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过气剑客在线要饭>第76章 

  秦筝特意去买了个很大的木桶扛回家, 原本是想着两个人一起挤进去也没问题,可是苏子卿非但不乐意跟他挤一个桶,连亵衣亵裤都不好意思脱/光, 秦筝好说歹说才让他把上衣脱了, 穿着亵裤下水。

  那时候每到晚上,秦筝会烧好几锅热水备着, 要是白天恰好出过门他还会收罗些花瓣药草回来,撒在木桶里, 香味甚浓, 苏子卿嫌弃过不止一两次, 可说了不管用,秦筝道他还是小孩子,洗香澡有益于伤口愈合为由一意孤行地执行着。

  无奈之下, 苏子卿只能娘们唧唧地被逼天天洗花瓣香浴。

  练武的人大都粗枝大叶不太讲究,秦筝却在这些上很细心,尤其开始照顾苏子卿以后,他从前不会去想的现在会花心思去琢磨,比如水烫不烫冷不冷, 擦身上的帕子软不软硬不硬, 甚至皂角的香味要花香还是果香, 他都不厌其烦地要先争得苏子卿的同意。

  “哥哥, 我是男孩子。”

  在看到秦筝又往木桶里倒花瓣的时候, 苏子卿黑着脸不厌其烦地跟他强调着自己的性别,可他这个哥哥似乎对待小孩是不分男女的, 觉得只要是小孩,就该养尊处优的照顾,关怀备至地呵护。

  “我知道你是男孩子呀,怎么男孩子就不能洗得香香的?”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行吧,哥哥少放点,你也洗得香香的。”苏子卿咬着后牙劝道。

  秦筝还十分贴心地在木桶里放了个板凳,保证让苏子卿可以毫不费力地坐在里面泡汤,虽然穿着亵裤,可赤/裸着上身与人相对,苏子卿还是很不好意思。

  秦筝耐心地跟他说了好几次:“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有什么好害臊的呀!”

  说罢还豪爽地把自己上衣一脱,甩到屏风上挂着,肩上担个帕子,大大咧咧地要过来给苏子卿搓澡。

  “我不要搓!我真的不搓!唉唉……别……”

  唰唰唰——

  “轻、轻点……”

  唰唰唰——

  苏子卿都十三了,若是农户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了,就算不是男女有别,两个人赤膊相对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尴尬,可笑的是秦筝二愣子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把人搓得红彤彤地全身冒着热气,他才觉得洗干净了,抱苏子卿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等他自己坐在屏风后面换好干净的衣裤,这才把人收拾去床上睡下。

  借来的房屋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两个人便是挤着一张床一起睡了半年。

  那段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日子足够平静,好像村子外的纷争与二人从无瓜葛。苏子卿一开始话很少,渐渐地,他习惯把注意力集中在秦筝一个人身上,看他洗衣做饭,陪他去河边抓鱼,趴在他的背上去山上采药,甚至于晚上习惯性地往他怀里拱,秦筝这个人睡觉特别安静,只听得见轻轻浅浅均匀的呼吸声,有时候苏子卿被噩梦惊醒朝他贴过去,那一声声沉重有力的心跳变成了最好的催眠良药,让他又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再入梦乡。

  “赤伯,你不知道我头一次洗衣服,洗坏了好几件,村子里又没有卖衣裳的店家,只好让张大娘给子卿打补丁,他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愣是被我养成个灰扑扑的熊样,我当时就想,他娘亲要是知道托付给我被养成这样,定要心疼坏呢。”

  秦筝已经絮絮叨叨说了一夜,想起那半年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竟然回味出了无穷无尽的甜头来。

  说来也奇怪,这么无聊乏味的带娃故事,赤伯居然认认真真地听他说完了。

  “所以你觉得,温庭云会因为那半年就对你知恩图报,不会存什么别的歹心?”赤伯依旧固执道,“就算他年幼与你相识,可人都是会变的。”

  秦筝道:“不是有句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么,苏子卿是个秉性纯善的好孩子。”他痴痴地看着熟睡的人道:“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不管他如今身份是什么,至少对我没有变过。”

  秦筝还有一段往事没有说完,他继续道:“我和他东躲西藏那半年,也并非一直相安无事。在他腿伤快好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彻底痊愈了再走,这样赶路轻松一点。可有一天我带他出去采药做路上的储备,不巧遇到了进村搜查的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把他藏在了草垛里,假装是个山野村夫,想打发了那些人走了再说,可出了些意外……”

  “那些人并非胜义堂正经弟子,倒像招揽来的山匪喽啰,打着胜义堂的旗号搜人,没少干吃里扒外抢劫掳掠的事。见我独自一人在山上采药,便要我把银子交出来才给走。”

  赤伯凝眉道:“这种时候走为上策,你不会舍不得一点银子,非跟他们大打出手吧?”

  “我哪有那么傻,要钱当然是给啊,我身上银钱剩得不多了,都给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可这些杂碎坏透了,拿走了钱,还要抢人。”秦筝有些无语,回想起那几个喽啰丑陋狰狞的面容,他甚至有点想吐:“我一想,连男人都敢说霸占就霸占,遇上妇孺岂不是遭殃了,也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遭其害,于是就和他们动了手。”

  赤伯说:“那些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正面打自然打不过我,可他们使些下三滥的阴损手段,这就让人头大了。我原本没打算下杀手,把他们引去了远处,好让子卿有个安全的区域,即便我回不去他也可以找机会脱身。谁知这些喽啰一吹哨子招来了不少人,我不小心被人用暗器伤到,他瞧见了,硬是从草垛里爬了过来,为了让我有个喘息的机会,他用自己吸引走了至少一半的人马,我本不想下杀手的,这朝被他们看见,只好全部杀了以绝后患。”

  “我当时问过他,即使我有什么意外,他一个人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为何不好好躲着非要出来,你猜他怎么说?”

  赤伯摇摇头。

  秦筝笑了,脑海里那个头发里插满枯黄色草根子的苏子卿仿佛就在眼前,眼里都是惊恐和担心。

  当时他心一横,把围着他们的十五个喽啰全部杀了,就地掩埋。杀红了眼的秦筝和平日相比戾气甚重,满身血污,像个从地狱血海里走出来的索命鬼,加上又阴着一张脸,阴郁地在远处刨坟坑,苏子卿在旁边看了半晌也帮不上什么忙,直到把事情处理干净,秦筝才过来找他。

  “叫你躲好,怎么就这么爬过来了,方才人多我要是稍不注意他们伤了你怎么办?”

  “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么一折腾,又得将养些时日了,过来我瞧瞧。”

  “啧!看吧,又流血了,疼么?”

  苏子卿爬的距离不算短,裤子磨开了,流了不少血,秦筝又心疼又气闷。

  “下次还有这种事,你躲好就行,情况不对自保为上明白吗?你跑过来找我,万一我也打不过人家,你这不是寻死么!”

  他把衣服兜里刚采的药放在嘴中嚼了嚼,敷在苏子卿的膝盖上,责备全是因为心疼,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苏子卿说话用重一些的语气。

  苏子卿这会儿倒乖得很了,上药的膝盖又凉又疼他也不哼,就是盯着秦筝看,隔了好久才憋出声:“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抱住秦筝的手臂,楚楚可怜道:“我觉得比起自己独活,哥哥更重要。”

  “这段时间什么事都哥哥做完了,我也……想尽点心力。他们要伤你,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去伤你。”

  “是我没用,你别生气了。”苏子卿从自己膝盖上扣了一点药渣,抹到秦筝被划破的手臂上,小指头沾着认认真真涂上去,眼睛不敢看他,还在喃喃着:“哥哥不要生我的气。”

  秦筝记得后来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抱着这样软软糯糯的苏子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也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真诚,这么毫无掩饰地告诉他。

  ——秦筝,你很重要。

  ——重要到生死一瞬,我只顾得上你。

  见赤伯面无表情,秦筝自顾自又说了一遍,“他只是个孩子,那种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帮我,人的本能不都是跑么,可他竟会为了我,奋不顾身,命也不要了。”

  秦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纨绔在炫耀自己有家财万贯,他继续道:“赤伯,从前是我护在他身前,手无寸铁的苏子卿尚且会以命相搏,如今倒过来了,这是曾和我相依为命过的人,除了他我还能信得过谁?”

  赤伯也没有想到他只是多嘴提了几句,惹得秦筝给他讲了半宿的故事,听来听去根本不是给温庭云辩驳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完全就是秦筝自己沉浸在回忆里快乐得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听完了,赤伯木讷地点点头,说:“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老了,有点跟不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推着轮椅打算出门,忽又回头严厉道:“百花宫教规森严,你最好回自己屋里睡。”

  说罢把门帘重重的放下,“唰唰”声竟然和砸门有异曲同工之效。

  秦筝:“……”

  被戳破心思的秦筝手指头下意识的扣了下温庭云的手背,等赤伯走了,他如每天睡前一样,雷打不动的会亲吻一下这个人。

  “要不是跟赤伯讲故事,我都差点忘了,子卿,你可是说过哥哥很重要的。”

  他俯下身,嘴唇贴着嘴唇,迟迟不肯离开,又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这个人的鼻尖,盯着他长长的睫毛道:“我这么重要,你倒是快点醒过来啊。”

  也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左右无人的时候,秦筝才敢对着昏迷不醒的温庭云,心痒毛抓地苟且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

  转眼三个月快要过去了,中原早已是数九寒天,百花宫却仍然春暖花开看不出半点季节更迭,温庭云依旧没有苏醒,秦筝数着日子,眼看着腊月初二就要到了。

  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辰,竟然是躺着过的。

  想到这茬,秦筝兀自叹出一口气来,惹得一旁的刘虞莫名看了他一眼:“温公子苏醒就在这几日,你怎么又叹上了,还有其他烦心事不妨说给二姨听?”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笑道:“二姨知道哪里卖好看的头冠吗?”

  刘虞眼神飘到秦筝随意竖起的马尾上,不解道:“你怎么突然要打扮了?”

  “不是我,嘿嘿。”他把马尾一撩,笑得爽朗,“腊月初二是他的生辰,二十要行冠礼,我想着子卿家中已无亲人,这个冠我为他加上。”

  “从今往后,我是兄长亦是他的亲人,我想亲手为他加冠,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