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夺情策>第92章 人生几何,错付相思

  “皇上,臣还是以为不妥。”另一位大臣站出来反驳詹星若,皇上恰巧在回头与一太监私语,那大臣一通说完,他才回过头,皱了皱眉,“行,说得对,就按詹军师说的做。”

  他抬起手来,手指毫无目标地游走着,最终定在无争面前,“相关的事,就无争来做吧,你与詹军师,好好商量。退朝。”老皇帝道,任朝堂一片反对声,就好像听不见一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并不关心天下社稷,他只想能安安心心地修道,坐好龙椅便足矣,既然詹星若能帮他收权,他再乐意不过了。

  众大臣纷纷散去,章继尧走到詹星若身边,肩膀相擦。

  “詹军师好胆量。”章继尧道。

  “太尉谬赞。”詹星若也侧目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顿时刀光剑影。

  “詹军师若是想跟我下这盘棋,那我只能奉陪到底了。让我看看,你能变出个什么花来。”

  詹星若微微一笑,“法之必行,行之有效,晚辈定不会让太尉失望。”

  “好。”章继尧的手重重地按在詹星若的肩膀上。

  “那詹军师好好变法,顾情的命,我就先带回去了。”他说道,本以为能乱了詹星若的阵脚,却见詹星若先是一愣,又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冷笑。

  “那就得看看章太尉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夏日的阳光钻进柳叶中。顾情已经许久没回顾府,花园里的花都开了,王叔把池塘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忘遥从无争那里回到顾府,竟然觉得还是自己家更宽敞一点。飘摇上次来顾府还是春天的时候,顾府还没这么生机勃勃。

  “从外面看真想不到顾老爷这里面如此壮观。”陈江四处看了看,感叹道。

  顾情笑了笑,待家里的下人给陈江斟好茶,才道“陈将军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住几天也无妨。”

  “就不麻烦顾老爷了。现在战事这么紧,我脱不开身。”

  “那等战事停了,将军一定要常来看看,顾府四时之景皆有不同,而且,”顾情顿了顿,“这是按以前老顾府的样子修的。家父还在世的时候,从姑苏请来的工匠,隔了这么多年,我又去寻的。”

  陈江一愣。

  “乘风侯……”他不禁念道。

  “父亲说这山山水水,树树花花,真真假假,全都收在一个园子里,家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家。”

  “侯爷……要是不逢战乱,也定是个恋家之人。”陈江道,想起多年以前,乘风侯偷偷溜回家去就为了打一壶酒。

  “或许吧。”顾情苦笑。

  “你可怪他?”陈江问。

  “有一点?”顾情不确定,转头看了看门外,荷花开得正好,随风微微摇晃。

  夏天真的来了,无论南北,大地都绿了起来。

  章溪娆透过阁楼上的小床,郁闷地眺望着太尉府的后花园。她被关了禁闭后一天都没有说话,就哭丧着脸坐在窗边向下看。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不吃,你走吧。”章溪娆道。这下人已经来找过她好几次了,是个比她稍微大点的小伙子,章溪娆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只有他是同龄人可以说话解解闷,但这小伙子格外腼腆,总是唯唯诺诺的,章溪娆也不是很喜欢。

  她不禁又想起在河岸边遇见的顾情,温润,儒雅,与春江花月融为一体,又独得一份脱俗的儒雅。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毕竟顾情已经心有所属了,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章溪娆又叹了口气。

  门外的小伙子听见,没有像平时一样走开,而是又问了一句,“小姐,你一天没吃饭了,就吃点吧。”

  “我不吃。”章溪娆平静的又答了一遍,她实在是没有胃口。

  “小姐,你一天不说话也不吃饭,会生病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又道。

  章溪娆不但没有不耐烦,反倒走到门跟前去,靠着门坐下来。

  “我早就病了。”她说着,用手抱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句“相思病”没好意思说出来。

  “小,小姐,您都过来了,就让我把吃的递进去吧。”

  “不吃。”章溪娆拒绝,“你陪我聊聊天吧,我心情好了就吃。”

  “这……小姐和小的,能聊什么……”

  “以前你不是总和我说话吗,什么谁抓了泥鳅,偷了猪肉,你不总说嘛?”

  门外人有点慌张,忙道“那是小的不懂事,儿时嬉戏口无遮拦。”、

  “哎呀。”章溪娆叹了口气,要说烦,她就烦这点,总是畏畏缩缩,“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跟我说说话怎么了,就跟小时候一样。”

  “这……”下人低下头,“那,那小姐想聊什么。”

  “嗯……我问你,你喜没喜欢过一个人?”章溪娆问。

  门外跪着的小伙子突然红了脸。

  “小,小姐,我,我,”他一时结巴,章溪娆一笑,“那就是有喽?那她喜欢你吗?”她问。

  小伙子摇了摇头,片刻才发觉章溪娆看不见,又补了一句,“肯定不喜欢我……”

  “嗯……你问过她?”

  “没有。”小伙子将头抵在门上,轻声道,“我配不上她。”

  章溪娆点点头手托着下巴,“这感情,哪有什么陪不配得上。不过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喜欢的人看起来都是最好的。嗯……我向你打听个人?”

  小伙子竖直身体,“您问。”

  “嗯……就是……你知不知道,顾情,是谁?他做什么的?”

  “顾情?”小伙子想了想,“啊,这个人,我有所耳闻。”

  “真的?说来听听!”章溪娆忽然欢快起来,朝门靠过去。

  “前阵子受老爷吩咐出去置办酒席要用的东西,听街上的人都在谈这顾情。小姐认识他?”

  “嗯……算是认识吧,我不了解他。”

  “就传言来看,小姐还是勿要和他深交。我听说他十分险恶,城府极深,在天关做着垄断商道的大买卖,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鬼面将军,有人猜也是他。”

  “都谁和你说的?”章溪娆听见别人说她情哥哥的不好,有点抗拒。

  “听说书讲的。”

  “他们讲的有多少能信,叫你去买东西,你到倒跑去听书了。不过,我想知道,怎么突然他的事就传来月渚了,父亲知道我见了情哥哥,生气的把我关在这里。他可是月渚的朝中官?”

  “他不是,但是他父亲是。从前他叫顾成渊的时候没人发觉,直到顾情这名字传出来,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乘风侯的儿子。”

  章溪娆皱起眉,乘风侯这个名字她印象深刻,是父亲立的大军功。

  “情哥哥是,反,反贼的儿子?”她惊讶道。

  “这,”小伙子听见了姑娘声音中微微的变调,细心地察觉到章溪娆并不希望真相就是如此。

  “这么说,是父亲杀了情哥哥的家人?”章溪娆又问。想到顾情与她一起把河灯推向水里,一双寂寞又温柔的眼睛,望着那河灯慢慢远去,她那时竟不知,其中有一盏便是给乘风侯的。

  “这件事情,情哥哥一定也知道吧。”章溪娆失落地明知故问,忽然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小伙子在门外本来还紧张地措辞,想安慰安慰门里的姑娘,却忽然听到姑娘抽泣的声音。

  “小,小姐?”小伙子的心随着章溪娆的哭声揪了起来,他皱着眉头,不知所措地问着。

  “我还是想见他。”章溪娆捂着脸,“我说他为什么要把荷包还给我,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明明,明明……要是早知道我是谁,为什么第二次还出来见我?”章溪娆越说越难过。

  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老是要纠缠到下一辈呢?

  章溪娆听詹星若说,顾情现在喜欢的人,是个脾气并不好的人,章溪娆想,倘若这个人给不了顾情幸福,自己一定会努力的追上顾情,哪成想,自己才是最不合适的人。

  “我以为,我难得遇上了喜欢的人。”章溪娆肩膀一抖一抖,声音捂在手心里模模糊糊地传近小伙子的耳朵。

  他听见章溪娆说“喜欢的人”不禁也想哭一哭。无论市井怎么传顾情,说他好也是坏也罢,至少证明了这是个足矣呼风唤雨的男人,小姐喜欢上这样的男人,也是理所当然,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和小姐只隔着一扇门,都没有勇气推开它替小姐擦去眼泪。

  小伙子等章溪娆哭声笑了,从门缝下递过去一张干干净净的手帕,那是章溪娆刚学女工的时候绣的第一块布,他去求,章溪娆便送他了,这些年他一直都留在身上。

  章溪娆接过来,一下想起了这手帕。

  “你怎么还留着?”她问。

  小伙子没说话,良久才开口,“小姐,人生错付相思十有八九,要么怎么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章溪娆停下来,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绣的那只歪歪扭扭的鸭子,把手帕紧紧的攥在手里。

  “能帮我个忙吗?”章溪娆忽然问。

  小伙子一愣,“什,什么忙?”

  “放我出去。”章溪娆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