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过气剑客在线要饭>第70章 【倒v结束

  牵涉四大威名显赫的门派, 事不关己的人倒是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不知这小妮子嘴里所说是真是假。可看三位的表情,也明白过来七八分。

  卫冰清终于斜眼盯着刘棠, 那样子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然若揭, 这般动怒定是说到痛处了。

  清虚要坦然得多,在把剑谱交给卫冰清时, 各种缘由就已经交代过他, 包括历代掌门为何传下此物, 为何禁止门生修炼,甚至近些年来不让门中弟子知道有此物的存在,‘清正自身’是武当立派宗旨, 清虚克己复礼,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而金老庄主则有些恼羞成怒,被人点破金氏祖上是如何发家的,与他身份大为不符,他介意的是这个。

  “妖女无凭无据, 口出狂言!”他心虚地吼道, 故意提高了嗓门, 然而声音打着颤, 已经没有人想搭理他。

  刘棠饶有兴味地弯下腰, 一只手杵在腿上,看上去十分俏皮, 但她始终没有笑颜,这个姿势就显得多了一分威胁意味。

  “我话才起了个头,你着什么急?再说回那二十多年前,卫冰清半路搭救了一名女子和襁褓婴孩,带回了广寒山庄。正如大家所知,那女子同他结为了夫妻,而捡到的婴孩,由夫妇二人抚养成人。”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秦筝,被人这样当众再说一次身世,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可接下来的那些密事才是秦筝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刘棠道:“卫冰清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其实是顾元赫的妻子,当年已经身怀六甲的她陪同顾元赫出谷,才临盆没几日,丈夫便遇险身亡,连带着跟着出谷的门徒也都死光了。她一介弱女子抱着个襁褓婴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找个依靠的人保命,恰巧遇到卫冰清,于是就跟着他回了广寒。这一回,二十多年过去,要不是卫冰清打着退隐江湖的幌子去设计偷盗武当少林的秘籍,刘堇栀就不会发现她丈夫那三块地图残本,一直被卫冰清藏在广寒的禁地里。”

  “她与你有杀夫之仇,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你,还生下了卫雪晴,在知道你心思如此肮脏不堪后,选择联系旧部,拓下了你藏在禁地内的秘籍和地图残本,匆忙转交给了旁人,不料却被你发现了。”刘棠突然指着卫冰清,言辞激烈道:“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发妻,还让她儿子为你做出的丑事背了黑锅,利用他人对你心存的那点可怜的恩情,你在世人面前欺之辱之,极尽报复之能事,美其名曰‘母债子偿,天经地义’。卫冰清,秦筝是个傻子,可总有人是清醒的,你作恶多端虚伪下作,有什么资格坐这盟主之位!!”

  这番话宛若晴空霹雳,不止是广寒山庄的弟子大惊失色,就连当初受邀参加了金盆洗手大会的各门各派的人,也都吃惊不小。

  他们仍然记得当时秦筝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受尽唾骂鄙夷,被人逼得只能自毁武功以求保命,而卫冰清又是如何狠心地一剑又一剑打在他的后背上,直到血肉模糊,疼得人事不省。

  秦筝当着天下人的面亲口承认,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原来竟是卫冰清用养育之恩作为枷锁,逼着他背下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孽。

  已经走到了这般田地,即便撕下戴了许久的面具,卫冰清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谁若拦他,就当是坐上霸主之位必须献祭的生命。

  他冷笑道:“刘棠姑娘言之凿凿,仿佛前后几十年发生的事都是你亲眼所见,我夫人已经去世了,这些话又是谁说与你听的?”他笑出了一口阴森的白牙,睨着秦筝,问道:“是我这个不孝孽徒,还是魔教之人?又或者……在场的谁?不服本人坐上这个位置,就使这下三滥的阴损招数,荼毒武林!今日是遴选盟主的盛会,魔教的人应了战书又毁约提前攻来,这般言而无信,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时机掐得如此精准,到底是谁!胆敢与魔教之人里应外合,陷正道于不义!!”

  “他可真是老奸巨猾。”温庭云喃喃感叹。

  “刘棠姑娘来得突然,又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即便说的话会引起武林震动,可大家也保留了三分余地不敢全信。”秦筝太了解卫冰清了,从前他以为师父这叫谈笑风生能说会道,如今看来,却是一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丑恶嘴脸。

  “那你信吗?”温庭云意有所指,秦筝明白他想问什么,他一直以为这中间有一个魔教的人掺和其中,卫冰清也曾说过是那人杀了刘堇栀,而如今刘棠直指凶手就是卫冰清本人,秦筝即便内心已经有了答案,还是不大敢相信。

  “我相信他为了报复我娘,想让我过的生不如死,更乐意看见我活得还不如一条狗,这样他或许会痛快些。”秦筝渐渐握起了拳头,愤懑道:“我也相信,广寒有什么劳什子祖训,会让他不惜一切,做尽恶事,只为门派兴盛。”

  他隐忍许久,声音有些哑道:“可我不信他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与他生育过一个可爱女儿的妻子啊……”

  温庭云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卫冰清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笑起来温雅和善,神色淡然下来反而不怒自威,自有大派掌门的气势。这样的人,若有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内里,比明目张胆偷鸡摸狗的宵小还要让人恶心百倍。

  “嘁!有的人惺惺作态惯了,那皮就长在了脸上,撕都撕不下来。哥哥,他的心是黑的,你要是不信,我找机会挖出来给你看看!”

  温庭云原本是想说点有意思的俏皮话,让秦筝不至于听见这些太受打击,谁知道话一出口,俏皮话反倒像是在耍狠,听得秦筝脸青一阵白一阵,摆摆手道:“别别别,我是真的不想再跟这人扯上半点儿关系。虚慈方丈圆寂前拜托了我一些事,还需你帮我,这是个大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温庭云眉毛一挑,坏笑道:“不带别人玩?”

  秦筝点点头:“不带!”

  “你是在邀请我以后同你浪迹江湖么?”温庭云脑子转了一百八十道弯,不知怎的能把话听出这么一层郑重相待的意味来。

  秦筝本来想笑他胡思乱想,可遇上他的眼睛,那么渴望和认真,急不可耐又有点小心翼翼,一时看愣住了,便答:“是啊,在下秦筝,可否邀请子卿作陪,等能放下恩怨情仇的那天,你不是谷主了,我还是个要饭的,一起浪迹个江湖可好?”

  “好啊好啊,好得很!”温庭云笑得那么天真,在这风云诡谲的汹涌中,灿烂得像是什么都跟他没了关系。

  几句简单的话,让身处在漩涡中心的两个人暂时透了一口气,可刘棠犹嫌不足,见卫冰清巧舌如簧,便转头去寻宿涵的麻烦了。

  “你师父说我言之凿凿,犹如亲眼所见,宿涵,是不是有人亲眼所见你不是最清楚么……”

  宿涵大睁着双眼,因为恐惧已经有些呼吸急促。

  刘棠猜到他会是这副鬼样子,忍着笑继续道:“别人看见了什么可都跟我一五一十的说了,你那晚……”

  “闭嘴!!!!!妖女,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让你妖言惑众!!!”

  宿涵抽剑而上,借着武场台子的高度好不容易飞到了图腾柱的一半儿,用剑快速向下击打,用着巧力向上攀爬,像只疯狗似的冲向柱顶,眼看着马上就要够到刘棠的靴子了。

  刘棠看他突然暴跳如雷,急火攻心的打过来,也是一惊,轻飘飘从图腾柱上飞将下来,落到武场中心时还有些茫然。宿涵誓不罢休,生怕她再开口说话,爆出些更让他恶寒恐惧之事,挥着剑红着眼,失去理智地砍杀刘棠,刘棠有些措手不及,被他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宿涵的剑被人用流星镖打中,“锵”地清脆一声,剑身微微震荡,本欲刺到刘棠的那一剑正好歪了。

  来人一样带着斗笠,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无人察觉,他把刘棠护在身后,偏过头轻轻点了点,二话不说就和宿涵缠斗了起来。

  卫冰清已经隐忍许久,爆喝一声:“听我号令,魔教之人,一个不留!!”

  说罢,卫冰清竟朝着弱女子就打了过去,温庭云见势不妙,拦腰搂着秦筝,提起寒牙将卫冰清挡了下来。

  秦筝落地时踉跄了一步,顾不上自己狼狈,对着刘棠道:“姑娘快走,是非之地不久处,有话以后再说!”

  刘棠方才只是一闪而过的慌张,现下又恢复了那清冷的神色,道:“你跟我回去,师父要见你。”

  秦筝有些诧异:“你师父是谁?”

  “见了便知。”刘棠突然抓着秦筝的手臂,脚尖用力一点,迅速飞离众人,她不忘回头对着那名突然出现的斗笠人喊道:“没到时候,走!”

  “休想!!”卫冰清提起剑追了上去,温庭云也紧追其后。

  宿涵一剑挑落了对面之人的斗篷,见到其容貌时,寒意从头至尾将他彻底浇了个清醒,慌不择路之下,他追着卫冰清离开的方向跑去,意图躲开众人耳目,引着那男子往黄龙山最高处去了。

  秦筝很想提着气让刘棠跑得轻松些,他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姑娘家轻功再好,跑了这么远还一直是上山路,也有点吃不消了。

  而且秦筝今天出门的时候把断虹也背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还用一个脏兮兮的破布裹着,贴着脊背藏在自己斗篷后面。他总觉得武林大会必有事发生,温庭云好不容易给他抢回来的剑宝贝,不能丢下不管,这下倒好,连人带剑变成了刘棠巨大的累赘。

  通往山顶有一个很小的岔路口,刘棠就是从这条不起眼的小路摸上山来的,这厢也想带着秦筝从这里离开,可卫冰清紧追其后,刘棠不想让他发现那条唯一的逃生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继续跑。

  跑的越久她消耗的体力越大,秦筝感觉到身后卫冰清和温庭云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有另外两个人也追了过来。

  “刘姑娘……你若再拖着在下,恐怕得和我一起交代在这。”秦筝气喘吁吁,使劲儿留心脚下的石头和树枝,要是再摔倒肯定立马被人追上,“可否告诉我你师父是谁,还有,你和连翘同我娘到底有何关系。要是今天秦筝福大命大能活下来,我一定去贵派拜会你师父,现在你最好想办法和那位兄台先走!”

  “刘堇栀是我大师姐。”刘棠头也没回,冷冷地说:“她死前求师父最后帮她一次,护你性命。”

  “师姐??”秦筝诧异道,电光火石地在脑子里找到些线索,不确定地问道:“是百花宫吗?”

  刘棠微微点头:“反正今日我必须把你带回去,一会儿只能见机行事了。”

  只见宝剑飞来,擦着刘棠的脖颈而过,她瞬间丢开了秦筝,旋一转身躲过了致命一击。几缕头发飘到地上,刘棠也不嫌可惜,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想拉上秦筝跑,可是卫冰清挡住了去路,温庭云落在秦筝旁边将他拉起来,宿涵和那神秘男子也刚好追到此处。

  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稍有不慎就是擦枪走火一场恶战,宿涵站在卫冰清一旁,急不可耐想冲上去把那人就地斩杀,而卫冰清选择先把刘棠去路斩断,再逐一对付。

  卫冰清提剑攻去,刘棠只有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勉强能挡的匕首,几次碰撞后,匕首的刀刃已经宛如狗啃,刘棠根本不是卫冰清的对手,和她同来的男子见状急忙回护,才过了几招,秦筝和卫冰清同时皱起眉来。

  卫冰清沉声道:“我见过你,就是你和刘堇栀私下勾结,拿走了我的东西,还杀了我女儿!”

  男子摇摇头,并未开口反驳。

  卫冰清道:“她拼死保你逃出去,你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那男子依旧不说话,只是抬剑指着宿涵。

  “师父!!!他们都是一伙的,杀了他们为师妹报仇啊!!”宿涵在一边叫嚣。

  师徒二人围攻刘棠和那名男子,刘棠只是轻功不错,和卫冰清这样的宗师级人物过招,就算俩人一起对付,也有些吃力,宿涵武艺今非昔比,二人联手,眼看刘棠他们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子卿……”秦筝有些开不了口,但现在只能指望温庭云把二人救下。

  温庭云把他拉到一边,简短地说:“我去,你等着。”

  他提着刀冲进了战局,一阵飞沙走石的刀法,卷起尘土和泥沙,几人瞬间被裹进了灰沙里打得不分敌我,秦筝揪心地看着,手心都急出汗了,却不敢上前捣乱,有心无力的绝望感让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武功再捡回来!

  尘土飞扬间,温庭云猛地将两人推出几丈远,大喝一声:“走!”

  那男子身上已经有两处剑伤,仍不甘心地想过去再战,却被刘棠拉住了衣袖,她对着男子摇摇头,指了指两个人身上各处的伤,而后看向秦筝,正要说什么,秦筝使劲儿挥手赶人:“别废话了,快走!”

  刘棠咬着下唇,点点头,拖着男子消失了。

  突然听见温庭云闷哼了一声,秦筝大惊,急忙从那迷迷蒙蒙的灰尘里寻他的身影。

  尘埃渐消,温庭云捂着自己的右臂,血顺着衣服一直流过了刀刃,滴在地上已经汪起了一片血水。

  温庭云退到秦筝跟前,身躯有些摇摇晃晃,秦筝赶紧将他抱住,可他脚下一阵踉跄,害的二人差点一齐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还伤了别处么?”秦筝努力将他扶正,捂着伤口,暖流流过指尖,黏黏腻腻浸在指缝里,秦筝的心揪着疼了起来。

  温庭云摇了好几下头,低声道:“我眼睛……看不清东西了。”

  “怎么会?!”秦筝赶紧探了探他的脉象,心往下一沉。

  为何会有中了迷/药的迹象???

  卫冰清放下了剑,朝二人缓步走了过了,阴森地笑着:“温庭云,你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身边人的手里吧?”

  温庭云蹙眉,拼命想看清东西,使劲儿眨着眼睛,“什么意思?”

  卫冰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到底了解多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功名利禄,清白名声,对他这样在名门正派长大的人来说,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你不会真的以为,秦筝甘愿和你这样见不得光不为世人所容的魔头,坐同一张贼船,从此声名狼藉地过完后半生吧?”

  卫冰清的话一句一句正戳其痛处,温庭云前前后后最大的顾忌唯此一件,他怕自己一厢情愿拉着秦筝,反而是把他往泥沼里推。

  地藏神教和正道势不两立,秦筝总要选个立场,一旦选了,便只能同他一样,硬着头皮去面对生死打杀刀光剑影,不死不休。

  如果秦筝不选呢,温庭云这样的人,如何努力去为其正名,有什么资格同他比肩而立。

  见到温庭云沉默不语,卫冰清满意地眯起眼来,对秦筝道:“关键时候你还算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妃子笑’的药劲儿上来了,温庭云马上就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为师给你个机会,亲手杀了他,把他腰间那块云纹玉佩拿过来,我放你走,对外就说你和他都死于黄龙山一战。”

  他见秦筝眼神闪烁,又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想活命,现在就动手吧。”

  秦筝茫然地抬起头来,回头看着温庭云,却遇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

  他也看着自己,灼灼目光,不加掩饰,没有任何的猜忌,也未流露半分胆怯。

  就算药效上头,双眼模糊,看不清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可他仍在尽力捕捉那缕只属于自己的注视。

  就像平日里突然回头彼此对视那样,多争取一眼是一眼,没有掺杂任何欲/念,只是单单纯纯地想多看对方一眼。

  秦筝突然就笑了。

  他摸到自己后背,拿出一个丑陋的布棒一点点拆开,断虹重见天日,他把自己心爱的宝剑紧紧地握在手里,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卫冰清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徒弟了,卫掌门不必再以‘为师’自称。”

  他目光如炬,盯着咄咄逼人的二人,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可他不敢耽搁半分,利用卫冰清游移不定的片刻时间,秦筝拼命回忆心法要领。

  虚慈临终前对他讲过一个快速聚敛丹田之气的法门,配合《无相般若》,就算经脉暂时不能连通也可以凭借此法调转在身体各处潜藏的内力,四处勾连贯通在瞬间,可爆发强大的威力,缺点是只能用一次,且极其损耗体力。

  为了给二人求得一线生机,秦筝只能奋力一搏。

  “我想活命。”他一字一句道:“更想和他一起活命。”

  他把剑抬了起来,指着卫冰清,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恩师刀剑相向,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半点愧疚和不忍了。

  “你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我和他的情谊,并非是为寻求荫蔽,于他处苟且偷生。”

  卫冰清眼神冷了下来,逐渐蕴了一层杀气。

  秦筝继续道:“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买通了他身边的人,给他下药,就为了再次构陷我。卫掌门,你给我扣的屎盆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我再傻,也不会任由你把我当成刀剑,对着我在乎的人肆意砍杀。要我心甘情愿为你杀人,再被你杀掉么?”

  他不卑不亢地看着卫冰清,可惜的是,那双眼睛里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愧疚,没有对他行了诸多恶事有过半点愧悔。

  秦筝沉下声:“你想都别想!”

  只觉体内突然如大海奔腾,源源不断的内力比之从前还要汹涌,朝着丹田挤压冲撞。

  他低喝一声,提着断虹刺了过去,手脚并用打开了二人的包围。宿涵见他武功尚在,心里颇为忌惮,卫冰清也诧异万分,急急抽剑格挡。

  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有几斤几两他自然是清楚的,可是秦筝当下的内力却比以前还要充沛强劲,卫冰清顾忌是无相般若的威力,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秦筝突然爆发,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别说旁人惊诧,他自己也对这无相般若的绝妙啧啧称奇,还好去见了虚慈一面,否则他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为二人逃出生天争取来一丝宝贵的契机。

  正在三人打得正酣之时,突然地动山摇,黄龙山祭台方向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山谷之中,树叶簌簌而落,滚石满天飞,三个人连站稳都困难,秦筝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地动震断了两边的树木,他的内力流失的极其迅速,没有多少气力再耗下去了,就在此时,他奋力回身,把温庭云的手勾在自己肩上,扛着他拔腿就跑。

  卫冰清和宿涵发现秦筝逃离,迅速追了过去,那阵地动渐熄,而秦筝二人脚下,只剩唯一的一条路了。

  令人窒息的是,还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绝路,这头是卫冰清,那头是万丈悬崖。

  实打实的死路一条。

  卫冰清知道前面是一处断崖,万丈深渊下,湍急的河流交汇在崖下冲起几丈山興高的激浪,像个妖兽吃人的血盆大口,饥/渴地等待着送上门来的肉体凡胎饱腹一顿。

  没有侥幸的生机,老天不会再给秦筝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了,他卫冰清更不会!

  他步子都放缓了些,甚至有些轻快地一步步走过去,宿涵却穷追不舍,越过卫冰清,挑剑直指二人。

  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筝只往后缩了一小步,几颗小石子掉下悬崖,半晌听不见动静,冷风透背,残阳似血,西下的日光把二人影子拉得很长,温庭云虽然看不清东西,却见两条黑乎乎的影子紧紧靠着,仿佛融为了一体。

  他头重脚轻地搭在秦筝肩上,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给他玉佩,杀了我,哥哥一个人,能、能逃出去……能活……”

  “子卿,执手天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得了,恐怕我俩得先执手跳崖。”秦筝搂紧他的腰,虚瞟了一眼脚下,心情有些沉重:“有、有点高,我还没跳过这么高的,你怕吗?”

  “很高吗哥哥?比断水崖还高吗?”温庭云已经快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最后的一丝神智全靠秦筝的声音撑着。

  秦筝如实道:“嗯……跳不好恐怕咱俩会当场开膛破肚,粉身碎骨。”

  “我不怕,要是太疼,你吹吹就好。”

  温庭云额头抵在了秦筝耳垂上,声音已经轻到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地步,“哥哥又能提剑了,真好……是、是虚慈教你的么……真好啊……”

  秦筝知道他已经快昏睡过去了,这下意识的触碰,却更让他生出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来:“就能用一次,现下可使不出力了,子卿你别睡,跟我说话,快点,多跟我说说话!”

  “唔……”

  “苏子卿!”秦筝抖了抖肩膀,力求让温庭云撑住最后这一会儿。

  宿涵离二人很近,听见了秦筝所言,突然暴起的内力只不过是暂时的,让宿涵的顾忌减下去了不少,他心下大喜,遂步步逼近,看着两人进退维谷的窘迫,张狂放肆地哈哈大笑。

  终于能体会一次将他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他宰割的快感了,尤其这人还是秦筝!

  他喝道:“无路可走了吧,大、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抱着他送死,可以可以,我成全你啊!”

  宿涵红着眼正要劈过去,被卫冰清将剑拦了下来,他严厉地瞪过去一眼道:“先取玉佩!”

  宿涵愣了一下,以为是卫冰清不舍得杀秦筝,有些愤然,可碍于师命他只能罢手。

  温庭云已经脱力地半跪在了崖边,只要稍稍后仰便会彻底栽下去。

  秦筝一只手努力保持着俩人平衡,一边悄悄地从温庭云的黑披风上撕下了一片五尺宽的布条,故意用身子挡着视线,将二人的腰带用布条拴在了一起。

  宿涵已经走到了面前,用剑指着秦筝,一边蹲下去解温庭云身上的玉佩。

  秦筝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淡淡道:“这是人家祖传玉佩,你缺钱缺成这样了?”

  “呵,死到临头还耍什么嘴皮子,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玉佩就是那圣女墓地图所缺的最后一片!”宿涵顺利解下了玉佩,在手里颠了几下,凑近研究起表面的纹路。

  “宿涵!少说几句,拿到东西就快些了断了他们!”卫冰清有些不耐烦,目光落在半山腰不断冒着的浓烟上。

  秦筝也注意到了那股浓烟,伴着一股硫磺味,想来方才的地动,恐怕有人动了火/药。

  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到底是谁在炸山,见宿涵正要把玉佩丢给卫冰清时,秦筝突然大喊:“子卿!”

  温庭云突然睁开了眼睛,朝着宿涵的手便风驰电掣地砍过去一记刚劲凌厉的刀风。

  正在得意忘形的宿涵根本没料到温庭云中了‘妃子笑’,还能撑起精气神对他动刀。他“哇哇”大叫着便抱住自己的手臂跪到了地上,由于断得太快,血尽数喷在了他自己的脸上,迷住了双眼。他只顾着喊叫,那只断手还握着玉佩,被刀风一带,掉入了万丈悬崖。

  卫冰清大惊,提剑就要杀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朝断崖这边赶,根本没管地上打滚的宿涵,抬脚跨过了他,冲着二人便去。

  曲尘这时才顺着打斗的痕迹找了过来,刚见到人影便是如此一幕。

  秦筝舒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解脱了的畅快,看着温庭云道:“准备好了吗?”

  温庭云“嗯”了一声,又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眼睛确实看不清东西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保留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能最后护秦筝一下。没曾想二人心有灵犀地在听见卫冰清要玉佩之后,同时生出一计。

  一个假装毒发,一个万念俱灰,必能让卫冰清放松警惕,尤其宿涵,得意忘形就会口无遮拦,要诈他是最容易的。

  秦筝是在温庭云把额头抵在他肩上的时候知道他并没有晕过去的,这小子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念叨,骗过了宿涵,却在头昏脑涨磕在秦筝肩膀上的时候,张嘴悄悄地咬了他一口。

  又坏又机智,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既然玉佩已经掉下了悬崖,卫冰清的算盘彻底打空了,二人也没有再耗在这里的必要。

  “这绳子不一定牢靠,抱紧我!”秦筝心虚地朝下面瞟了一眼:“千万要抱紧我!”

  “哥哥……”温庭云轻轻了喊了他一声。

  秦筝“啊”字还没出口,后颈被他揽住,双唇严严实实地被温庭云堵上了。

  他笑得温柔决绝,秦筝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二人仿若天地间只此一隅安宁,动情地拥吻在了一起,充耳不闻,闭目无视。

  反正已经绑在一起了,是生是死都不会分开。

  其他还有什么事,值得在这样的时候去在乎的?

  只见卫冰清冲到二人面前,方寸之间的距离,剑尖已经快要点到了秦筝的太阳穴。

  “秦筝!!!!!”曲尘边喊边跑过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温庭云顶着刀尖朝地面猛地击了下去,顺着这股力道,二人反被一推。

  齐齐坠下了万丈深渊。

  ……

  ……

  ……

  黄龙山祭台周围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武场上插着的旗子被烧得只剩了个竹杆子,零零星星冒着火点,而周遭的树林还在酝酿着一片更大的火海。

  夜风要起了,日头落下山去,黄龙山却泛着通红而诡异的光。

  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重挫了魔教,也误伤了许多正道弟子。梅庄早先悄悄布下了大量火/药暗桩,甚至梅庄的府兵早已人手发配了一只火铳,爆炸起时,梅庄和广寒的人都在最安全的位置,无人因此受伤。当这惊天动地的浓烟滚满了整个祭台,抬着火铳的府兵不但克死了魔教,更是克住了那些心有异声手中只剩残兵断剑的同僚。

  苏耽见势不妙,温庭云一去不返生死不明,八谷主列当失去了行踪,六谷主周术被炸残了一只腿,如此形状强攻已是不妥,他以九谷前任谷主的身份,联合了还完好无缺的另外两位谷主,召集了魔教剩余力量,匆匆往山下退兵。

  临走时,苏耽实在放心不下,悄悄交代了贺迟几句,让他带上几个可靠能干的人,观察着卫冰清之后的动向,最要紧的是,务必找到温庭云的下落。

  魔教的人倒是走了,武场一片狼藉,金老庄主气势如虹地指挥着弟子清理战场,口口声声说是遵照盟主口令,惹来一片鄙夷。但鄙夷归鄙夷,谁都知道卫冰清这个盟主之位坐上去就不可能再下来了,梅庄狗腿,少林见风使舵,只有一个武当,已是寡不敌众,人微言轻。

  人们害怕强权,但是比起眼前明晃晃的火铳来说,强权的威胁意味反而单薄了许多。

  不多时,卫冰清拖着宿涵从山上下来,只见宿涵一只手不见了,显然是被谁一刀斩断的,他面无血色,连喊疼的力气都彻底用光了。二人身后跟着曲尘和一众国师府的人,没有人上来搭把手,曲尘低低吩咐了几声,下属们尽数往山下赶去。

  宿涵被人给抬了下去,卫冰清刚一现身,金老庄主便凑上前道:“盟主可有得到那东西?”

  卫冰清阴沉着脸,答案不言而喻,“把你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加上胜义堂,涅罗刹,天星教,去山下给我把秦筝和温庭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温庭云身上那枚玉佩尤其重要,就算抽干河水,掘地三尺也必须挖出来!”

  “不、容、有、失!”

  “是!”金老庄主正要转身去安排,见自己家的府兵押着一人走了过来:“怎么回事?魔教的细作?”

  “回庄主,此人出身傲霜峰,不服管教调配,还对盟主口出恶言,特押解至此,等候盟主发落!”

  卫冰清正在气头上,抬了抬眼皮,问道:“哪一个傲霜峰?本座没有听过。你到底有什么话不敢当面说,背地里恶语相向,小门小派都是这样教习弟子的吗?”

  那名衣衫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男子抬起头来,略有些青涩稚嫩,却一点都不害怕卫冰清的逼视,直言道:“我、我又没聋,方才听得真真切切,秦少侠是冤枉的!你这个罪归祸首,不配做盟主之位!”

  押着他的下属正要出手打他,被卫冰清拦了下来,“秦少侠?怎么?我那个孽徒你也认得?”

  “秦少侠多年前曾帮过我派小……”

  长剑出鞘,见血封喉,那人话只说了一半,卫冰清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抽剑将人斩杀在面前。

  狠厉果断,毫不留情,让周围看见此情此景的人都竖起了汗毛。

  押解那男子的下属们双手颤抖地松开了他的肩膀,他重重倒了下去,说不出口的那些感谢和不甘心,被自己项前鲜血喷涌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卫冰清就是要人明白,强权威压之下,只有认同和臣服,明面上的反骨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彻底拔除,长在心里的反骨,要么你自此按下做个任人宰割的缩头乌龟,要么像这个人一样,杀人不过头点地,用满腔热血献祭自己的侠义衷肠,他卫冰清也会成全的。

  曲尘越过纷乱的人群,孤身来到清虚道长面前,微微欠了欠身:“许久不见道长,不知身体可还安康?”他递过去一瓶精致的药膏,道:“大会来迟,听闻道长比试受了轻伤,这是丘池国最好的金疮药,请收下吧。”

  清虚咳了一声,接下了药膏,把曲尘拉到身边坐下,连连叹气。

  “往后中原武林恐怕是他一人的了,武当当众反对其坐上盟主之位,稍后头一个要整治的必是我派。国师府向来秉持着中立的立场,可你和秦筝私交甚好,哎……还是当心当心自己吧!”

  “武当立派几百年,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何至于忌惮这等虚伪无耻的小人!”曲尘冷冷地看了一眼卫冰清那边,恰好见到有人把尸体拖走,而他慢腾腾地站那儿擦拭着自己的宝剑,金老庄主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清虚望了一眼山顶,不想再提广寒山庄,幽幽问道:“秦筝呢?”

  曲尘低下头去,两个人拥吻坠崖的画面怎么都无法从脑子里清除出去,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看见两个人生死不惧,彼此相拥,心里揪着难受,却也坦然地死心了。

  可秦筝却每次都这样,把他满心担忧置之不理,跳崖都跳得这么潇洒,不是把他当做毕生的知己么,曲尘只恨自己没有那么长的手那么大的本事把两个人拖回来。

  更不确定,他们两个愿不愿意再回来,这番坠崖,是不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心共赴黄泉了。

  曲尘调整了下翻涌的思绪,道:“他和温庭云坠崖了,我把人手全部派了出去,希望能赶在卫冰清前头把人找到。”

  “坠崖了?!”清虚神色复杂,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一直都是被冤枉的。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将来若有机会,贫道必当面致歉。”

  曲尘道:“他不会记恨你们,道长切勿因此挂怀。”

  “若有什么用得上武当的地方,国师府尽管开口就是。”清虚撑着腿站起来,拂尘一掸,道:“我不会让人将武当玩弄于股掌之中,火/药哪里来的,我必会派人查清楚,秦筝那边关系到圣女墓地图的下落,劳烦国师费心查一查了。”

  曲尘微微点头应下,二人错身而行,自此不再多话。

  江湖还是这个江湖,若说它风云诡谲,暗潮汹涌,从来都只是因为三三两两包藏的祸心,此消彼长的欲望,斩不断理不清的恩怨,和同甘共苦生死相随的情谊。

  手握凶器,杀人越货,作奸犯科,还道自己身不由己。

  曲尘只觉得好笑,想起那两个断崖边心甘情愿的人,这个江湖里形形色色的身不由己,显得愈加可怜了起来。

  ……

  ……

  ……

  国师府和卫冰清的人,在黄龙山分别搜了七天七夜之久,却仍然没发现二人的踪迹。

  大家都说秦筝和温庭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早就被湖面拍散了肉身,和灰飞烟灭差不多了,卫冰清一直不肯放弃,他要那块玉佩,可就连玉佩也同样打捞不到。

  七日后的某个早晨。

  秦筝以为自己还在湍急的河水里飘着,却突然嗅到了一阵花香,耳边清脆的鸟鸣越来越清晰,他下意识摸去自己腰间找那根绳子,却摸了个空,吓得登时猛地一蹬腿。

  醒了。

  还活着……

  可是他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订阅!!!人生第一次入V敲激动,万字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