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77、77. 回家

  路过集市, 副将买了制作假面皮的材料。

  按照特定模样来捏制,对匠人的技术要求很高,因而藏弓的假面皮一直是由承铭麾下的一名匠人负责制造,现在即使夜行者不在旁边对照也能捏出来。

  捏好以后还需要晾几个时辰, 一般晚上制好, 早上就能贴了。藏弓看着那张已经成型的假面皮, 夸赞匠人厉害,这手艺要是拿来赚钱, 说不准得比他家小老板赚的还多。

  匠人谦虚,副将便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等匠人出去了才对藏弓说那个从集市上听来的消息——百肢族有一座山被炸塌了。

  藏弓起先不以为意, 问道:“是火山?”

  副将说:“不是,是座普通的土石山, 但山腔被挖空了, 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炸得很严重, 整个塌下来时就像一块脆皮壳子。”

  藏弓说:“可能是哪个富商买来做酒窖的, 工程没规划好, 挖坏了。”

  副将说:“不是, 主君,真的是爆炸。听说当时先是着火, 跑出来不少人,人跑差不多了才炸塌的。”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 但藏弓漠不关心, 只想这一夜快点过去,明早他就能贴上假面皮去找二宝。副将却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接下来又说了几句, 终于引起了藏弓的注意。

  副将说:“山一塌陷,王城那边就派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赶了过去,动作很快,还是由百肢王亲自带队的。您说说,得是什么富商能有这么大的排面,山头塌了还劳烦王上亲自救灾?”

  藏弓一滞,问道:“确定百肢王亲自带队?上万人?”

  副将说:“这是民间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不一定了。主君,您觉得这和咱们的事情有关系吗?”

  说到这里,豹三从外面进来了,呈上一个小纸卷,说道:“主君,消息送达了,夜行者已经隐蔽,还给咱们来了新消息,您看看。”

  藏弓接了纸卷,打开之后扫了两眼,面色便沉了下来。豹三显然已经看过纸卷,叹道:“真没想到,百肢族被炸毁的那座山就是秘密炼药场,是咱小老板动的手。”

  副将吓了一跳,问道:“那小老板岂不是要受伤?他根本来不及逃出去吧。”

  豹三冲他使眼色,他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找个理由退出去了。豹三说:“主君先别担心,我看那百肢王对小老板没有恶意,应该……”

  应该怎么样?

  豹三发现怎么说都不合适。

  百肢王对小老板好,主君就能高兴吗?不能。可百肢王要是因为炸炼药场的事对小老板生气,或者做出点什么来,主君也没法活。

  出乎意料,藏弓只是下了个命令:“去备车,你们豹旗四个随我一起去百肢王宫,明日就把二宝接回来。”

  豹三问道:“硬闯吗?那人不够吧。”

  藏弓看了眼假面皮,“不,把这个用盒子装起来,今夜赶路,明早到达时正好晾干。你们在宫外隐蔽,随时准备接应。”

  如此上路,天亮时分便到达了百肢族。豹旗军四个轮换着驾车,都累了,到达之后轮换着休息。

  藏弓则一刻不停,使了缩骨功,贴上假面皮,换上夜行者的黑衣后直入百肢王宫。

  见到百肢王时已是上午巳时,巧了,鳞甲族派来的使臣高谷将军也在,正在池上的观景小筑里和百肢王商量事情。

  百肢王旁边也跟着一名将军,不像宫里人“披麻戴孝”,他穿的是正常的武官朝服。藏弓认识他,是陆军统帅石崇灿。

  石崇灿将一只匣子搁在桌案上,说道:“这便是一万逆行军的军符,高谷将军请。”

  高谷看了看军符,将匣子盖起来,笑道:“有劳石将军了,军符自然不会有问题,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只不过……听闻最近境内有山体爆炸,陛下还亲临了现场,我王得知以后颇为担忧,现场难免滚石,陛下龙体无恙才好啊。”

  百肢王说:“孤罩袍遮面,高谷将军看不见,要是看见了便不会担心了,孤好得很。也请代为转告,孤在此谢过鳞甲王的关怀。山体虽然塌了,承诺的一万逆行军却不会有疏漏,高谷将军可要检阅?”

  高谷讪笑,“军符在此,逆行军当然不会有疏漏,谈检阅就见外了。不过这逆行军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还真挺叫人好奇的,臣下若能有幸先览,幸甚至哉,哈哈哈。”

  百肢王的眉眼也微微弯起,说道:“高谷将军一路奔波本就辛苦,倒也不必再特意赶往军营了,孤已提前准备好。”说罢稍一抬手,石崇灿便退下了,不多会儿后带上来一个士兵。

  士兵不言不语,兀自脱下了铠甲,露出上身的白色单衣。石崇灿便问道:“能否借高谷将军的发簪一用?”

  高谷闻言取下了发簪,疑惑地交给了他。只见他握住发簪,毫不犹豫地扎到了士兵背上,一下一下又一下,足足扎了十几下才停手。

  士兵的白衣上渗出血点,血点很快扩大,渐渐蔓延成一大片,光是看着就让人揪心,而他本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高谷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耍流氓似地掀开士兵的单衣,见背上果然有十几个血窟窿,没有任何伪装。

  “你,你不疼吗?”高谷问道。

  “回将军,没感觉。”士兵答道。

  高谷大为震惊,拿回发簪,往自己的胳膊上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感彻底叫他臣服了,“陛下,逆行军果然不得了!”

  石崇灿大笑,百肢王则无甚反应,说道:“逆行军还有个厉害之处,即是力气极大,超乎常人三五倍。”

  高谷说:“能否演示一下?”

  百肢王点头,那士兵便走向小筑一角,忽地一拳砸在了石柱上。

  石柱当场裂开,眼看着就要断掉,百肢王便起了身,说道:“这小筑怕是不能再待了,高谷将军同孤出去走走吧。”

  高谷还大睁着眼睛,拿上军符,惊魂未定地跟着走了出去。他一步三回头,终于在远离二三十步以后听见了轰的一声。

  至此,震撼之情达到了顶峰。

  有这等精兵悍将,还怕什么大事不能成?

  接下来高谷像迈进了新世界,开始喋喋不休地畅想两族缔结友好的未来。百肢王一直很客气,但也架不住他话太多,个把时辰之后还是听乏了,以一个更为震惊的话题遏止了他。

  百肢王说:“渊武帝复活了。”

  高谷怀疑自己听错,“谁,什么?”

  石崇灿重复:“渊武帝穆昭渊,复活了,此事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主也知道,而且其中应该也有他的功劳。”

  高谷的嘴唇在动,“什么,这,这?”

  百肢王说:“高谷将军先冷静一下,这个消息很可靠。圣主身边一定有能人异士,懂得起死回生之法。”

  高谷总算活了,“难怪,难怪啊!!”

  百肢王问:“难怪什么?”

  高谷说:“难怪我们收到消息,说几个月前慧人王宫进了刺客,圣主的耳朵被刺客割走了。还道是什么刺客能有那种本事,要说是穆昭渊干的,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百肢王和石崇灿交换了眼神,石崇灿笑道:“高谷将军这消息打哪里听来的?民间谣传可不能全信,圣主的耳朵是谁想割就能割的?”

  高谷说:“消息是从慧人族的一名三品大员那里得来的,石将军自己判断可不可靠。”

  藏弓默默旁观这一切,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这个百肢王,明明早就得到消息却一直不说,专等到箭在弦上时才说,没安好心却白落鳞甲王一个人情。不愧是老匹夫,年纪大心眼儿也多。

  高谷沉默了一会儿,思索道:“这兄弟俩在背后搞这么一套,打的是什么主意?”

  石崇灿道:“高谷将军猜一猜啊。当年穆昭渊把自己的名声搞得那么臭,王位迟早要保不住的,那他们这样做就可以理解了。”

  高谷果然顿悟,“与其叫王位被别人拿去,还不如被他亲弟弟拿去。冠冕堂皇的刺杀,其实是金蝉脱壳,玩了一招假死。”

  百肢王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也许他们另有苦衷呢,不妨等到中秋宫宴上问一问圣主,也好叫他解释清楚,别闹了误会。”

  高谷激愤地说:“他们能有什么苦衷!穆恒文名正言顺登基了,还被六国奉为圣主,可谓是名利双收,但真正为政的到底是谁,谁也说不好。这兄弟俩,一个王位两个人坐,真是下得一盘好棋!”

  石崇灿说:“依我看来,第七军主帅郞驭和极目族的大祭司成婚,穆昭渊一定会乔装到场,那毕竟是他昔年最得意的下属。”

  高谷露出诡诈的笑容,“很好,中秋宫宴那天,便是叫他这个脱了壳的金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他们谈得兴致盎然,却不知脱了壳的金蝉就在旁边。百肢王转向藏弓,问道:“可查出宫宴当天由哪支军队守城了?”

  藏弓答道:“查到了,原本的三万守城军不变动,增添第七军十万人,以及九千送亲队伍。”

  高谷说:“中秋宫宴,两族联姻,六族同贺,这么点人不算多。”

  石崇灿说:“的确不算多,所以才要请高谷将军转达鳞甲王陛下,无需担忧,计划照常进行就好。至于咱们这一万名逆行军,还是要先留在这里,否则目标太大,会引起边境监察哨的注意。”

  高谷说:“当然,只要宫宴那天石将军别忘了把这一万人带上,哈哈哈哈!”

  时近晌午,百肢王询问女官宴席有没有准备好,女官便引着他们各自去更衣,准备赴宴。

  藏弓不便参与,百肢王又令女官取来了一个匣子,交给他说:“这里面是一只镂空金雕的小狼,容昔应当会喜欢,你代孤送予他。”

  石崇灿笑着问:“是陛下亲手雕的?”

  百肢王的眉眼弯得深了些,“是亲手雕的。孤答应过容昔不会把穆昭渊复活的事告知鳞甲王,现在食言了,深觉对不住他。”

  石崇灿大笑:“那陛下不亲自去送?”

  百肢王叹了口气,“炼药场一事容昔受了内伤,孤一时冲动又叫他受了惊吓,现在还在生孤的气呢。左右孤给他准备的礼物也不只这一件,早一刻给他看见,早一刻叫他开心。”

  石崇灿马屁不断,花式赞美百肢王会疼人,听在藏弓耳里却句句都是讽刺。他确定了炸毁炼药场的就是二宝,二宝还因此受了伤。这笔账要记在百肢王头上,便叫他恨不能现在就杀了对方。

  石崇灿拍完马屁又犯愁,说道:“陛下对郎君太好了,叫咱这种没被人宠过的糙汉子看着都羡慕得发酸。不过,那炼药场可是咱们花费近十年时间才建成的规模,哎,现在全没了。”

  百肢王说:“炼药场没了还可重建,容昔要是没了,哪里去找第二个?孤做这一切也便没有意义了。”

  石崇灿摸了摸鼻子,又说:“可咱们现在只有两万逆行军,真给鳞甲王一万,咱们就只剩一万了。宫宴在即,现在就算找个新地方加急赶制药液也来不及啊。”

  百肢王说:“配方在孤的脑子里,怕什么?先紧着两万用,别的等到宫宴以后再说。”

  石崇灿讪讪,“是,陛下。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对郎君这么好,郎君一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百肢王笑出声,却又突然转向藏弓,“你觉得呢?”

  藏弓忍住磨牙吮血的冲动,答道:“石将军说得有理。”

  百肢王收敛了几分笑意,“你比第一次来见孤时沉默了许多,是天生少言寡语还是有什么心事?”

  藏弓心道的确有心事,就是想杀你。

  但他少言寡语是怕多说多错,怕被百肢王察觉出端倪,眼下百肢王这么问,显然还是察觉出端倪了。

  “小人只是插不上话而已。”藏弓这般答道,倒是没什么问题。

  百肢王嗯了一声,停顿少顷之后说道:“不知是哪只秋蝉在鼓噪,你可能帮孤抓到它?”

  藏弓抬眸,四下听了一圈。

  在东南方向的一棵柳树上。

  要是按常理出牌,这会儿他该使轻功飞过去,趁秋蝉没留神时抓来。夜行者尤擅轻功,百肢王这是在考验他。

  藏弓的轻功自然很好,但和夜行者的功法路子还是有区别的,习武之人都知道,判断一个人是真是假的最简单方法就是看功法路子,十几年的习惯不是说模仿就能模仿来的。

  因而藏弓推脱道:“小人常听石将军武功了得,仰慕已久从未得见,今日能不能请将军露两手,好叫小人开开眼?”

  石崇灿焉能不明白自家陛下的意图,便也不给面子,说道:“陛下叫你抓蝉是给你表现的机会,我怎么好争抢的?陛下还夸你年轻有为来着,不妨叫我也开开眼。”

  这就是不露不行的意思了。

  藏弓笑笑,袖囊里取出一支铜管,运足内力倏地一吹,秋蝉便在瞬间息声了。

  说要开眼,可没说非得使轻功,飞针术正是夜行者的看家本领,三两天内学会这个对藏弓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石崇灿抚掌道:“妙啊,飞针术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准头还这么好,搭弓射箭也未必有这水平。”

  百肢王却说:“别急着夸,你还未见识他的舌下飞针术。”

  藏弓:“……”

  这就有点过分了。

  两人等了片刻,藏弓只得又取出一枚短飞针,压在舌下,侧耳听了半圈,选中了更远处的一棵柳树。

  只见他目光微敛,手势起,便有一股气流在他足下打圈转,而后嘴唇稍启,短飞针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弹射了出去。

  石崇灿不知道射中了啥,藏弓便指向那棵柳树,示意他去四尺高的位置寻找。石崇灿跑过去,又快速跑回来,把一根扎着小虫的短飞针呈给百肢王看,自己震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百肢王瞧着那根短飞针,终于开怀,拍拍藏弓的肩膀,叫他快些给容昔送礼物去。

  藏弓转身,笑容瞬间消散。

  他在杀与不杀百肢王之间横跳。

  不杀,气得慌。杀,百肢族势必大乱,鳞甲王也会接到消息,会因为失去了合作伙伴而缩回王八壳子里。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到得天枢宫,御林军又对他进行了一番盘查,没查出异常才放进去。

  而从宫门口到殿门口这短短的距离,他硬是给走出了一辈子的漫长感。

  心心念念的小二宝就在殿内,耗费在走路上的分分秒秒都令他焦灼无比。

  迈进殿门,藏弓看见了一个蓝水晶团子似的身影。小二宝的模样有些变化,脸还是那张讨人喜欢的俊俏小脸,但发式和衣裳都变了,显得他有些乖巧好揉,坐在窗口吃药的模样惹人心疼。

  等等,吃的是什么药?

  女官认得藏弓,得知藏弓是来替陛下给郎君送礼便识趣地退出了殿外。

  藏弓搁下匣子,走到二宝面前。

  好几天没见了,这一见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说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好像有点太直白了。

  于是藏弓说:“宝,是我。你刚才吃的什么药,治内伤的?”

  二宝傻呆呆地抬头看他,还坐在位子上不起来。之后咕咚咽下药丸,讷讷地说:“你怎么在白天来了?”

  藏弓被问懵了,觉得回答没意思,想用拥抱和亲吻来表达。谁知他刚伸手,二宝就慌张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叫他不要这样。

  藏弓以为二宝是怕羞,或者怕隔墙有耳,便忍下这冲动,低声说:“我担心你的安全,又听说你把炼药场炸了,还受了伤……宝,你简直是想要我的命啊。现在怎么样了,伤都好了吗?”

  二宝的表情很木然,并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只淡淡道:“都好了。将军,你这样很危险,很不明智,下回不要再来了。”

  藏弓说:“没有下回了,我今日就是来带你离开的。”

  二宝一滞,“离开?回昆仑么?”

  藏弓说:“当然,叫你久等了。”

  二宝沉默。

  过了一会儿,二宝说:“你别怪我擅自做主炸了炼药场,只是因为我发现他们炼出来的不是药丸,而是药液,就算通知了你也没办法按照原计划进行,上万桶药液,根本没办法调换。”

  藏弓说:“我明白。左右百肢王已经知道了我复活的事,而他也不打算让鳞甲王搁浅计划,你这样做也没问题。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你受伤,如果不是有宝血,你现在会怎么样?你想没想过,当我来接你时只接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该怎么活?”

  二宝又是一阵沉默。

  藏弓竟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宝,你怎么了?”藏弓问出口。

  “没有,我没事,伤真的都已经好了,你别再为我担心。”二宝答道。

  “那刚才你吃的是什么药?”

  “是驻颜丹,不算药。”

  藏弓不明白二宝为什么要服用驻颜丹,但他知道这东西是百肢王给的,老匹夫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因而藏弓倒了杯水给二宝,说道:“是药三分毒,最好不要乱吃,你喝点水,然后吐出来。”

  二宝却摇头,“驻颜丹挺好的,我最近觉得平静了许多。而且遇郎是为我好,我不想辜负他。”

  “你说什么?”藏弓的心跳忽然乱了。

  不是错觉,二宝的冷漠不是错觉。

  他刚刚还喊百肢王为遇郎!

  藏弓恍惚趔趄了半步,只觉得自己被人拿斧头劈开了似的,从天灵盖一直疼到胸口。

  是驻颜丹,一定是那狗屁驻颜丹弄的!

  藏弓当即打开了殿门,叫守在外面的女官进来。女官一进来,他就把人按跪到了地上,咬着牙问:“说,刚才那药是怎么回事?”

  女官挣脱不得企图叫来御林军,然而刚一开口下巴就被卸掉了,疼得她两眼直翻白。

  藏弓马上又为她接上,说道:“像这样的手段我还能使出一百种花样,你不怕疼就尽管试试。”

  女官吓得涕泪横流,捂着嘴不敢大声哭,抽噎着答道:“奴什么都说,什么都说,请大人不要伤害我!”

  二宝听见了动静,从里间走出来,连忙抓住藏弓的手臂,“你对她一个姑娘这样凶干什么?有问题问我不就好了!”

  藏弓也不看他,艰难地道:“问你还有用吗?你现在心向遇郎,已经不向我了,不是吗?”

  二宝自觉惭愧,默默松开了手。却不知见他松手,藏弓的心更是直接裂成了碎片。这是默认,他默认心向遇郎……

  藏弓深深闭眼,未发觉自己竟然掉下眼泪来。他把女官提起,丢在一旁的椅子上,“说!”

  女官哆嗦着,“是,是!那些药名叫驻颜丹,是陛下的私藏品。但,但不是奴逼着郎君吃的,都是陛下身边的姑姑做的。陛下自己也会吃,但每天只吃一粒,能保容颜不老。但奴知道那药有副作用,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陛下没说过。”

  藏弓侧脸问二宝:“副作用是什么?”

  二宝说:“以前我也以为是副作用,但现在看来,那其实是附加效益,遇郎说可以帮人找回本我。”

  藏弓深深吸气,“找回本我?那么,现在的你就是你的本我?唤他遇郎是本我?叫我不要再来找你是本我?”

  二宝低下头,“……对不起。”

  藏弓恨极,又道:“继续!”

  女官忙不迭点头,“一开始郎君也不愿意吃,但每次反抗,御林军都会押着郎君的肩膀,姑姑就负责掰开郎君的嘴,逼着他吃。吐出来也不行,吐一粒要吃两粒,吐两粒要吃四粒,吃多了就会昏睡过去。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吃了,起码一天只需要吃三粒……”

  二宝说:“现在老实了。”

  藏弓气道:“你闭嘴。”

  二宝于是学女官捂住嘴,动作一如既往的可爱,却没人笑得出来。

  女官接着说道:“本来郎君都听话了,陛下也说停药两天缓缓的,可谁知郎君偷跑出去炸毁了一个山体,陛下生气,把郎君带回来之后当晚就喂了一整盒驻颜丹,没有十粒也有八粒吧,反正超量了……”

  “十粒?!”藏弓难以置信。

  “是,是,奴不敢撒谎。”

  “他竟敢,给我的人喂十粒药。”

  “大、大人的人?这,郎君,郎君不是陛下的人吗?”

  轰地一下,藏弓砸塌了金丝楠木桌。

  “啊!啊!大人饶命!”女官又给吓哭了,“奴不敢乱说了,郎君是谁的人奴不知道,奴不乱说了!奴的意思是,陛下抱郎君回来时郎君是昏迷的,身上都是血,说是炸山时受了伤,亏得陛下及时赶到才叫郎君死里逃生。奴看陛下对郎君那么好,就以为,就以为……”

  “不不,奴想说的是,郎君恢复很快,几个时辰之后就醒了。陛下气狠了要罚郎君,就是,就是那种罚……郎君不从,陛下就给他喂了一整盒驻颜丹,还说,还说郎君乖乖的才可爱……大人明鉴,逼迫郎君的事奴没做过,奴是真心对郎君好的,您可以问问郎君啊!”

  藏弓哪还有闲心去管她一个女官怎么着,抬手又想拍桌子,但桌子已经塌完了,搁在桌子上的匣子也跌落到旁边。

  他捡起那个匣子,取出了里面的一只十分精致的镂空雕金小狼,拳头一紧,再松开时小狼就变成了一团金疙瘩。

  他将金疙瘩丢出去,挂在殿内正上方的龙凤匾额就摔了下来,摔得人心也跟着咣里咣当。

  女官实在害怕,小声央求他不要为难自己,藏弓却忽然抬手,两只成勾,捏得她后颈咯吧一声响,人就昏死过去了。

  没等二宝发问,藏弓就说:“她没死。”

  二宝说:“你怎么能在这里动手?”

  藏弓说:“为什么不能,我非但要对下人动手,我还要对主子动手。你稍候,等我杀了邱冷遇就回来带你走。”

  二宝一惊,“不行,你不能杀遇郎!”

  这便又往藏弓的心上扎了一箭。

  “宝,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藏弓的眼底一片赤红,“我最后悔让你来卧底,后悔上次来时没把你带走,我好悔!”

  见藏弓流泪,二宝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生出丝丝酸楚滋味。但很快又有什么东西将这种滋味压下了,叫他没法再体会对方的感受。他努力了,但那东西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落进大海里的雨珠。

  二宝说:“将军,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我……我控制不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能不能请你……请你不要杀遇郎,可以吗?”

  藏弓说:“你替他求情?”

  二宝说:“我知道遇郎做错了事,但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你不要杀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听我的?”藏弓眼神微动,“好,那我现在要抱你,要亲你,你能不抗拒吗?”

  二宝慌乱地点头,可当藏弓的眉眼接近时,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屏住了呼吸,紧紧闭着眼睛,全然都是抗拒的表情。

  藏弓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撑住不暴起的。他握着拳,指尖已经在掌心挖出了血。

  他倏地睁眼,钳住二宝的肩膀,“你不是二宝,你只是占用了二宝的身体。现在,报上你的姓名来!”

  二宝骇然,“我,我是,我是……”

  藏弓逼迫,“怎么,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

  二宝摇头,“不是的,我是二宝,我叫二宝……”

  “行了!我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抢占二宝的身体就是不行。跟我回去,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藏弓说着就拉上了二宝。

  然而殿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女声:“郎君,陛下遣奴来问宴席您愿不愿意参与?愿意的话这便随奴一起去,不愿意的话奴给您重新安排,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奴说。”

  藏弓食指压唇,低声问:“她就是邱冷遇身边的女官,逼你服药的那个?”

  二宝迟疑地点头,“但你不要为难她了,她也是奉命行事。”

  藏弓冷哼一声,“你叫她进来。”

  二宝老老实实照做,结果就是害女官的脖颈也发出了咯吧一声,与先前那个不同的是,她的比较脆。

  二宝不敢猜,直接问:“她死了?”

  藏弓嘴角上挑,“对。”

  二宝:“你又杀人!!”

  藏弓忽地搂紧他的腰,“我杀的人,你可以用头发丝来数。二宝,别再逼我了,否则明年今日就是邱冷遇的忌日,你知道我有这能耐。”

  二宝当然知道。百肢王虽然也很厉害,但看起来不是藏弓的对手。

  因此二宝接受了藏弓的安排,由着他把女官的罩袍扒下来,然后套在了自己身上。

  御林军都守在宫门口,不大清楚殿内发生了什么,这使得藏弓得以堂而皇之地造反,还偷梁换柱把他们陛下的心尖宠给掳走了。

  到得天枢宫门口,御林军问了一嘴:“大人这是打算把女官带到哪儿去?”

  藏弓一把搂住二宝,笑着说:“这是郎君赏赐的,要我带回家做媳妇。”

  御林军大笑:“大人好福气啊!恭喜恭喜!哎,咱们怎么没这么好的福气,要不然也去郎君面前晃悠几回,叫郎君赏赐一个?”

  藏弓说:“我看行,等郎君用完午膳你们可以去。”

  御林军说:“借大人吉言了,慢走啊。”

  藏弓点点头,拉着二宝朝前走去。谁知没走出几步,那御林军又喊停了他们。

  藏弓回头,“怎么了?”

  御林军说:“这女官的鞋子不对啊。”

  藏弓和二宝一齐低头,才发现鞋子漏出来了——女官的罩袍都是曳地的,但二宝比她们高,又穿不上姑娘家的小鞋子,这就露馅儿了。

  “怎么办?”二宝表面发问,心中其实有一丝丝窃喜。

  “别怕,抱紧我。”藏弓说着打横捞起二宝,把二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足下一点,轻巧跃上了宫墙。

  从前闹过慧人王宫,闹过鳞甲王宫,这次闹百肢王宫,再多凑几次就够叫六族人都知道他喜欢翻宫墙了。

  御林军终于有活干了,信号发出去,纷纷从别处集中过来抓刺客。

  藏弓嫌弃他们无趣,次次都说自己是刺客,干脆改行当职业刺客好了。二宝则叫他别嚣张,百肢族人有四只手,一个人可以当两个人用。

  “陛下,刺客抓走了郎君!”

  这一声传来时藏弓已经抱着二宝越过天玑宫,躲过了无数流箭飞矢。

  二宝忍不住回头看,说道:“遇郎搭弓了,你小心。”

  藏弓有些激动,“宝,你关心我了!”

  二宝嗫嚅:“我……是,是啊。”

  二宝心情复杂,也不懂自己到底想帮谁。因为在提醒这句的时候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说遇郎很难过,遇郎害怕失去他。

  百丈开外,百肢王也飞上了殿顶,但他知道光凭速度怕是追不上人的,便三箭齐发,直冲藏弓的后心。

  藏弓察觉到气流波动,前后躲过两箭,第三箭飞来时力道极大,他抱着二宝踩上飞檐旋转,顺手生接了这一箭,然后往回路助跑几步,腾空一跃发力,又把这支箭徒手投射了回去。

  这一箭瞄的是百肢王的喉管,百肢王侧身躲避,却因旁边护驾的御林军碍事而没有完全避开,被射中了肩骨。

  那名御林军吓得要死,脚下一崴直接从殿顶滑下去了。百肢王却不搭理他,随手又抽三支箭,嗖嗖嗖射出,直到那个人影彻底消失。

  “安全了。”二宝伏在藏弓肩膀,咕哝着。

  “哪有那么容易?他会派人来追的。”藏弓说,“不过我们有车等在外面,不怕他们追。宝,这就回家了。”

  二宝点点头,心道好吧,回家就回家吧。

  “要不然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你也能省点力气。”

  藏弓却说:“不,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二宝无奈,看藏弓的脸色也不太好,便乖乖搂紧他的肩膀,好叫他手上能省点力气。

  谁知这一搂,摸了一手的黏腻。

  “啊,将军你流血了!!”

  再朝他身后一看,赫然一支箭扎在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的暂时的暂时的,二宝会回来的感谢“剜心削骨”小可爱的营养液!

  感谢“彼岸花下寻前尘”小可爱的营养液!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