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清明门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沈无事被吵醒,脸色乌漆抹黑,看清来人后,顿时更暴躁了:“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跑过来,我们很熟吗?”

  凌寒:“你这边有没有——”

  沈无事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耐着性子道:“没有没有,有病去找大夫,谢谢谢谢,慢走不送。”

  凌寒:“是小舒——”

  沈无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陆舒怎么了?”

  黑云堡在地底下,没有阳光,潮湿沉闷,不分昼夜地点着火把。沈无事之前没觉得,现在不禁皱眉,这是病人该呆的地方?

  陆舒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半点生气也无。

  凌寒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沈无事叹了口气:“怎么会突然这样?”

  凌寒:“不知道。”

  “他这几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沈无事实在受不了人的可怜样,睡着了都这么可怜,再说本来就瘦弱,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凌寒苦笑:“可能是待在我身边,心里委屈。”

  沈无事:“你不清楚他的身体么?”

  凌寒:“清楚,上次回来好了很多,我以为——”

  这次陆舒昏过去后,凌寒连夜抓了几个大夫回来,但都束手无策,凌寒骂了句废物,把他们关了起来。实在没有办法,才有病乱投医,去找沈无事。

  这话就说得很令人不高兴了。沈无事不爽道:“……什么叫有病乱投医?”

  沈无事轻咳一声:“先把抓来的那些大夫放了。”

  大半夜的,被你抓过来,也够倒霉的。

  沈无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表情有些心情,抬眼问:“水有没有?”

  “有。”凌寒送来水。

  沈无事轻轻地扶起人后脑勺,肉疼地喂他吃药丸。

  “这是什么?”凌寒皱着眉。

  沈无事看了他一眼:“毒药。”

  “……,”凌寒悻悻道,“什么时候醒?”

  沈无事本就一肚子起床气:“我是神仙吗?我要是神仙现在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得让他歇几个时辰吧。”

  凌寒:“哦,好。”

  “好好养着,别动气,”沈无事想了想,又道,“算了,我把他带回去——”

  “不行,”凌寒脸色一冷,“他是我的人。”

  沈无事看着他:“好不容易好了一些,才没几天更严重了,还有脸说是你的人?”

  凌寒一下子没了气焰。

  陆舒仍未醒来,两人便在同一个房间待着,又没什么可聊的,房间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总不能聊什么时候正面打一架吧?沈无事八卦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凌寒:“无可奉告。”

  沈无事淡淡道:“注意你的态度。”

  凌寒一脸憋屈,忍辱负重道:“自然很早便认识。”有一种我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宣示主权的感觉。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凌寒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待在同一房间里唠家常。沈无事有些感慨,又问:“他最近胃口如何?”

  凌寒:“一切如常。”

  “那就好,”沈无事看了看床上的人,想起陆舒吓人的饭量,半开玩笑道,“没把你吃穷吧。”

  “怎么可能?”凌寒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但还是耐心地回话,“半碗米饭能把人吃穷?”

  沈无事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凌寒:“怎么了?”

  沈无事不可思议道:“你开什么玩笑?他在清明门吃两碗都不够,跟着你都吃不饱么?”

  凌寒皱眉:“不会,他一直都吃这么点,我们之前在破庙时,他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房间又被沉默笼罩,沈无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凌寒摸了摸床上之人的侧脸,喃喃自语:“跟着我,倒真没几天好日子过。”

  这倒是。沈无事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

  凌寒捉着陆舒的手,轻声道:“若你不想跟我一起,我放了你便是。反正只是拜了天地,也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无事道:“别吵他,让他好好歇着。”

  凌寒深深地看着床上的人。

  “哎,”沈无事和他瞎聊,缓和一下气氛,“你们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凌寒果然脸色一变:“无可奉告。”

  “那个,那什么,”沈无事想起那日偷听到的话,“你那日跟那个人,说的万事俱备——”

  “你!”凌寒皱起眉。

  沈无事无辜道:“我不小心摸进来,不小心听到的,所以什么最后的节骨眼?”

  凌寒冷冷道:“我现在随时可以把你关起来。”

  沈无事胸有成竹:“你不会,来来,心平气和地坐下,聊聊天。”

  凌寒:“……”

  凌寒咬着牙:“你不要太过分了,虽说你对小舒有恩,但我们始终是敌对的。”

  沈无事顶着黑眼圈,幽幽道:“现在想起来是敌对的一方了。”

  凌寒:“……”

  沈无事:“这就是看什么更重要吧,是你的权势地位金银珠宝——

  凌寒:“我从未想过那些。”

  上一辈的恩怨,纷纷扰扰说不清对错。虽然说是报复,但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

  仇家之一前几年就去世了,无后;仇家之二出家了,不问世事,你若找他,他就给你念经,渡你向佛。凌寒实在不甘心,便开始了一系列报社行为。

  凌寒:“我出口气罢了,关你何时?”

  沈无事语重心长道:“你做小动作,扰得江湖不得安宁,江湖不安宁,谢盟主便不安宁,谢盟主不安宁,他就烦我,你说关我何事?”

  凌寒沉默半晌:“我要带给小舒荣华富贵,治好他的病,让他过上好日子。”

  沈无事:“嗯,所以呢?”

  凌寒看着床上的人,不说话。

  沈无事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道:“若他……没多少日子呢?”

  凌寒看着床上之人柔弱的脸:“那我便带着他,去他想去的地方,我们什么也不想了,快快活活地过几天。”

  突然想起那日陆舒期待地让他看地图上的地方,想和他一起去游玩。自己当时狠心地推开了他的手……

  凌寒心里刺痛,不敢回忆当时他的眼神。

  沈无事摆摆手:“好了,没这么危险——”

  说这话自己也有些心虚,又道:“暂时没什么危险,还得好好养着,能撑一天是一天。”

  凌寒:“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沈无事看着他:“我帮陆舒,与这无关。”又悠悠地叹了口气:“当然若你实在良心过意不去,非要透露一些消息和秘密,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好意。”

  凌寒笑了:“你这人,倒真有意思,难怪小舒那般维护你。”

  沈无事也笑:“难怪陆公子也对你那般念念不忘。”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

  沈无事:“运气好的话,碰上我之前认识的那位前辈,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凌寒眼里一亮:“那位前辈人在何处?”

  沈无事:“这可说不准,运气好的话,明日就露面了。”

  那老头恢复得差不多就离开清明门后山了,除了中间偶遇过一次,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此忘恩负义,还好意思自称前辈。

  床上的陆舒皱了皱眉,声音微弱:“水……”

  凌寒惊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喂他喝水。之后陆舒又沉沉地睡着了。

  “看样子没问题了。”沈无事伸了个懒腰,有些困。

  凌寒终于有眼色了一些,问他需不需要软的躺椅。

  上次还得鬼鬼祟祟偷溜进来,这次完全就是大摇大摆,享受的还是贵宾级待遇。

  世事难料啊。沈无事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