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病入高皇>第6章 赫连而生

  无垠楼被称为天城最大的一间酒楼,据说是江湖一大门派逍遥阁所建立。这间酒楼承载了几轮春秋,却因为在逍遥阁主推出的各种新花样下,依然稳居在天城酒楼的第一位。

  无垠楼一共分为五个楼层,通常五楼不开放,四楼也是各种达官贵人才能预定的雅间,三楼地势良好,基本是有人来都想去三楼每个隔间坐着看看天城的民风民情,二楼是极为普通的座位,一楼便是为人准备的休息地方。

  一楼大厅里,几个人围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大声说话。

  “听说东洋派人来咱们天城了,你们知道吗?”

  “那可不,早听说了,你们说,这东洋跟前将军府秘密谋反一事才刚刚过去多久啊,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这是卖的什么葫芦?”

  此时,坐在三楼的韶伶久忍不住眉心一跳,按着性子听他们继续揣测,端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抬头去看,便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来人正勾着唇角笑看着他,一双深不可测的星眸正盯着他紧紧不放,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韶公子,在想什么?”

  韶伶久诧异道,“你认识我?”

  来人点了点头,“左锋将军府三公子,我想,没人会不认识吧?”

  “唔……”韶伶久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谁知道传的都是些什么名声?

  那人径直在他对面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楼下正在高谈论阔的几个人,笑了笑,“他们好像是在谈论你。”

  韶伶久点了点头,“这种谈论,天天都会有,每天都有不同的谈论对象,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吗?”赫连皌脸上带来些许邪气,看向楼下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变,“你确实不需要在意。”

  这句话意味不怎么明显,更何况是韶伶久这种永远懒得猜测别人想法的人,他只是伸手拿了酒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又将自己的酒倒了一杯递给坐在桌对面素不相识的男人,“还未请教。”

  赫连皌抬手接过,一饮而尽,“赫连皌。”

  “赫连?”听到这个名字,韶伶久探究道,“这个姓氏在天城不常有,请问你是哪里人氏?”

  赫连皌并未想过有所隐瞒,点了点头,证明了他的猜测,“在下是从东洋远道而来。”

  韶伶久一顿,他这是一出门,就遇到东洋派来的使臣了?也太背了吧?怪不得上来就跟我说话,敢情……上来试探口风?

  “韶公子,怎么了?”

  “啊?”韶伶久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他悄悄的又将赫连皌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一身十分显眼的红色外袍,内搭着黑色的里衣,衣物上的纹绣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想来在东洋国必定是位高权重。腰间挂着一块白色玉佩,与这一身穿着并不搭配,却意外的有点睛一笔的效用,一双深邃含星的眼睛如墨一般,下巴削尖,眼角的一点泪痣为整张脸平添了几数妩媚,如此华丽的美男,当真少见!

  赫连皌手中把玩着那块玉佩,勾着唇笑看他,“韶公子,我好看吗?”

  “好看啊。”韶伶久下意识的接了一句,说完他又意识到了不对,赶紧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是吧?”

  “对对对。”韶伶久赶紧点头,连忙岔开了话题,“这么远过来,挺累的吧?”

  闻言,赫连皌伸出手打了个哈欠,貌似还伸了个懒腰,一副慵懒的模样跟他自身的高贵气质完美的搭配起来,如此高傲冷艳的感觉,倒像是一只,猫?

  “是挺累的。”他状似无意的抬头去看韶伶久,“只是一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再累也值得了。”

  想见的人?韶伶久暗自思量,是在说他吗?难道说是贼心不死,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他如今无权无势的,这些个人到底图的什么?

  楼下闪过一道身影,韶伶久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便慌慌忙忙的起身道,“赫连公子,恕我招待不周,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完,人直接从窗走,逃也似的一跃身消失不见。

  景逸从楼下直接上来,却还是扑了个空,看到坐在桌前还未离开的赫连皌,微微皱了眉头,“是你来?”

  “怎么,不行吗?”赫连皌伸手取过韶伶久还未喝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畅快出声,“好酒,可惜了你这莽夫,惊动了美人。”

  “你来做什么?”

  赫连皌抬头去看他,一双眼睛微愠,开口却换了个话题,“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将军府做了哪些秘密谋反的勾当,你这锅背得好像有些大了。”

  “他不会信你。”景逸只说了一句。

  赫连皌点了点头,捏着酒杯的手却微微发白,“这就是你随意欺骗他的理由?”

  “他是我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挑起了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周围的空气仿佛开始凝固,两个人的气息完全不相上下,肆意的释放属于自身的霸气,场面几乎快要失控,赫连皌却突然笑了,“你为了留下他,代价真是花了不少,连蚀忆蛊都用上了,真真是一代明帝啊。”

  “你管不着。”

  面对赫连皌,景逸是一贯的简洁明了,干脆直接走出了雅间,吩咐长青出去寻人,找到之后寸之后步不离的守着他,免得被一些不相干的人觊觎上了。

  赫连皌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冷笑一声,向身后招手道,“将楼下那两个管不住嘴的处理了。”

  “是。”来人作揖离开。

  赫连皌静坐看向还未关上的窗,扬起嘴角轻轻的笑出了声,这小傻子,还是没变,总是那么好骗。

  不好好守着,真是不行呐。

  而此时的韶伶久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才脱狼穴又入虎口,虽然是夸张了一点,他只是单纯的躲着景逸而已,但是这也就表示着,这回没人保护他了啊!

  韶伶久皱眉看着站在眼前挤满了小巷的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硬着声音问道,“诸位不知哪里的英雄好汉,在天城这种地方截人,不怕被查到吗?”

  无人回答,一群人直接上前将他围在中间,似乎随时会扑上来。

  对方有备而来,自然是要将他抓回去,只是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人那么多,该怎么办?硬拼个你死我活?

  “韶公子不必惊慌,我家主上请你去小坐片刻,你只要跟我们走,保证不会伤着你?”

  韶伶久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当他是傻的?进去了还出得来吗?真当他是养在深宫不知人间世事的小公子?

  想着他干脆主动出击,反正这帮人铁定不敢杀他,握着月辉突地向前,短剑划过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一剑毙命。

  见他不肯就范,十几个暗卫一起上,他握着短剑在中间翻转着攻击格挡,却抵不过人多势众。

  一柄长剑从他右臂上划过,鲜血瞬间涌出,韶伶久吃痛一声,右手反应不及时,眼前的人挥洒出一包粉末,接着眼前便模糊起来,没了力气直接坐到了地上,后颈猛地一痛,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依旧是熟悉的黑暗环境,不过这回的似乎更加高大上了些,牢内点着火把,对面的人也没有戴面具,这张脸他也不认识。

  韶伶久艰难的转了转还有些酸疼的脖子,看清了四周的环境,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还有的甚至还淌着血,看起来更加骇人了些。

  “韶公子不必惊慌,那些东西,都不是给你用的。”

  韶伶久转头看向面前的人,“你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主上?”

  面前的人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是,我只是主上派来拷问你的人,你可以叫我小药师。”

  “小药师?”韶伶久抬头看着他嗤笑了一声,“名字听起来那么仁义,怎么净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小药师轻笑一声,转而捏住他的下巴看着他道,“主上有言,韶公子这张脸生得得天独厚,不能损毁,至于其他的……”

  韶伶久心中一紧。

  “□□皇帝十分的看重你,也不知道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如今既然把你抓进来了,就不能轻易的放你出去,你说或者不说,都得在这个地方呆着。”

  虽然沦为阶下囚,但是该有的气势还是不能输,即便是被迫仰头,韶伶久依然面不改色,“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抓我来干什么啊?”

  小药师放开了捏着的下巴,转身回到椅子上坐着,“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你爹韶远程留下的花名册吧?”

  果不其然,韶伶久心里已经暗自有了打算,“花名册?怎么又是这个东西,上一次也有人找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小药师点了点头,有些不以为然,“蒋明华那种蠢货,这么明显的陷阱也往里面跳,怪不得这么些年了才是个右相的位置。”

  这人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完全瞧不起右相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看来是大有来头!

  韶伶久眯着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人,满头白发,相貌清秀,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四五的小少年,对方明明是比自己还小的人,这一身的阴暗气质,当真是……

  小药师静坐了一会,突然又站起身来,“至于你说的你不知道,没事,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韶伶久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做什么?”

  他活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被保护得好好的,对于那些对待阶下囚的凶残手段,多是在那些话本里看到的,如今他自个身处危险的境地,才突然后悔起来,早知道跑出来会这样,他躲什么啊?

  现实没有给他太多后悔的时间,小药师招了招手,身后的人立刻取出了一个盒子,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小药师拿着那个盒子走到他身边,韶伶久更加紧张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人应答,小药师似乎已经不想跟他废话太多,示意来人在他的右腕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流出,小药师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通体黑的虫子,赫然是一只精心养出来的蛊虫。

  所以说这是要把虫子放进他的身体里面去?这样难看的虫子居然要放进他的身体里?

  “喂喂喂,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花名册,你放虫子干什么?”

  韶伶久忍不住想要往后躲,手腕开始剧烈的挣扎,却被制住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蛊虫慢慢的爬进了他的体内。

  甫一进入,虫子在血肉里爬动的感觉登时刺激得韶伶久头皮发麻,他难耐的动了动,感觉到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处,抬头看向小药师,“你到底放的是什么东西?”

  小药师伸出手在他身上摸索,感觉到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胸膛处,才道,“这虫子的名字很简单,就叫黑体虫,至于他的功效……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本来莫名其妙的被人抓来这种地方,关起来不说,还割他的手,放虫子进他的体内,他已经是很气了,还对他做什么也不说,韶伶久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起怒来,“知道知道知道,你们这些人,说话都要那么……啊……”

  心脏猛地传来一阵刺痛感,韶伶久忍不住叫出了声,额间开始冒起了冷汗,绷直了身子忍不往后仰着脖子想要缓和一下这种刺痛,这些人,是打算用这虫子疼死他来逼供吗?

  小药师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伸手在他还完好的左手上把了一下脉,又示意人送上了银针,分别在韶伶久的头部和胸前插了几枚,静候了一会,待韶伶久疼痛感消下去,才继续把脉查探,他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用眼神示意给他包扎伤口,再轻轻的道,“能惹来那么多人给你下蛊,看来你的价值,不止将军府韶三公子那么简单,也行,那就再等一天。”

  韶伶久缓和了一会,看着人要收拾东西出去,赶紧问道“你就要走了?不接着问了?”

  小药师颇有礼貌的转身向他点了点头,“你体内寄生的蛊虫已经不下两种,要是不等他们先打好架争好地盘就强行催动蛊虫,我怕你没法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主上说了,你的命,得留着。”

  说完人离开了地牢,韶伶久看还留了人在外面守着,也就悄悄的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怕自己一个人呆着。

  尤其这里的环境氛围如此的诡异。

  既来之则安之是不可能的,他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景逸肯定会发现,现在只需要等着他找到这里来,虽然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地方有多隐蔽,但希望好歹还是有的。

  想着这些韶伶久又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千万要来快点啊,别等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才找过来,那个小药师只是说了不要他的命,其他的活罪,实在是不敢保证啊!且不说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花名册,就算他知道,父母留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样交出去?这回要是能被救出去,他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果然,景逸的怀抱才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没有之一。

  韶伶久坐在那里低着脑袋想个不停,这边的景逸更是急得不行。

  他满脸阴骘的盯着眼前这面墙,墙上独属于月辉的剑痕明显是不久前才留下的,竟是……

  忍不住一拳打在墙上,整个墙面直接被捶出一个拳形,赫连皌站在一旁静看,虽是一早就派了人出去找,对方却极其有经验,竟是像人间蒸发一般,根本查不到一点线索。

  看了半晌,赫连皌忍不住开口道,“阿久为什么要躲着你?”

  闻言,景逸动了动,却并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巷子,赫连皌在身后又问道,“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景逸:“干你何事?”

  听到这个回答,赫连皌反而被气笑了,“干我何事?我是阿久的未婚夫!”

  景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你现在去问他,看他认不认你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夫?”

  “呵呵。”赫连皌冷着脸,嘲讽意味十足道“能当上□□的皇帝果然是得有些本事,净耍些好手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多谢夸奖。”景逸不愿再跟他废话,干脆转身走了。

  赫连皌站在原地狠狠地盯着景逸的身影,恨不得将他吃了,早的时候就应该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早的时候就不应该离开□□,给景逸钻了那么大的空子,这样会耍心机手段的人,就算是真的将韶伶久留在他身边,也绝对放不下心,当务之急是找到蚀忆蛊的解法,断不能,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