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吹起窗边人散落在肩头的乌黑墨发。

  和在青山村时的村汉打扮不同,沈长岚此时着白色锦衣,玉冠束发。

  他本就生得好,这样一副公子哥的打扮竟无丝毫违和,清冷疏离的眉宇,看起来越发淡漠。

  底下巷子的小汉子背着那个熟悉的筐子,让他想起那天清晨第一次遇见陆白时的情形。

  陆白眉目清秀,长得稚气些,可终归是好看的,和村里其他糙汉子不太一样。

  所以初见的时候,沈长岚第一个念头以为他是个白皙的双儿,个头在双儿里算高的那种。

  可看到他眉心没有双儿特有的红痕之后,这个念头就打消了,是个汉子。

  不过陆白给他一种熟悉感,看了几眼,幼时的记忆就浮现,但他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个时候的陆白很小,还是个奶娃娃。

  等葛大顺在村头喊陆白的时候,才知道真的是他。

  至于李二柱,陆白和他幼时相识,陆老爹和义父前些年关系不错,可惜两人都去了,既然让他碰见了,不该坐视不理。

  沈长岚这番心思转动,陆白已走出了巷子,房门被推开,一个手拿折扇的青衫男人走了进来。

  “沈兄,久等了。”

  ——

  陆白很快回到早市上,陈阿么的摊位前正有人买小葱。

  那人走了后,他从怀里取出五个铜板来:“阿么,这是五文钱。”

  “哎,好,小白啊,刚才卖了一斤,八个鸡蛋。”

  陈阿么笑眯眯接过去,再把刚才卖了的鸡蛋钱给陆白,一共是八文钱。

  陆白放好筐子,就和他一起坐在地上铺着的粗布上,见有人过来看菜看鸡蛋,就吆喝几声,有人买就拿小称称些,买菜的要是觉着贵就走了,所以他俩还能闲聊几句。

  因为陈阿么和村里的王媒婆关系不错,今儿恰好碰上了,陆白在来的路上就有点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林清的事情,只是不好意思。

  陆白今天带了不少晒干的木耳和其他山货,卖出去一些后,早市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

  陈阿么拿出带的干粮,他让了让陆白。

  陆白来的时候已经吃过,这会儿还不饿,自然拒了。

  “阿么,我这里还有水。”

  见陈阿么吃完,举起竹筒想再喝些水,没想到空了,陆白就把自己的竹筒拿出来给他倒了些。

  太阳出来后,天就开始变热,这个早市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巷子里,并无树木遮阴,陈阿么吃喝完后,用带来的蒲扇扇风。

  陆白犹豫一会儿开口:“阿么,你有没有听说,王婆婆在给清哥儿找人家?”

  摇着蒲扇的手一顿,陈阿么笑眯眯看陆白,都是一个村里的,陆白的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小汉子想从他这儿打听呢。

  “知道啊。”

  陈阿么继续扇风,见陆白明显不好意思,他笑了下继续说:“你王婆婆正在给他看陈赵庄的汉子。”

  他就是从陈赵庄子嫁过来的,又和王媒婆关系好,所以知道这些。

  一听是陈赵庄的,陆白就苦恼起来,他对那个庄子不熟,所以想不出来可能会是谁,想跟陈阿么打听吧,就算是跟他说了,他还是不认识。

  “阿么,清哥儿的聘礼那些……有没有什么说法?”

  陆白很不好意思跟人打听这些,可他家就他一个,要是自己都不操心,以后打了光棍都没地方诉苦去。

  陈阿么笑着看他,脸上的皱纹都是慈祥的,陆白爹娘走得早,还没给他娶上媳妇,小白人乖,他爹娘病了的时候一直都孝顺,这么好的汉子,要是他爹娘还在,没花那么多钱还好说,可惜就是现在穷了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不知道陆白对清哥儿的心思,可林清长得那么好看,不说嫁到镇上了,林家人都是想找个家底殷实的,起码聘礼不会少。

  既然陆白问了,陈阿么就直接跟他说了:“你老林婶提过几句,十两银子的聘礼不能少,还得扯五尺好布,二十文一尺的,两对鸡五斤猪,雕花银细镯……”

  陆白越听表情越惨淡。

  见他这样,陈阿么笑了笑,后面那些琐碎的东西就没说,他说的这些都是大头。

  穷苦人家成亲用不了这么多,青山村大部分人家的日子倒是好点,可依旧有不少人家都拿不出来这些,要么说汉子成个亲,全家都得勒紧裤腰带。

  至于林清,因为模样周正,眉心的红痕也鲜亮,不少人见了他都说以后是个好生养的,所以林家就有那个本钱来开这么多东西的口,这些东西对殷实的人家来说,还真能拿得出,就看成不成了。

  揉了把脸,陆白满心都是苦恼,这可怎么办。

  早市的人不多了,陈阿么今天带的菜不多,已经卖的只剩了一把小葱和两把青菜,他开口吆喝起来:“小葱便宜了,三文钱一把,青菜两文钱一把。”

  基本到最后,菜价都会便宜些,听他这么吆喝,就有人过来看了。

  最后那人把葱和青菜都买走了,还砍了价,只给了六文钱。

  陈阿么一边收拾一边跟陆白说:“小白,你回去吗?阿么要回去给你陈叔做饭,还要去河边洗衣。”

  陆白的山货还没卖完,便开口说道:“我卖完再回去,阿么路上小心些。”

  等陈阿么背起筐子离开早市,就剩陆白在这里了,他家里没人,也不用回去做饭,地里的活计到下午干也一样的。

  刚才听老林婶要的聘礼,让他只觉自己手里的那点钱什么都干不了,就越想挣钱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挣钱的活计,采药种地卖鸡蛋这些对他来说不陌生,想到山上的竹林,可以去砍竹子编竹篮竹筐到镇上来卖。

  还有河里的鱼虾泥鳅,镇上有点小钱的人家就喜欢吃这种新鲜又不是很贵的,可以和之前一样,隔一两天就用担子挑着木桶来串巷子。

  那时候是为了尽早还账,等还完债之后,他就没再弄过,因为两桶水加上鱼虾确实很沉,磨得肩膀都红了,甚至磨破皮,不过新鲜的才能卖上好点的价钱。

  “干菇木耳便宜了,看看?”

  正思索着,摊位前就来了个提着买菜篮子的老婆婆,陆白就招呼她。

  “棘果都是洗好晒干的,干净着。”

  见老婆婆伸手翻看棘果,他又说道,这种红色的果子可以入药,也可以晒干后泡水喝,尤其对女子双儿好。

  陆白当初采果子的时候,都是挑完整个头大的,晒之前也仔细过了水,没有那么多杂尘,品相很不错。

  “多钱?”老婆婆问陆白。

  “六文钱就好。”

  陆白拿起小称,笑着跟她说,这种干果子很轻,都是说的一两价钱,称上一两都有不少了。

  “这么贵。”老婆婆皱眉,她用手再翻了翻棘果。

  “不贵了,我这品相好,都是大个儿的。”陆白解释道。

  两人说了一会价,最后以五文钱成交。

  因为是山里采来的果子,最多是费时间采摘洗净,对陆白来说,只要不低于四文钱,都是可以卖的。

  太阳大了,陆白喝了口水,太热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被太阳照的眼睛都睁不开。

  都这时候了,买东西的人不多,他带来的都是干货,下次也能来卖,见没人过来看,就收拾起来。

  今天鸡蛋卖了十九文,晒干的药材二十文,山货最少,只有八文钱,比起把东西都卖光了的陈阿么,陆白今天生意并不怎么样。

  往早市外面走,陆白还在想,回去吃完饭就上山砍竹子,反正地里的活现在不多。

  镇上人很多,走街串巷的货郎,街道两旁的摊贩吆喝着,还有卖糖葫芦的,陆白边走边看,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个小生意。

  糖葫芦小时候他爹娘以前做过几次,他在旁边看过,大概记得怎么做,只是这些都是要成本的,尤其糖,他爹在镇上卖过几次,有挣有赔,卖不出去都是陆白吃,所以他小时候成天在村口张望,看爹是不是扛着糖葫芦跺回来了。

  也是因为会赔钱,再说夏天也不好放,所以他都没弄过糖葫芦来卖。

  视线从路边的玉石摊上收回来,陆白忽然看见前面有个还算熟悉的高大身影,身上布衣他认得,是沈猎户。

  他走的这条街和方向是出镇回青山村的,沈猎户应该也是回去。

  前头街上有个豆花摊,这时候快到早上吃饭的点,陆白想了想,上次猎户给了他一只兔子,还没谢猎户,干脆请他吃碗豆花,两人一起回去的话,在路上也是个伴。

  两人离得不远,陆白背着筐子提着鸡蛋篮子,脚下走得快了些。

  “长岚。”

  陆小白侧头笑着和沈长岚打招呼。

  高大的男人脚下一顿,就看见白嫩嫩的小汉子从旁边冒出来。

  他刚才确实知道后面有人在追,还以为是什么宵小,打算把对方引到人少的地方去,没想到是陆白。

  沈长岚表情缓和了不少,陆白笑起来白皙讨喜,而且没什么坏心眼,说话声音都是软糯糯的,喊着长岚,他便也弯起唇角,笑容浅淡,却清俊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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