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也不隐瞒,挑了重点说了。

  “剑灵?”齐风这才注意到阮星舒脚边的团团,他又是后怕又是欣慰,心情一时十分复杂难言。

  沉默了一会儿,齐风道:“三年前你的伤势是我强行压下去的,除了清宁,林儿和笙儿都不知情。”

  齐风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知道三年前阮星舒去找沈克,并身受重伤的事。他也知道阮星舒的寿命没剩多久了,所以他能理解,阮星舒后来为何孤注一掷,孤身一人去杀沈克。

  齐风道:“后来你陷入昏迷,醒来后记忆出错,灵力也时灵时不灵。那时我有考虑将这件事告诉林儿和笙儿,可一想到……”

  可一想到阮星舒寿命没剩多久,说出来只不过是徒增感伤罢了,又见阮星舒除了这两个方面,其他一切安好,他就这样一面纠结着,一面继续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阮星舒亲手将茶杯端给齐风,笑道:“师尊曾答应过徒儿不说,我就知道,您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齐风没好气道:“你呀,也不必给我戴高帽。”他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道:“好在你没出事,宁儿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要不你让为师,哎……”

  他又道:“宁儿给你的东西呢?”

  阮星舒将香囊取了出来,齐风道:“你为何还不动身?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阮星舒道:“就准备出发了。”

  清宁眼睛一亮,阮星舒看着她笑道:“我一直想等战事稳妥些再走,现在有小虞帮忙,魔族败亡已是时间的问题。”

  清宁道:“太好了,大师兄,我跟你一起去。还有林林……”

  阮星舒道:“娘子那边我自有安排。”

  阮星舒这人,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喊霁林娘子,恢复后觉得这个称呼挺有意思的,就这么喊着了。他叫顺嘴了,不设防当着齐风的面也说了出来。

  “娘子?”齐风先是皱眉,继而生气道:“舒儿,你何时成的婚?为何不带与我见就私定了终身?”

  阮星舒自小就拜入齐风门下,说是师徒,其实在齐风心中,早已将阮星舒当成儿子看待的。

  虽说几个月前,阮星舒脑子不清楚,把霁林认成了自己娘子,可他现在神智清明,总不会在脑子里虚构一个“娘子”出来。

  儿子成亲了,做父亲的却不知道,饶是齐风脾气再好,也生气了。他冷着脸,皱着眉,就差把“这个徒弟媳妇/儿媳我不认”摆在脸上了。

  清宁道:“师尊莫气莫气,大师嫂您见过的。”

  “我见过?”齐风脸色稍霁,“是哪家的弟子?”他寻思着,也没见自家大徒弟跟什么姑娘走的近呐。

  清宁笑道:“就是林林啊。”

  “林林……”齐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清宁口中的宁宁是谁,他脸色轮番变换,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阮星舒本也没打算瞒着齐风,现在清宁嘴快说出来他觉得正好。阮星舒道:“师尊,您别生气,我跟霁林是真心相爱的。”

  清宁在一旁将阮星舒与霁林这些年的事说了一遍,真可谓十分感人。齐风听的头疼不已,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顿了下,板着脸道:“你们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好好的,我可不想将来看见你们师兄弟反目。”

  阮星舒跟清宁早就料到齐风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一见他这态度,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二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是。”阮星舒道:“师尊您就放心吧。我跟小师弟会好好的,日后定会成为仙门的一段佳话。”

  齐风受不了似的摆摆手。

  *

  阮星舒改变主意动身去疗伤,清宁是很高兴的,可她仍担心霁林那边的情况。

  “你说得对。”阮星舒站在院子里,对清宁道:“我既决定与娘子终身相守,这件事就不该瞒着他。”

  清宁笑道:“大师兄,你想清楚了就好。”话音刚落,就见阮星舒从怀中摸出一封信。

  清宁一头雾水地接过去:“这是?”

  阮星舒道:“此行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替我将这封信交给娘子。我很快就回来。”

  清宁:“……不是说好不隐瞒的吗。”

  阮星舒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现在沧澜那么多事,娘子已经够忙了的,我若是跟他说,他势必要亲自跟我走一趟,这也太辛苦了。”

  清宁道:“我相信林林一定不怕辛苦的。”

  阮星舒笑道:“我知道啊,可我舍不得。”他望着京都的方向,温声道:“我自作主张封印他记忆的事,已经让他很伤心了,我不想他再为我担心。”

  他伸手点了一下清宁手里的信,“我把我的情况都写在信里了,你迟几天给他,等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疗好伤回来了,到时我专心陪他收拾魔族。”

  清宁:“……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阮星舒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他道:“你就跟白竹说,我跟师尊回门派看看了,过几日再回宫。”

  “好。”

  *

  深夜。

  京都,青云殿。

  霁林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他发现自己自一处陌生的农舍中醒来,周围寂静无声,他叫了一声阮星舒,无人应声。

  他便披衣而起,刚拉开房门,就看见浑身是血的阮星舒站在门外,身体摇摇欲坠。

  那一刻,霁林只觉脑海中轰一声,他快步上前,接住阮星舒:“你做什么去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别动,我给你疗伤。”

  阮星舒按住霁林的手,说道:“我去找了沈克。”

  “什么!”霁林脸色骤变:“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去,你……”

  阮星舒很浅的笑了一下,脸色又变得严肃:“沈克不想再玩过家家游戏了,魔族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已经有几座城被他屠了。百姓流离失所,身为阮氏族人……”

  霁林道:“你说什么?”

  阮星舒凝望着霁林的眼睛,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我的父母,我爹……叫阮霄云。”

  阮霄云,苍游岛阮氏最后一位族长。霁林脸色发白:“所以当初你才那么厌恶我,因为我是皇室中人。”

  皇室无能,才会致使阮氏一族被灭门。

  阮星舒笑了:“算是吧,不过我族人被灭,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多想,我爱你。”

  看着阮星舒含笑的眼,霁林心下不安:“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些?”既然想隐瞒身份,就一直瞒着好了。

  阮星舒偏头咳嗽了一声,看着霁林的眼底有些歉疚:“本想与你白头偕老,现在看,我可能要食言了。”

  “什……”霁林刚说了一个字,忽觉门外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敏锐的感觉到那是魔气。

  霁林低下头,就见阮星舒抬起染血的右手点在他额间,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力量顺着阮星舒指尖涌/入他的身体。

  霁林心中忽然涌上无尽的惶恐,他不知道阮星舒想要做什么,可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他希望发生的。

  他想大叫,想说你不要这样,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可以和你并肩。有一天,我会把魔族赶出去,还沧澜一个太平盛世。

  可阮星舒的力量实在霸道,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阮星舒。

  眼泪顺着霁林的脸颊滑落,打在阮星舒右手的手背上,又一路滑落下来。

  霁林猛地自床上坐起身,身上冷汗涔涔,他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泓月光自外面照进来,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同一时间,距京都千余里地的一处山林中,阮星舒靠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他抬头凝望着高悬在天际的圆月,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不自觉地拂过右手的手背。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似还残留着眼泪落下的温热触感。

  阮星舒看了一会儿天,将清宁交给他的香囊打开了,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地图。确切地说,是一份海图。

  一张寻找苍游岛位置的海图。

  当年阮氏族人被灭后,没过多久,苍游岛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这些年,不仅皇室,就是一些仙门也没有放弃寻找苍游岛的下落。

  阮氏一族留下的功法典籍,灵器宝物,若能得到其中一件,都足以在沧澜崭露头角。可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找寻下来,皆一无所获。

  关于苍游岛的神秘消失,说法也各不相同。

  有人说是因为岛上无人,灵石力量耗尽,苍游岛沉入海底;有人说那岛有灵性,族人不在了,小岛也跟着殉葬了;更有人说,苍游岛被沈克毁了。

  阮星舒借着月色看着手中的海图,低声喃喃道:“亏清宁那丫头能根据微弱的线索找到,也不知这几个月她吃了多少苦。”

  天明时,阮星舒继续出发。

  两日后,他到达苍游岛所在的静云海域。

  阮星舒站在海边,任凭咸湿的海风吹拂着衣摆,可能没人知道,他曾试图寻找过苍游岛的下落,可一直没能找到。

  苍游岛出事的时候,他年龄太小了,在族中他是族长之子,所有人都宠着他,爱着他,他无忧无虑,每天想的都是今天要去哪里玩,怎么会留心海岛的秘密。

  他连苍游岛具体所在的位置都记不清了。

  阮星舒沿着海岸行走,他需要一条船。

  阮星舒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可不想御剑飞行的时候灵力不济,栽进海里喂鲨鱼。

  阮星舒这次出来,没有带团团。本来嘛,他只是回家,又不是跟人决斗。

  阮星舒在附近的渔村租了一条船,找了一伙很有经验的船员。

  船长老实憨厚,接过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公子这边请,这边请,当心脚下。”

  阮星舒跟在船长身后有说有笑的上了船,进了船舱之后他笑不出来了。

  就见霁林坐在舱内,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在霁林身侧,抱着团团的清宁开心的和他打招呼:“大师兄,你来啦,早啊。”

  阮星舒:“……”他忽然很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