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92章 淤堵

  卓应闲从柳心苑被带走的时候还小, 只学了唱曲儿和身段,还没学别的,跟着其他小倌凑热闹,也曾想向那些红倌儿和头牌打探, 可人家完全不理会自己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风月话本和秘戏图他确实也看过, 但也都是男子与女子的版本, 不曾见过其他。而他本来也只爱看故事,对这些图并不怎么感兴趣。

  至于男子与男子之间该如何, 他约莫有些推断,但也不知道聂云汉到底了解多少,所以不敢说, 怕说错了更丢脸。

  此刻就是很后悔,早知道提前问问小笙哥哥了!

  聂云汉见卓应闲停顿的时间有点久,便有些恶意地追问:“说呀,男子之间到底该如何呢?”

  卓应闲被他将了一军, 觉得再不有所行动真的就没面子了,便起身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聂云汉, 装出一副登徒子的模样,挑着对方的下巴道:“说不如做, 到榻上去,我教你啊!”

  他自以为装得似模似样,活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男儿, 可是在聂云汉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样子——烛光摇曳间,卓应闲一半面庞映在光下, 一半掩在阴影中,长眉入鬓, 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更显得他媚眼如丝,眼角还带着一抹含情的绯红,与面颊的潮红相映成趣,小巧俏皮的鼻子下唇色温润,贝齿微露,说话间粉色的舌尖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卓应闲向来不女气,只是身形瘦削皮肤白皙,更偏文雅些。他与苗笙一样,有着一种男女莫辨的美,与苗笙的浓俨相比,他更偏俊秀。

  聂云汉莫名其妙走了神,觉得就凭他阿闲的这副小模样,若是换了裙衫,要比许多大家闺秀好看得多。

  不过阿闲穿女装的模样,好像又有些古怪……

  脑子里突然有了画面,他没忍住,突然“噗嗤”笑了出来,接着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卓应闲正卖力演出呢,此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关键的时刻,聂云汉竟敢笑!

  他瞪圆了眼,恼羞成怒地双手卡住聂云汉的脖子:“笑什么笑?!”

  是不是早就看出我在装了?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一时没忍住才笑出声来?!

  聂云汉自知犯了错,赶紧赔不是,掰开他的双手,起身将人揽在怀里哄道:“我方才就想着你要对我做什么,既难为情又很向往,觉得自己臭不要脸,才不好意思地笑了。”

  “才知道自己不要脸?”卓应闲板着脸“哼”了一声,“都想什么了?”

  正好借机取取经!

  聂云汉嬉皮笑脸道:“就这样那样呗!”

  “哪样哪样?”卓应闲嫌他卖关子,微微皱起了眉。

  谁知对方突然垂下头,亲在了他的唇上,灵舌顺势而入,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深吻。

  卓应闲在险些喘不上气的时候才被放开,聂云汉看着他更加红润的面庞,促狭道:“这样。”

  “嘁,还以为有什么有什么新鲜的呢。”卓应闲不服气,微微气喘道。

  那人一边把他搓扁揉圆,还一边在他耳际轻声道:“那样……”

  强烈的刺激顿时令卓应闲觉得腿软,不由自主瘫在了聂云汉的怀里,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接着他便被对方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

  然后……对方给他盖上了被子,在他额头一吻:“好生睡吧。”

  卓应闲双眼迷蒙,情潮未褪,他瞅了聂云汉一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人把自己当粽子似地牢牢裹着,活活把他裹出一身汗来。

  不对啊,不是这样那样吗?

  没了?

  难道他是真的不懂?

  等等,主动权不是在自己手里吗?什么时候任他摆布了?!

  聂云汉闭着眼,下巴抵在卓应闲的前额,卓应闲仰头看他,见对方睫毛细细密密,微微颤着,蜜色的皮肤也似乎有些绯红,只是烛火阴影下并看不太清。

  卓应闲便向上一耸身,用额头去触碰了他的脸颊,果然滚烫,但又没到发烧的程度。

  “汉哥……”

  聂云汉听这一声唤,顿时浑身紧绷。

  他不敢睁眼,哑声道:“你身上还有伤,别瞎折腾。”

  刚定情不久,简直如胶似漆,偏偏总是不合时宜,大风浪里搅着,就连喘息也只得一瞬,不能恣意,只能忍。

  聂云汉在心里叹了口气,百忍成金吧。

  卓应闲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再强求,再闹腾就显得自己欲求不满似的,没劲。

  他原本确实只是想逗聂云汉,喜欢看平日里厚脸皮的汉子突然羞赧,觉得有趣,但接二连三都是被人推拒,心里难免隐隐有些不快。

  与进了五陵渡之后的冒险相比,这几日在船上的日子确实如神仙般逍遥,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又不便练剑,卓应闲担心自己腰围见长,下船后剑法退步,步法沉重那可怎么办才好。

  闲散的生活他不陌生,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他几乎不曾享受过。

  初见聂云汉的时候,这人便坦诚自己是断袖,还说谁要是跟了他,他必定将人捧在手心里护着。现在想到这话,卓应闲觉得对方果然没有半句虚言。

  此前聂云汉便处处护着自己,连倒水都不让他动手,现在在船上,生活方面真的是无微不至。

  不在意别人目光,顿顿饭都给卓应闲开小灶,说是要将他养胖点,免得抱在怀里硌手;冰鉴里镇着的西瓜,每人发了半个,聂云汉便把他俩那块的最甜的红心留给卓应闲,自己吃剩下的;整理房间、清洗衣物也不用家丁,自己亲自来做,不让卓应闲动一根手指头;知道卓应闲爱干净,可背上伤痕不便碰水,便每日都替他擦身换药,帮他洗头发,连洗脚水都亲自打来,若不是卓应闲竭力阻止,这人定能做出帮他洗脚的事儿来。

  他的宠,都融于各种琐碎的生活杂事,似乎都不着痕迹,但又处处都是痕迹。

  可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么,没有大风大浪,只有小事磋磨,若能持之以恒,已是爱意笃深。

  但同为男子,卓应闲不觉得自己多么需要被照顾,也想照顾聂云汉,可偏偏莫名其妙地总是被对方说服,稀里糊涂全都听了他的。

  此人对自己爱意深沉卓应闲自然感觉得到,可转了一圈回来,聂云汉不太与自己亲近,确实让他觉得有些疑惑。

  喜欢一个人,不是就想与对方亲热的吗?

  卓应闲觉得自己原先一点也不粘人,也并不喜欢与人肢体触碰,可对聂云汉就不一样,可对方为什么……总是对自己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明明自己哪里也不差啊!

  接连五日的航行,熟悉这条路的船夫说明日下午即可抵达,眼看平静无波的日子快要结束,赤蚺众人心里都有点提不起兴致来。

  没人喜欢打打杀杀,对他们这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人来说,更渴望过平淡甚至枯燥的生活。

  晚上聂云汉没单给卓应闲开小灶,跟大家一起在中厅吃饭,还喝了点酒,算是下船之前最后的聚餐。

  饭桌上每个人情绪都不怎么高,戴雁声本来话也不多,没说几句,盯着面前的碗目光放空;万里风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中有着遮不住的惆怅;向羽书喝得脸红扑扑的,趴在桌上快睡着了;左横秋手里握着酒壶,自斟自饮,喝了好几壶。

  这酒是绿绮琴的梅花酿,只余一点库存,游萧让人搬来,留了一些给孔昙,剩下的全装上了赤蚺的这条船。

  卓应闲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多喝了几壶,这酒度数不高,也不伤身,聂云汉便没有阻拦。

  聂云汉看了眼左横秋的耳朵,见纱布已经拆掉,问道:“左哥,耳朵恢复得怎样?”

  “唔,差不多好了。”左横秋点上烟袋,抽了口,轻描淡写地说道。

  聂云汉最担心的是他的耳朵,毕竟这是左横秋最引以为傲的技能,听对方这么说,也不疑有他,便道:“那就好。”

  说罢他也给自己斟满了酒,举起来向大伙儿道:“到了归梁府,想必就能追查到哈沁真正的目的,越接近真相,也就会越危险,我聂云汉别无所求,只想着能平平安安带大家离开,在此先敬各位一杯,请大家紧要关头勿保全功,保命最重要。”

  戴雁声听了这话,微微勾了勾嘴角:“这话你自己先做到再说吧。”

  聂云汉饮尽杯中酒,看了身旁卓应闲一眼:“我心里已有牵挂,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拼命。我们本为复仇而来,但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只能将家国安危置于私仇之前,毕竟我们赤蚺是大曜的兵,即便皇帝负我等,我等也不能负国……”

  向羽书听了这话,突然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在桌面上狠狠磕了一下,吼道:“赤蚺永不负国!”

  他喊完豪言壮语,却见没有人附和,其他人都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你们……怎么不说啊?”向羽书挠挠头,有点尴尬。

  卓应闲在一旁看着,多少明白聂云汉他们是怎么回事。出生入死无数次,向羽书那种少年人的热血和激情早就消失于无形,现在支撑他们继续涉险的,无非是一颗忠心罢了。

  少年的热度在血里,卷起袖子说干就干,显得斗志昂扬;年长的人热度在心里,即便下定决心,也要运筹帷幄,就不免看起来有点萎靡拖拉,不够提气。

  但说起来,聂云汉等人也不过二十五六,只是经历太过丰富,才显得少年老成。

  他见了这场景,也不想让向羽书失落,便又倒了一杯酒,先是一笑,随即严肃起来,同样将酒杯桌上一磕,先是一笑,沉声吼道:“赤蚺永不负国!”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大声把心里话喊出来之后,今晚那压抑到极端的气氛倒是顿时消弭于无形。

  万里风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老娘绝不会放过那些独峪狗贼!这次不远千里从南边追他们到西边,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往后再不敢生觊觎大曜之心!”

  戴雁声伸出手去,轻轻从她发上拂过:“国仇家恨,一并算清。”

  “对!一并算清!”左横秋笑道,“什么公仇私仇的,根本就是一回事!”

  聂云汉敲了敲桌子:“干完这一仗,咱们跟老皇帝就两清了,之后咱也跟孔大哥他们一样,找个地方隐居,过清净日子去!所以你们都得给我活着,听见了吗?”

  其余几人纷纷挥手嘘他:“吁——这不废话么!”

  “我也想过了,凭什么我们赤蚺要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边,就凭咱们几个人,能对付得了阿格楞和哈沁吗?咱们再强,跟他们人数多的正面相击,也是以卵击石。”聂云汉也有些微醺,借着酒意他苦笑道,“再不敢逞英雄了,我也想留下一条命,跟我阿闲好好过日子。”

  卓应闲听他说得动情,伸过手去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捏了捏。

  戴雁声是众人中喝得最少的,此刻听出了端倪,追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待我们查到哈沁的计划,我便……我便去求韩方,让他出兵。”聂云汉垂着眸,下意识地攥着卓应闲的手,低声道,“或许只有他会信我,也只有他,才有这个勇气以战机为先,不去理会皇命。”

  戴雁声想了想:“若是能成,自然是好的,可这风险太大了,若韩方有所犹豫,我们很可能会暴露,届时不仅等不来援兵,连我们自己都会有性命之虞!”

  “韩伯伯会信我们,他一定能来!”向羽书急切道,“汉哥,若是你有这个打算,届时我去送信,保证完成任务!”

  聂云汉心里想的是,如果真有这个需要,他会找借口遣散其他人,自己留下来接应,这便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况且只留自己一人,行动起来也够方便,不用再担心这个那个,倒是便能放手一搏。

  只是这话暂不能说,说了必然会遭到反对,于是他便佯装醉意摆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具体怎么办,还得到时候审时度势才好下决断,尤其要等弄清楚那某甲和某乙的身份之后再说。”

  左横秋听了点头道:“这倒也是。”

  “但愿此法行得通,能当场诛杀哈沁狗贼最好!”万里风撑着额头,喃喃道,“就怕老皇帝从什么大局考量,抓到独峪这个痛脚,不能及时下手,反而拿来威胁对方,最后又饶哈沁一命。”

  戴雁声看着她,目光柔和:“若是那样,我定会跟着哈沁去独峪,让他死在独峪境内就是了。”

  万里风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我与你一起啊。”

  从戴雁声的角度看去,她眼角上挑,眼波流转,有些狡黠,又像揉了一把情意在里边,这媚色令他心头一漾,便不由地说了句大胆的话:“余生也与我一起,如何?”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对方,生怕她因此掀桌。

  谁知万里风确实是喝多了的样子,不怒反笑,笑得恣意:“若能活下来,我也不会再顾那么许多了。”

  明知她说的可能是醉话,来日清醒了说不定要反悔,但借着酒意能这么说,至少证明对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戴雁声不由心头大悦。

  聂云汉将这一景尽收眼底,不由笑了笑,又看卓应闲也已经醉醺醺地趴在桌上,便大手一挥:“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快些各自回去休息。”

  几人互道了晚安,便一个个相互搀扶着往舱房里走,待他们散得差不多了,聂云汉才捏捏卓应闲的手,轻声道:“阿闲,咱们也回去了。”

  卓应闲嘟哝了几句什么,并不睁眼,聂云汉笑了笑,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回到舱室,想把他放在榻上,孰料这人像个撒娇的孩童,抱着自己的脖子不撒手。

  聂云汉弓着腰哄他:“乖,松开,我去给你打水擦身。”

  “汉哥……”卓应闲眼睛紧闭着,嘟嘟囔囔地,“……不擦……”

  “不擦你能睡得着?”不过聂云汉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八成真能睡得着。

  谁知卓应闲攥紧了他的领口,无意识地轻声道:“……你嫌我?”

  “傻瓜,我嫌个屁,疼还疼不过来。先放开我。”聂云汉伸到颈后去掰他的手,也不知怎的越掰对方抱得越紧。

  这是只听卓应闲委委屈屈地说:“若是不嫌……为何……不与我亲近……”

  聂云汉怔住了,他没料到卓应闲会往这方面想。

  不仅如此,这人眼角还滚出了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滑下来,接着他便松了手,转身面向榻内躺着,腿脚蜷了起来,缩成了一小团,嘟囔着说:“……连你也不要我……我又不脏……”

  小狐狸是有心机,但他若要求欢,也会大大方方的来,绝不会做出这副软弱凄惨的模样,现下他这样,断然是喝醉了口吐真言。

  难怪这几日阿闲时常发愣,又总爱缠着自己,他并不是重欲,只是想以此来判断自己对他的爱意。

  别看卓应闲成日里云淡风轻地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被自己亲爹抛弃的那种阴影是被他埋在了记忆最深处,只要与人有亲密的关系,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安全感便会浮上心头。

  我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喜欢我?

  他会不会终有一天也会离开我?

  连我爹都会抛弃我,何况别人?

  聂云汉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厉害。

  现在回想起来,他简直无法想象,当时云虚子失踪后卓应闲是什么反应。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即便一切证据摆在眼前,证明云虚子是被掳走的,但心底最深的恐惧仍不免翻腾出来,敲击他最不堪一击的防线。

  尽管卓应闲并不以自己曾被卖去南风馆为耻,但世道伦常仍旧会对这种出身指指点点。

  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自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现在有了意中人,无论平日里多么自信,都难免会担心对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这下可好,聂云汉苦笑,我是凭一己之力,让阿闲两大阴影同时爆发了。

  起居饮食照顾得再细心有什么用,我是他的爱人,又不是他的下人,我该暖的,是他的心啊!

  聂云汉为自己的失察而自责,他爬上榻,躺在卓应闲身后,胸口抵着对方后背,结结实实把人抱在怀里。

  “阿闲,你傻吗?”聂云汉红了眼眶,“我疼你疼得都要疯了,怎么会不想要你。你不信你自己,为何也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