人, 但‘铁盾’是为了防御,只会有预警网,不会有防护罩, 拦截的暗箭和陷阱等都不会有明显的痕迹,所以从门口是看不出来的。若是贼人能够闯过前院的几拨拦截装置, ‘铁盾’会利用其它机关将入侵者赶到后院角落,届时才会升起围困笼。但现在院子里实在太黑了, 我虽然爬得高,但也并看不清后院的情况。”

  “若是这样的话,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铁盾’已经打开过,但是平野为求安全,躲进了地窖;另一种情况则是,‘铁盾’还没来得及打开,哈沁的人就已经成功进去了。”卓应闲看向聂云汉,意味深长道,“还记得那枚铜钉吗?”

  “铜钉是某甲给我的线索,这人必然知道‘铁盾’的存在。”聂云汉神色一凛,“你怀疑是第二种情况?”

  卓应闲微微有些伤感:“虽然不想往这方面想,但哈沁対关爷应该很了解,这两年他拉拢大曜朝中人,必然也会盯着平野这里,安插眼线也好、刻意探听也好,总能対‘铁盾’了解一二,破解这个机关,対他们来说并不难——平野一个人住在这,没有下人吗?”

  聂云汉沉吟道:“有几个老奴,平日里负责洒扫庭院,还有两个嬷嬷照顾他饮食起居,都是他外祖留下的人。这两年有没有变化我就不清楚了,他并没有在家书中提及。”

  两人沉默片刻,卓应闲道:“你若不放心,不如我们夜探林园?”

  “莫急。”聂云汉想了想,“我打算先在周围探探情况。那某甲既熟知我的情况,又在五陵渡没拦住我,说不定会派人来此蹲守,只要我们一入林园,必定会引起対方察觉,还是提前探好其他情况,免得之后没机会。”

  卓应闲听完他的话,突然笑了:“你说这某甲和某乙的人会不会撞上?他们是否知道対方在做手脚,以及,哈沁是否清楚自己的两个同盟都在搞事?若是他们三方人手狭路相逢,我们能不能从中渔翁得利?”

  聂云汉勾了勾唇角:“我想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愚笨,但这确实也是我们从中寻找线索的机会。走吧,趁刚入夜,我们先去平野平日里可能会去的地方打探打探。”

  在船上时,聂云汉便叫卓应闲仿造了几块捕快令牌,便于在归梁府内打听情况,于是他们便冒充归梁府的捕快,去了林园附近的书坊。

  现在已经戌时末,书坊正在打烊,有几人正往外窗上挂遮挡的木板。

  其中一个机灵的看见聂云汉和卓应闲走来,连忙迎了上去:“两位客官,小店今天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聂云汉掏出捕快令牌一亮:“府衙的,正在查案,想跟你们打听点情况。”

  “哟,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两位官爷,快请进!”这人赶紧把他两人让进了书坊里。

  这间书坊不小,里外好几间,书架林立,分门别类放着许多书籍,卓应闲环视一周,看见角落几排架子上标着“话本”,好奇心便浮了起来,向那处踱去。

  聂云汉那领头伙计把所有人手都找来,大约有七八人,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老板在么?”聂云汉问道。

  领头伙计为难道:“老板正巧出城……”

  “无妨。现在只是循例问问,你们无需紧张。”聂云汉一眼扫过面前这些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捕快这样没品级的小吏,也有些瑟瑟发抖。

  人都被聂云汉唤了去,卓应闲一人在书架处流连,便随意拿起架子上的话本翻阅,听聂云汉问话。

  “住在林园的关平野,你们是否认识?”聂云汉望着面前这些伙计问道。

  有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茫然,摇了摇头。

  领头伙计陪着笑说:“他们几个人是刚来的,不熟,关少爷我认识,原本定期会到店里来采买,后来我见他腿脚不方便,没事儿就会帮他把需要的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籍送去林园。”

  “哦,前阵子来的那个瘸子就是他呀?”其中一个少年突然道。

  领头伙计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年自知失言,不该这么称呼顾客,讪讪低下头。

  聂云汉便问领头伙计:“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最近店里有些忙,我也四处跑腿,没顾上给关少爷送,最后一次送书去林园已经是二月份的事儿了。”领头伙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刚才失言的那个少年,“小六,你说见过关少爷,是哪天还记得吗?”

  那个叫小六的少年想了想:“就前两天,应该是初十那日。”

  聂云汉点点头:“那天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带了一个书童。”

  “书童?什么模样?”

  “大约十五六岁,个子与关少爷差不多高,看起来挺壮实的,话不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起来关少爷待他也不错,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从不呼呼喝喝,主仆关系挺不错的。”

  聂云汉又问:“他们提到过之后还会去哪儿吗?”

  “这个……”小六挠了挠头,“哦!我想起来了,他们说要到集市上逛逛,那书童还说,‘少爷整日闷在园子里,是得多出去走动走动’。”

  卓应闲听着他们対话,翻了好几本话本,觉得故事都很吸引人,想买了带走,但碍于现在正假扮捕快,不好这么做,便恋恋不舍地放下。

  他走到最角落的书架,看到上面摆了琳琅满目的画册,尤其最底下一层封皮最为特别,是蓝色的,画着淡雅的花纹,在一排花花绿绿的册子里十分引人注目,于是他便蹲下拿起那个册子打开看。

  才看了一眼,卓应闲的脸“腾”地红了,像被咬了手似地把画册往回一扔,立刻站起身来。

  他无意识地抠着书架,听着外边聂云汉问话的声音,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着——那本画册是秘戏图,且画的是男子与男子的做法!

  卓应闲觉得自己应该迅速离开这里,但脚下莫名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

  他站在旁边冷静了好一会儿,听外面聂云汉一句句问得相当细致,也没人察觉自己在这儿,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再次蹲了下去,做贼一般拿起那本画册,好奇地再次打开。

  这本画册的作者应该是名丹青圣手,或者说相当有经验,总之里面的图画得那叫一个线条流畅,各种姿态栩栩如生,连画中小人儿的神态都画得十分鲜活,那尽情欢愉的模样实在令看客面红耳赤。

  除了人物和姿势画得千奇百怪十分灵动之外,场景也毫无重复,床榻、院中、树下、山野、温泉……各种景色皆被画手囊括其中,寥寥数笔就能将情境烘托至极致,景与人完美契合,相互作用,那快意之情简直跃然纸上。

  卓应闲第一次看到这种秘戏图,除了羞耻之外,更多的是好奇。这本图册可算是弥补了他在认知方面的缺憾,虽然看得掌心发汗、血液奔涌,但脑中的兴奋多过于欲念。

  时间仓促,他只能迅速翻阅,并且尽可能把一些画面印在脑中,心里想着下次再与聂云汉亲近时,必然就不会再任対方摆弄了。

  聂云汉问完了店里所有人,正在暗自思忖,领头伙计解散了其他人,凑了过来。

  他陪着笑脸,打探道:“官爷,这关少爷出了什么事,都惊动官府了?”

  聂云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失踪。”

  “哦……”领头伙计似是不敢多问,顿了顿,咕哝道,“又是失踪?”

  聂云汉听他有此一说,顿时心中疑云密布,但又不能多问,以免暴露身份,便开口道:“近些日子,林园附近是否有什么异动?”

  领头伙计想了想:“这倒不曾注意。”

  “是否有生面孔在此游荡?”

  “瞧官爷您问的,咱归梁府城往来客商多,生面孔自然也多,我们一般也不会特别留意。”

  问得差不多,聂云汉便四下张望:“阿闲?”

  “在这儿!”卓应闲听方才众人解散,便放下图册向外走,聂云汉唤他的时候,他正巧从书架当中出来。

  聂云汉看他脸色发红,又瞥了那角落里的书架一眼,莞尔一笑,与他向外走去。

  出了书坊,卓应闲还有些魂不守舍,聂云汉看了他一眼:“看见什么好东西了,到现在还惦记?”

  “嗯?没有!”卓应闲立刻否认,耳根烫得不行,接着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强烈,赶紧往回找补,“看了新上市的几个话本,觉得挺有趣。”

  “喜欢就买呗,省得你念念不忘。”聂云汉停了脚,转身要往回走。

  卓应闲赶紧拉住他:“……不用了,反正也没功夫看——你刚才有什么发现?平野初十还来过这儿,今天十四,说明他才失踪四天,也难怪周围的人没发觉。”

  聂云汉点头道:“対,林园本就位置偏僻,又几乎独占一条巷子,附近鲜少有人走动,就算出了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况且现在我觉得,平野是那日出门遭遇了劫掠,所以‘铁盾’才未曾开启。”

  “方才店小二提到,平野带了个书童过来,可你不说林园里只有一些洒扫的老奴和嬷嬷吗?这个书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卓应闲疑道,“是书童要带着平野去集市上逛,莫非这人有问题?”

  聂云汉笑道:“你还真能一心二用,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听我问话。”

  卓应闲心虚地看向别处,低声道:“我心里自然挂着正事儿……”

  “书童一事确有些蹊跷,至少在我们离开棠舟府之前,收到的平野家书里不曾听他提及。”聂云汉道,“要么是他觉得不便在信中说,要么是此事发生在我们离开之后,若是这样,这书童到林园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卓应闲想了想:“有关爷前车之鉴,平野不可能轻信他人,若此事真与这书童有关系,这人必定有过人的本事——不过汉哥,平野如果是在外面出事,林园里又怎会杳无人迹?哈沁他们没必要抓走平野,再回去伤害那些老人吧?”

  赶在别人打烊之前,聂云汉带着卓应闲去了那日关平野可能曾经去过的店铺问了一圈,那处算是归梁府比较繁华的几条街道,街上店铺关门关得晚一些,还能找到人问话。

  说来也巧,店主们大多都记得关平野的出现,若是店主不记得,店小二也都有印象,就连在街口摆摊卖馄饨的大婶都说,关平野和他的书童在自己摊子上吃过了晚饭才往回走的。

  不过关平野腿脚不好,也走不远,聂云汉估摸着他再有心情逛,也就到此为止了,况且这対他来说也不是新鲜地方,出来放个风也不至于太贪恋外面的风景,定然还是会赶在天黑前回家的。

  问了个差不多,聂云汉便与卓应闲一同再往林园方向赶去。

  此刻大约已是亥时初,这附近街上的店铺已经全关了门,运货马车不走这条路,更显得此处分外幽深静谧。

  “汉哥,你觉不觉得有些怪?”卓应闲忽然道,“平野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偏偏那日游街似地到处走?即便街坊邻居都认识他,也不至于都记得这么清楚吧?”

  聂云汉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道:“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有这个可能,你不也说他警惕性很高吗?难得出来一趟,让所有人都対他留有印象,万一真出什么事,官府也好追查。”

  “你说得在理,又或许当日他出门,已经觉察到有事不対劲,才故意留下痕迹。”聂云汉道,“我们从棠舟府出发后曾给他寄过一封信,告诉他目前情况,他只会更加戒备,不会掉以轻心。”

  他们対周遭情况已有了大致了解,便不再多做无谓的猜测,当下便再次跳上屋檐,迅速返回林园附近,很是屏息观察了一阵,确认周遭无人之时,才走到园子正门处。

  正门门檐下连个灯笼都没有,一片漆黑,卓应闲正好奇聂云汉打算怎么进门,就见対方抬手,按着门环“咣咣咣”敲了三下门。

  卓应闲:“……”

  聂云汉冲他勾了勾唇角:“不知道铁盾开没开,走大门反而安全点。”

  只是许久没人来开门,这大门从里面闩得还挺紧,聂云汉便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卓应闲紧跟其后。

  见聂云汉没再继续动作,而是望着院子发愣,卓应闲有点纳闷,低声问:“不进去吗?”

  “我在想铁盾的布置,万一触动的机关就麻烦了。”聂云汉轻叹一声,嘟囔道,“当时义父曾经跟我说过可以在哪儿关闭预警网,可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来林园——要么机关已经被贼人触发,要么平野能给我开门——所以就没好好听,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卓应闲在旁边冷笑:“真行,别人背不出书顶多被先生打手板,你倒好,直接玩命,以后还有什么脸说羽书。”

  于是两人就像装错了地方的屋脊兽,蹲在林园院墙上一起发呆。

  半盏茶的时间内,聂云汉观察了半天围墙与院中路径的距离,又看了看从周遭树木跳到地面的夹角,挠了挠头,仍是一脸不确定。

  “贼人若来,肯定不会从大门口进,大多应该是跳墙。跳墙定会有夹角,预警网必然不会贴墙安置。”卓应闲低声道,“不然我们贴着墙爬下去?”

  聂云汉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样也不是不行,但躲过第一层,未必能躲过第二层。”

  卓应闲有些抓狂:“关爷设计机关的习惯你总记得一些吧?不如想想‘鬼蜮’,是否可以参考?”

  “现在不觉得我是万能的了吧?”聂云汉偏头看他,带着逗趣的笑。

  卓应闲盯着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眸子:“你最好是在逗我。”

  聂云汉一挑眉,从墙头上跳下,卓应闲赶紧跟上,只见他脚步匆匆到了大门口正対的影壁处,沿着地基摸了一圈,摸到影壁背侧,低声说了句“在这儿”,便伸手按了下去——

  只听“咔哒”一声响,像是机簧发出的声音,接着卓应闲便听见周遭有微弱的“咔咔”声,像是有什么装置动了。

  这声音跟当初在“鬼蜮”里听到的很像,但无法判断是机关被触发还是被关闭,卓应闲顿时紧张得不行,耸着耳朵捕捉周围的声音,手按在了一侧剑柄上,做好了遭受攻击的准备。

  聂云汉倒是松了口气,直起身来:“看来我没记错。”

  “你把机关解除了?”卓应闲问。

  “嗯,应该就是在这儿。”聂云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许久没见你这么紧张了,矿井里你都一点没怕,在这儿倒是剑拔弩张的。”

  卓应闲松了握着剑柄的手,斜了他一眼:“矿井里不会有暗箭啊,关爷机关一绝,上回在‘鬼蜮’里我可是领教过了,防不胜防。咱们现在要是折在自己人手里,多冤。”

  “放心吧,应该没事了。”眼前是外院,比寻常人家的要宽阔些,两侧都是树,树下养了些草皮,聂云汉想走捷径,没走院子里的小路,一脚踏上了路边的草坪,“走,先去地窖看看,万一其他人躲在那儿呢……”

  他话音未落,便发觉自己脚底下的草皮居然微微下陷,顿时心里一惊。

  这时卓应闲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侧树上的异动,接着便听见有箭矢破空之声,立刻冲过去,一边拔剑出鞘,一边対着聂云汉的后心踹了一脚,大喊:“趴下!”

  此刻乱箭从树上“噼里啪啦”地向他们射了过来,俨然一场盛大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