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论死敌如何成为情人>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洗显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喝茶,而莫二配合着他倾斜茶杯,让他少费些力。

 

  夏季天热,莫二叫人敞着门透气,玲珑和着莫陆来时,莫二正以这种姿势给洗显喂茶,这一幕猝不及防落入了二人眼中。

 

  玲珑:“……”

 

  莫陆:“啊!!!!!”她捂住自己眼睛,愤然大喊,“眼睛要瞎!!!”

 

  玲珑也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哥哥”

 

  莫二倒是好暇以整,全然无所谓,洗显突然一个激灵,猛然推开莫二的手,他用的力太大,以至于把莫二手里的茶杯都打了下来。

 

  瓷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突兀的响声引得玲珑笑了出声。

 

  洗显的脸皮也忒薄了点。

 

  莫二如是想。

 

  “莫陆,你和王妃前来所为何事?”眼见着洗显脸红得就跟个被父母抓住幽会情人的小姑娘,莫二没上赶着火上浇油,还好心替他转移了话题。

 

  “我去庆春园找你,你不在,宫人告诉我,你或许来了洗显这儿,而来得路上遇着了玲珑姐,就和着一起过来了。”莫陆的声音脆生生的,无忧无虑,全然不知愁。

 

  莫二不解:“找我作甚?”

 

  莫陆犹犹豫豫:“我都已经听说了,我用不着远嫁大梁了。”她娇俏地吐着舌头,美目轻眨,“我就知道二哥心善。”

 

  已经改了口叫二哥,果真是个小姑娘,为一点点小事开心,又为一点小事难过。

 

  莫二想着,嘴边不禁溢出一抹苦笑,稍稍顿了下,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才能温柔地打破少女美梦。

 

  “怎么,害羞了。”莫陆没心没肺嬉笑道。

 

  莫二的犹豫在莫陆眼中有了另外一层含义,她误以为莫二不清楚事情缘由,好心好意解释道:“今个大梁的使者来了,我偷听了他们讲话,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帝姬无需嫁给太子。”

 

  莫陆模仿着马延说话,声调,语气惟妙惟肖。

 

  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全咽了下去,再给莫陆点时间,少女梦的最后一段,留点美好回忆,才能在梦结束时,不至于一无所有。

 

  “你开心就好。”莫二声音很轻,似是怕惊醒莫陆。

 

  “好了,小六,紫莲不还等着你摘莲蓬吗?再不去,人家都走光了。”玲珑有意支开莫陆,给了个借口。

 

  莫陆乐呵呵地笑着跑远了,临走前,还说等待会摘了莲蓬,拨出莲子,熬了银耳莲子粥,送来给莫二。

 

  莫二也只是笑着叫她小心,不过莫陆跑得太快,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话。

 

  没了莫陆,玲珑敛起了微笑:“事情没那么简单吧!二王子。”

 

  莫二不置可否:“那王妃认为事实是怎么样的?”

 

  玲珑轻哼:“我不乐意猜,不过今个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小六,而是另有要事想与哥哥讲,不知二王子能否避嫌。”

 

  既然玲珑提了,莫二也不好留下,转身想先离开,但是洗显满不在乎,截住了想走的莫二,“莫二也不是外人,再说你我又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直说吧。”

 

  显然,洗显对莫二的依赖程度已经是非同一般了,玲珑不由得心下一紧。

 

  太过依靠外物,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许是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时间久了,必定反噬其身,后患无穷。

 

  尤其是莫二还不是好相与的简单人物,自家哥哥还是那副提不起来的懒骨头模样,别到头来被骗了还一无所知。

 

  然而想归想,她表情没丝毫变化,清冷道:“我前两日也与你讲过,你既然同意了,就把洗家虎符给我吧!”

 

  九越八家每一家都有传有一只虎符,也不知传了多少年,反正自有九越开始,虎符便存在了,它象征着权利和地位,得了虎符的人,才能名正言顺统治本家亲兵。

 

  “我一直以为虎符在你那里!”洗显压根没见着虎符,玲珑问他要,他也愣了一下。

 

  “不在你手里?”玲珑不确定,追问,“父亲没交给你吗?”

 

  洗显理所当然:“你也不想想,父亲那么看好你,岂会将虎符给我,我还一直以为它就在你手里。”

 

  “不可能,那日之后,我再也没见着过……”

 

  记忆回到了洗家主出征前那晚,那时她隔天就要嫁给莫一,父亲特意叫她进了书房,父亲一生不爱舞文弄墨,因此书房平日里很少用,只有偶尔她和洗显犯了严重的错误,让他俩在里面罚站时才会用到。

 

  那天父亲似乎很疲倦,也老了许多,和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差别了开来。

 

  那时洗家虎符似乎就放在书桌上。

 

  父亲问她:“你想要吗?”

 

  玲珑记得自己说:“不想。”

 

  父亲的那声长叹,已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奈和心酸,逼得她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但又强憋了回去。

 

  “玲珑,你比你哥哥更知事,若是你是个男儿就好了,那么父亲也不会这么为难,不过,若是你想要,父亲也能给你。”

 

  连带着一起给的还有洗家主这个位置。

 

  “可惜我是个女儿家啊!”身为女子,乱世之中,命若浮萍,若说不恨,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忠君爱国,礼义廉耻埋早已进了骨子,并不会因为是个女子就少了什么,“这于理不合,父亲。”

 

  洗家主不可一世:“我洗家的事岂容他人多嘴多舌,我说能成就能成。”

 

  “依旧是不行!”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仅仅只有自己,背后还有洗家,还有东越,即便心里明白,父亲是当真紧张自己,也是当紧舍不得自己,但是她不容许自己自私。

 

  羡艳地瞥了眼洗家虎符,立即收回了眼睛,因为在多看一眼,便没了那个勇气拒绝。

 

  自由谁又能不爱呢!

 

  “玲珑,是父亲愧对于你,来世别在生在父亲家里了。”洗家主痛心,双手撑住脸,但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玲珑你不像洗显,素来乖巧懂事又听话,长得也精致,像她妈妈,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喜欢绣个花叹个气,没事悲风秋月,而你总是看个书,练个武,兵法阵法行略一点都不比男子差,甚至寻常将领还比不过我家玲珑,像我。

 

  继承了我和你娘亲全部的优点,我这么好的女儿,父亲无法救你脱离苦海,无法予你自由,幸福,是父亲之错,若有来生,别再做父亲的女儿,不值当。”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了下来:“那的话,父亲,生在父亲家才是玲珑的福气,再说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啊,只是嫁给莫一而已,又不是去跳火坑。”

 

  “玲珑!”洗显喊了一声,惊醒了玲珑。

 

  洗显叹气:“怎么哭了!”

 

  被洗显这么一说,才觉着不对劲,伸手一摸,指尖上全是自己的泪,什么时候哭得,她又不是爱哭的人,为何如今却哭得越来越频繁。

 

  “不就是洗家虎符吗?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应了你的事定会做到,过两日,身体好点,我回去问问,看父亲将虎符交于谁了,好寻来给你。”

 

  玲珑:“哥哥是否觉着有愧于我,才应下放权洗家。”

 

  洗显还来不及发话,玲珑的话便如同炮弹般接二连三射了过来,击得洗显晕头转向。

 

  “哥哥,你用不着觉着愧疚,你被人诬陷杀韩林,被关进刑罚司,我不曾帮过你,守城一战后,你重伤不治,我从未给你讲过一句话,莫一想杀你,我心里门清,但是一不提醒你,二不曾求他饶过,你伤重卧病,我连来都没来过,你被下人落井下石,怠慢轻视,我都知道,但从未给你讲过一句话。”

 

  “就像你说得,我顶瞧不起你,你纨绔无用、任性傲慢、冲动易怒,身上见不着一丝优点,说句不好听的,就只剩下一张脸能见人了。”

 

  洗显沉默地听着,安静内敛,没有玲珑想象中的暴跳如雷,让她越发觉着自己可悲又可笑,她牺牲了一切,爱情、自由、梦想,换来的就是现今这么个局面吗?

 

  父亲被自己所累,因自己而死,洗家、东越,太多无辜的百姓惨死大梁铁骑之下,明明是要保住他们,但最后他们却因自己而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讽刺,太讽刺了。

 

  她碌碌许久,求得又是什么,夜夜不能安寝,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些惨死的英灵,他们总是问自己一句:大小姐,为什么?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郁结心中许久的怨气,释放了个够,心里终于好受了些,但是这还不够。

 

  “哥哥,我都有点羡慕你的好运气,莫二先是左右钻营,替你摆平了韩林之死,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豁出身份,跪求卫斯救你,后来又威胁莫一,用铲除八越顽固势力为由,再一次救你出刑罚司,你可知道,莫二背着你,警告平日怠慢你的那些宫人,若是还惹得你不痛快,差也就当到头了。”

 

  洗显内心翻腾,脸上直冒热气,强行不动声色暗中观察莫二的反应。

 

  莫二也没好哪去,自己做了是一个样子,被人当众讲出来又是一个样子,尤其从玲珑口中听来,怎么都觉着羞耻。

 

  但是他更能装模作样,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一片坦然。

 

  实则心里已经慌得一批了。

 

  “王妃言重了。”莫二强行挽回面子。

 

  玲珑轻哼:“是吗?要不要我给哥哥讲讲你警告宫人时的英姿。”

 

  “算了,玲珑,别拿他取笑,这脸都被你说红了。”其实他脸比莫二更红,这话说的一点信服力都没有,“玲珑,你是我妹妹,这一点终其一生也没法子改变,我知道你心里苦,有委屈,但是玲珑,路是你选的,在苦也要走完。”

 

  终了,洗显信誓旦旦:“同样我也选好了自己的路。”

 

  “哥哥的路是什么样子?”

 

  洗显摇头:“和你总归不是一条路。”见玲珑不信,他想了想:“我嘴笨,说不好,不过你我兄妹从小就不是一路人,你胸怀宽广,心中自有沟壑,而我心眼狭小,腹中一无所有,你为得是黎明百姓,而我为得是洗家。”

 

  莫二挑眉,迅速望了他一眼,不过洗显正盯着玲珑看,没注意到。

 

  洗显眼中的墨色很重,点点光影在其中流转沉沦,转而幻化为无,玲珑似乎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波动翻滚的心像注入了一捧温泉水,懒洋洋得,不愿动弹。

 

  “哥哥”她沉静了下来,刚刚的气话又过了一遍脑子,不仅连连后悔,想道歉,却又张不开嘴,她和洗显一样,是同一种傲气的人,从不道歉。

 

  喊过一声哥哥后,便不知所措,咬唇忐忑不安。

 

  洗显全然不在意:“算不上什么,我知道玲珑心苦,讲得一时胡话而已。”

 

  他从来不是个好哥哥,自幼时起,他会仗着自己年长两岁,抢她的吃食,书籍,还会趁父亲不留意,借着切磋的名义揍她一顿,甚至还要用她的名头为自己顶包。

 

  血浓于水,玲珑似乎领会了点这句话的含义。

 

  宣德殿那边,请示过伏波将军的马延为了以示诚意,特意协三十亲兵单刀赴会。

 

  “不知二王子何在?”马延有意无意提起莫二。

 

  莫一不动声色:“已经派人去叫了。”

 

  莫二来时,马延喝尽了三壶茶,嘴里正寡淡着呢!

 

  “常贵不是半个时辰前就去了吗?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莫二才行过礼,还没坐下身,莫一的问题就直接抛了过去。

 

  莫二无奈地笑笑,常贵是去得挺早,但是他也跑到庆春园去了,然而得知他在洗显那,赶过去时,耽误了点时间,不过最耽误功夫的还是糊弄洗显。

 

  洗显非要和他一块来,莫二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好话讲尽,才打消了他这个念头,这会儿,正合着玲珑下棋。

 

  “庆春园离得太远,来回耽误了些功夫。”莫二如是解释。

 

  莫一显然不满意,冷笑:“搁洗显的事,你跑的比谁都快,就不耽搁功夫,而遇上瓯越的事,你就嫌路远,耽搁起功夫了!”

 

  莫二恭敬的跪地请罪。

 

  而马延在一旁火上浇油:“瓯越王,息怒!!想来耽误时间也非二王子本愿,您要是嫌他慢,不如给他挪个近点的地方。”

 

  莫二差点没把“你可闭嘴吧!”摆脸上去,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然而莫一只不过借题发挥罢了,还是很快转回了正题:“老二,大梁的议和条件你知道吗?”

 

  “知道”

 

  莫一:“那你的意见是?”

 

  莫二拿不清马延这次来跟莫一讲了多少,沉吟了片刻:“我亲自商议的条件,自是同意的。”

 

  “哦!既然你同意,那么你也不反对到上京为质了吧!”

 

  莫二愕然,转眼望向马延,马延一脸爱莫能助,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自是愿意。”莫二咬牙。

 

  莫一却轻哼了一声:“那不成,老二就算你想去,孤也不会放你去的。”

 

  “那瓯越王的意思是?”莫二要求去掉入上京为质这一点条件,马延有和父亲讲过,但是父亲断然拒绝了,他不好蹬鼻子上脸强硬要求父亲同意,其实话在说回来,他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和父亲对峙,瓯越送不送人入上京为质,送谁和他关系都不大。

 

  “我无子嗣,不过侄儿不少,选一个去了便是。”

 

  见莫言沉默,莫一问:“特使有问题吗?”

 

  莫一举手投足间,皆见帝王风范,尤其压低了嗓音,更显威严无比,反倒是马延有点喘不上来气。

 

  “瓯越王送谁入上京为质是您的事,问我一个外人作甚。”马延轻笑依旧。

 

  莫一:“既然如此,那事便就这样定下来了。”

 

  “嗯,没错,希望两国自此交好,五年不见兵戎。”马延拱手,举杯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