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舟的烧还没退,嗜睡极了,阖目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晏珏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地睡不着。

  可恶!明明是这个庶人胆大无礼,用枕头殴打本尊!但本尊竟然觉得好开心,这是为什么?

  他翻了个身盯着秦宿舟熟睡的侧脸,百无聊赖绕着他的发丝玩儿,玩儿了一阵才惊觉自己竟然如此驾轻就熟——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就已经熟练到能随手玩人家的头发了吗?

  “晏珏别闹……”秦宿舟迷迷糊糊地转过身,从他手心抽回头发,又揉了揉他的发顶,轻柔地拍了两下,小声地说,“别怕,我在,我不走……”

  晏珏屏息看着他,男人大约是半梦半醒之间,眸子紧紧阖着,口中呢喃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他把头凑得近了些,想听清他说了什么,秦宿舟却不讲了,偏了偏头,摸索着贴上了唇。

  柔嫩的唇瓣相碰,带来的是近乎麻木的颤栗,晏珏瞪大了眼,下意识想退开,眼角却瞥见了他脸颊上的一抹水光。

  在那双还没退烧、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上,一行泪正缓慢而无声地落下,濡湿了枕巾。

  ……

  于是那一夜晏珏并没有睡着,他开始疯狂想知道自己过去跟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他后半夜悄悄翻下了床,开始翻找自己的储物戒,找出了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数量惊人的食谱和一个大篮子?他难道在学下厨?

  一朵被冰封着的白茶花?他何时对这种娇柔无用的东西感兴趣了?

  破铁剑鞘上挂着一只奇怪粗糙的香囊?他的品位怎么会沦落到挂着这种街边小摊的劣质玩意儿?

  太多太多的东西,晏珏几乎迷惑到怀疑自己其实不是失忆,而是不小心上了一个别的人的身。

  郁闷了大半夜的晏珏烦躁极了,干脆抓着那柄破铁剑鞘去院子里练功,不过别说,破铁剑鞘还挺好使,看来至少在挑选武器这方面还是能共通的。

  因此翌日清晨,秦宿舟一醒来就发现了院子里勤奋用功的晏珏一只。

  “他怎么了?”秦宿舟擦了把脸,探出头来问廊下坐着欣赏美男舞剑的瓜宁,“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大早,天没亮就这副样子了,”瓜宁一声喟叹,“长得好看就是赏心悦目,老子的人生真快乐。”

  秦宿舟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分明他的动作也很好看。”

  纷杂错乱的剑光与日影交织着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白衣胜雪的男人在光线中自如穿梭,舒展的手臂拉成一道修长劲实的线条,利落地破开周身的叶靶。不经意的一个抬眸,日光定格在琥珀珠的眸中,水波潋滟,平白地让人心悸。

  年幼时在族地的兰花丛中如此,少年时在碧海角的第一面如此,现下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也是如此。秦宿舟恍惚地想,自己约莫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陷进去了。

  “咦?你病好了?”瓜宁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抬起头。

  “还没好全,但舒服多了。”秦宿舟甩了甩微微昏沉的脑袋,“总是呆在床上太闷,况且桃源和广厦的东西还有大堆得去处理……”

  “老头闭关前分明还说晏珏忘得干净,你得烧上好一阵呢。”

  “我宁可再多烧一阵,现在这样……”秦宿舟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咦?前辈真的去闭关了?”

  “你俩一前一后的,太折腾人了,”瓜宁揶揄道,“老头这浑身上下老胳膊老腿,哪里经得住你们这前后轮番夹击。”

  秦宿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元白帮了他们太多,可以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恩重如山,他几乎都不知如何报答。

  “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老头那是自个儿乐意的,就当是你娘和你姨把没享到的福分都给你了。”瓜宁站起身,约莫是想拍拍他的肩,但他个子弄得矮,只能够得到他的胸前,就这么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分明拿捏得是前辈安慰后辈的姿态,看着却像是非礼。

  一旁的晏珏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刺啦——”舞剑声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音。

  秦宿舟凑了过去,见晏珏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小的剑穗,剑穗上缠着那只有些陈旧的香囊。

  “掉地上,脏死了。”晏珏作势要将它扔掉,被秦宿舟眼明手快地拦下了。

  “小事儿啊,缝上就成了,”秦宿舟拿过剑穗看了看,发现只是香囊上划了个浅浅的口子,“你不要,那我收着了。”

  “给你就给你,”晏珏稀奇地看着他,“不过,你会针线?”

  “以前当苦工的时候什么没干过啊,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针线活都做不好早被扔出去曝尸荒野了,”秦宿舟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了针线,找了个地方就开始麻利地上手了,哼哼道,“所以啊,你师兄我会干的活比你会耍的赖都多……”

  晏珏眸色沉了沉,眉头一紧。

  “诶!”瓜宁见状赶紧戳了戳秦宿舟的肩膀。

  秦宿舟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尴尬地收了声,心底默默地嘀咕,莫不是一场烧都给烧傻了。

  好在干活的水平没退步,秦宿舟三两下缝上了那个小口,缝针隐蔽又小巧,跟划破之前并无两样,瓜宁拿来啧啧称奇了一番,又有些好奇里头的东西。

  秦宿舟一怔,当初说来还是滨南柳坞那个安鸿送来给晏珏治发烧的,他不懂医,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靠谱,就倒出来给瓜宁看看,谁知瓜宁也是个不通窍的,一问三不知。

  “所以这是什么?这也是药材?”瓜宁从一干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捡出两根头发,“你确定这不是下蛊?”

  “……”秦宿舟无语地看着,“你扔了吧,这多半是我的。”

  瓜宁上下打量着他的脑壳,“你脱发啊?”

  “我脱发能脱这里来?”秦宿舟给他逗乐了,“之前都扔了好几次,还是给他……”话头说到一半,意识到身上扫来凉凉的视线,秦宿舟抿了抿唇,选择了噤声。

  瓜宁看看他,又看看晏珏,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扑到秦宿舟耳旁跟他咬耳朵,“他以前这么肉麻?!”

  秦宿舟笑了笑,唇角掀起一个转瞬即逝的梨涡,“都是以前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从眼前滑过,他烧还没褪下,反应慢极,回过神的时候,冥骨已经贴着脸颊从他和瓜宁身子当中穿过。

  “给本尊起开!”晏珏扫了一眼瓜宁。

  “喂臭小子!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鲲鹏啊!绝无仅有的上古神兽啊!虽然现在被老头封住了一点灵力,但你也给我放尊重……”瓜宁扯着嘲哳的嗓音哇哇乱叫着,就被晏珏提着领子扔到了一边去。

  “……”秦宿舟莫名其妙地对上晏珏盛怒的眼眸。

  “你、骗、我!”他字正腔圆地指责道。

  “啊?”

  “你昨天晚上说喜欢我的。”

  “……”好吧,姑且算是默认了。

  “你分明不喜欢我,”晏珏浅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你分明只喜欢失忆前的我。”

  “我……”秦宿舟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你总跟他说些我听不懂的事?”晏珏挑起了眉,指着一旁的瓜宁快速地反驳,“还不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些事情忘记会让你轻松一些。”

  “我不想,我觉得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缺了一块,怎么都不完整,”晏珏突然一顿,看着他的脸眸光一闪,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我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落叶乘着清风从他们中间拂过,飘在了晏珏的发顶上,孤零零的,又很迷茫的样子。

  “是又怎么样?”秦宿舟替他摘下了叶片,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以前喜欢我,又不代表之后也要喜欢我,世界那么大呢,你的未来很长。”

  晏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分明知道这个人没比他大多少,怎么这话说得像是行将就木一样?

  “你想知道过去的话,也不是不行,”秦宿舟想了想,“前辈说,用不冰湖的湖水滋润身体可以加速你灵基的修复,等你灵基好了,我会将过去告诉你。”

  “真的?”晏珏歪了歪头。

  秦宿舟无奈地点了点。

  “但你还是比较喜欢之前那个我。”

  秦宿舟被他一噎,这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你纠结这作甚,”一旁看戏看了半天的瓜宁突然开了口,凉凉地说,“不管之前如何,你现在又不喜欢他,你管他喜欢谁呢?”

  在并蒂莲的作用之下,朝夕相处成了催情良剂,要是晏珏心里半点情愫都没,那他早就烧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了。但秦宿舟却一点也不希望晏珏再意识到这些。

  他蹙了蹙眉头,拉了瓜宁一把。

  晏珏一怔,郁闷烦躁地蹙了蹙眉,瞪了瓜宁一眼,“你管我。”说完,眼角的余光扫到秦宿舟手里刚刚缝补完的香囊,冷不丁出手抢了过来。

  “这个给我。”晏珏拿着香囊一本正经地要挟道,“你不讲清楚,这个我就不还你了。”

  “你刚刚不还嫌它掉地上脏了么。”瓜宁凉凉道。

  “给本尊滚!”

  秦宿舟望着他俩插科打诨,觉得好不容易降烧的头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瓜宁:你吃醋了。

  晏珏:我不是我没有你在胡说什么!他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才认识两天怎么可能%¥&……

  瓜宁:哦,那我继续摸阿舟舟的胸了。

  晏珏:对没错我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