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阮星舒是徽州人,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齐风怜他孤苦,又见他资质不错,就将他带回了九霄云门。

  那年阮星舒五岁。

  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齐风待阮星舒极好,甚至可以说是当成亲儿子一般疼爱。

  阮星舒也确实争气,处处都出挑,处处都优秀,最后还不声不响的就把沈克给宰了。

  霁林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齐风捡到阮星舒是在苍游岛阮氏一族出事之前。

  如此说来,阮星舒确实跟苍游岛没有关系。

  阮星舒将霁林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中,他笑道:“苍游岛阮氏一族一直都是沈克的心头之患,虽说多年前他灭掉了阮氏族人,可也一直担心有幸存的族人留下。”

  霁林心下微动:“所以你……”

  阮星舒眼底笑意加深,他点头道:“所以我假冒苍游岛阮家人,让他以为苍游岛阮氏一族仍有幸存者,那沈克果真上当,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个解释确实说的过去,可是霁林心底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就只好暂时搁下了。

  阮星舒道:“娘子,我都交待清楚了,你可答应过的,不许生气,不许秋后算账啊。”

  “不算。”霁林道:“只是……”

  阮星舒睁眼:“只是?”

  “婚书呢?你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阮星舒眨眨眼,随后揶揄的笑道:“我就知道,娘子你肯定十分在意婚书的事,还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老实交代,这么些天,心里急坏了吧?”

  霁林笑了一声,也不否认:“是啊。”

  霁林这般坦诚,阮星舒只好举手投降,他笑道:“娘子你放心,婚书我收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咱们百年之后,当陪葬品跟咱们一起埋了,咱们呀,生生世世都是一对。”

  阮星舒这话说的甚是动听,霁林心底的担忧少了一些。

  阮星舒跟霁林在殿中又待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见欧阳明静坐在院中的石桌前。

  欧阳明静一身蓝衣,气质温雅,被周围的绿叶红花一衬,十分好看。

  阮星舒走上前,还未走近,欧阳明静就转身冲他笑道:“阮公子,聊完了。”

  阮星舒撩起衣摆在欧阳明静对面坐下:“明静,你还是叫我星舒吧。”

  欧阳明静点点头:“好。”他拎起桌上的水壶给阮星舒倒了杯茶,动作流畅,水也一滴没洒。

  阮星舒道:“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这覆眼的白布其实是装饰吧。”

  欧阳明静将杯子递给阮星舒,笑道:“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阮星舒抿了口茶,声音里有些惋惜与怅然:“我若是去的早一些,可能……”

  欧阳明静轻轻摇头:“千万不要这样说,若不是你跟陛下,我伤的就不只是一双眼睛了。”顿了下开又道:“可能这时候我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

  倒是没想到欧阳明静会这样说,阮星舒没忍住笑出声,他说道:“不会不会,真那样的话,我肯定会给你扫墓的,断不会让你坟头长草。”

  欧阳明静轻轻摇头,也忍不住笑起来。

  阮星舒端起水杯道:“咱们得有五六年没见过面了,这些天辛苦你照顾我。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阮星舒说的许久不见指的是他正常的时候,以前他“病”了,并不记得欧阳明静。

  欧阳明静道:“星舒,客气了。”

  白玉水杯碰在一起发出动听的脆响,在这脆响声中,那段少年时光似是就在眼前。

  六年前,京都。

  入了夜的京都华灯璀璨,长街上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有卖小食的,有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

  阮星舒穿行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快活的笑意,忽然,他停下脚步,从身旁的一个摊位上拿起一张形容可怕的面具往脸上虚虚一带,冲身旁的人道:“看,霸气吗?够不够凶?”

  霁林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出尘,他看着阮星舒手里的面具,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蠢。”

  阮星舒啧了一声,他放下面具,正想教训霁林几句,忽被一阵香味引去了注意力。

  阮星舒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小摊子前围满了人,他一把拉住霁林的手腕,说道:“走,过去瞧瞧去。”

  霁林没有防备,被阮星舒一路拉到了摊位前。

  走到跟前,才发现这小摊子卖的是烤面筋。

  正值夏季,京都的晚上虽凉爽,但靠近烤架还是十分热的。不过烤架的热浪搭配上烤面筋的香气,别有另一种舒爽的感觉,让人心情舒畅。

  阮星舒对霁林道:“京都竟然有卖烤面筋的,我还以为只有咱们那穷乡僻壤的地儿才有这些小吃食呢。”

  烤面筋的老板是名中年男子,国字脸,给人的感觉十分憨厚正值,他听见阮星舒的话,笑道:“小公子,这吃的东西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好东西啊,到了哪里都受欢迎。”

  阮星舒道:“大叔说的极有道理,是我说错话了。”

  老板似是很喜欢阮星舒,一面给面筋洒调料一面问:“小公子是哪里人氏?”

  阮星舒笑着应:“我自小生活在紫阳山。”

  “紫阳山?”老板道:“九霄云门可就在紫阳山,那儿是宝地。”

  这还聊起来了。

  夜风徐徐,摊位前热浪袭人,老板洒出的调料有一部分飞了过来,霁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霁林动作轻微,只有阮星舒注意到了,他立刻看过来,冲霁林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想吃,给你买一个吧,别说师兄不疼你。”

  说着不等霁林反驳,就扬声道:“老板,来两串烤面筋,多放辣。”

  老板应了一声:“好嘞。”

  霁林心说想吃的也不知是谁,不过他懒得跟阮星舒吵,反正吵不过,还会被他调笑一番,实在没有必要。

  很快,烤的焦香诱人的烤面筋就被送到了阮星舒手上,他分了一串给霁林,“走吧,去那边转转。”

  出来逛夜市的人都是不那么讲究的,他们手中拿着吃食边走边吃,要的就是这份畅快的感觉。

  阮星舒咬了一口烤面筋,咽下去后眼泪都被辣出来了。

  霁林见他眼圈通红,一面搜寻卖冰水的摊子,一面说道:“不能吃辣要放那么多辣椒做什么。”

  他们手里的烤面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冰糖葫芦呢——红的厉害。

  阮星舒吸气道:“我这不是想着你爱吃辣吗,谁知道这京都的辣椒这么变/态。”

  想着你爱吃辣……

  简单的一句话,让霁林的心中满是温暖,他抓住阮星舒的胳膊,说道:“走,去那边。”

  霁林带着阮星舒去了一家卖甜品的小摊子,要了一碗冰镇的酒酿圆子。

  阮星舒吃下去半碗,才呼出口气:“活过来了。”

  又拿过搁在一旁的烤面筋,愁苦道:“这个可怎么办。”

  霁林道:“吃不下就扔了。”

  阮星舒不同意:“那怎么行,浪费粮食可耻。”他想了想,又要了两份冰镇的酒酿圆子。

  将其中一份推到霁林面前:“你尝尝,这家店味道不错,圆子里馅料十足。”

  霁林捏住勺子,就见阮星舒一口烤面筋,一口冰镇酒酿圆子吃了起来。

  霁林:“……”

  罢了,他喜欢就这样吃吧。

  虽有冰镇的酒酿圆子,阮星舒吃完一串烤面筋,嘴巴还是辣红了。他一抹嘴巴,叹气道:“好烫,肯定肿了。”

  霁林低头吃下最后一口圆子,阮星舒用眼睛斜他:“你笑话我。”

  霁林神色淡淡:“没有。”

  阮星舒十分伤心:“明明就有,我都看见了,你休想抵赖,你……”

  余光忽然注意到人群中一个小贼顺了一位年轻姑娘的钱袋,阮星舒抓起搁在桌上的佩剑,喝道:“站住!”

  行窃的小贼神色一变,拔腿就跑,阮星舒立刻追上,霁林也站起身,正欲离开,就听老板道:“小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霁林动作一顿,放了一块碎银在桌上,这才追过去。

  那行窃的小贼对京都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四处乱窜,阮星舒一路追着他,渐渐就远离了热闹的长街,来到一处安静僻静的所在。

  小贼埋头狂奔,正欲折入巷陌中,忽见阮星舒落在墙头,冲他笑道:“跑这么久累坏了吧?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小贼大惊,转了方向继续狂奔,许是体力消耗太多,又许是心中惊惧,他脚下一绊,狠狠扑在地上,怀中钱袋掉了出来。

  阮星舒落到地上,向那小贼走去,刚将钱袋捡起来,就听那小贼喊道:“救命啊,救命——”

  阮星舒被他聒噪的耳朵疼,忍不住说道:“你叫吧,就是叫破喉咙,此处也没人,你就老老实实跟我……”

  正欲将人抓起来拎去官府,忽觉一道剑气袭来,阮星舒侧身避开,扭头去看,就见不远处的黑暗中站着一道挺拔身影。

  那人向阮星舒所在的方向走来。

  路边悬挂的灯笼映出那人的面容,只见那人一袭蓝袍,面容清雅,看着与他年纪相仿。

  阮星舒心说,同伙?

  就见脚边的小贼冲那名蓝衣人叫道:“公子救命,这人抢我钱财,还要杀我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