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眸中闪烁着异样猩红的光芒,忽明忽灭着,不容置喙地控制着晏珏的身体朝自己靠近。但约莫是晏珏内心的抵抗程度太大,他的步子显得异常僵硬与缓慢,湿透的衣裳贴在他的身上,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紧绷到一触即发的肌肉线条,似乎都能听见不协调的骨头咯咯碰撞的声响。

  “晏珏,”秦宿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不要抵抗,顺从她。”

  “师兄?”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头看看秦宿舟脸上的神情。

  “这种要求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她闲出毛了想看人笑话,”秦宿舟的声音很沉稳,“你越反抗,她会越觉得有意思。”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不会一丝一毫改变我对你的想法,”秦宿舟打断了他,视线越过他的肩直直落在塔拉脸上,“还有,不要受伤。”

  “……”

  不要受伤啊……其实为了你,我可以不介意受伤,但为了你,我也可以介意。

  “哎呀哎呀,你这样拆台真的好没意思啊。”塔拉嘻嘻笑着,“不过,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真的不在意吗?”

  “在意能怎么样,不在意又能怎么样?你要玩我便陪你玩到底咯。”秦宿舟往侧边一靠,倚在了石壁上,手指悄悄在她看不见的死角里画着咒术。

  她头顶有一块凸起的岩壁,如果能把它打下来……不行,现在晏珏离她太近了,不是个好时机。

  “无趣的人啊。”塔拉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缓慢矮下身子的男人,“那么你……”

  出乎意料的,她没在这个男人脸上再看见方才一样的惊慌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那种深夜路过无人坟场,只听到一两声树叶落,三四声乌鸦啼的平静。

  一簇火光从他的眼底慢慢浮现,那是比她眼里更加炽热耀眼的颜色,扑面而来的恐惧感和压力让她生生停下了灵力,忽闪忽熄的眸子彻底褪回了暗色,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气若游丝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极轻的字。

  “王……”

  晏珏没有说话,只是眸中血色陡然一深。

  塔拉望着他只觉一阵窒息,仿佛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洋,任凭怎么挣扎也上不了岸,晏珏眸中的血色如黑暗将她包裹、吞没、侵蚀掉了所有光亮。

  喘、喘不过气……哗啦一声,塔拉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晏珏?”一只手拍上了背。

  “嗯?师兄?”晏珏挠了挠头,回过身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秦宿舟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人,“刚刚我看到……”

  他站在晏珏背后,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丝红光闪过,可现在面对着晏珏一双浅色明动的眸子,他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算了,先不管吧。

  他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了,指了指地上的塔拉,“这个人怎么办?”

  “带着吧,说不定醒了还能指个路。”晏珏道。

  “这种心腹大患真的要留?”秦宿舟在她的脖子上比划着,“万一再来一刀怎么办?”

  “不会。”晏珏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缚仙索,将塔拉的手脚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带着她呢?”

  晏珏想了想,又从储物戒里掏出来了一个……大菜篮。

  秦宿舟:“……”

  秦宿舟:“你怎么在储物戒里放这玩意儿?!”

  晏珏眨眨眼,“我是真的有认真地学做饭。”

  秦宿舟彻底没话说了。

  晏珏努力地把塔拉的腿折起来,跟身子捆在了一起,绑成了一个圆形的物体放进了菜篮里,在菜篮上绑了根绳子,又在菜篮底下加了层薄冰,方便拖着走。秦宿舟瞧着那模样,估计醒过来的塔拉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兄,”晏珏突然开口,“其实刚刚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反抗不是因为在意你的看法改变,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而已。”

  “所以你刚刚才那么急躁。”秦宿舟平静地看着他,“当你发现你引以为豪的灵力和反应在减弱了之后,才会冲动地冲上去。”

  “抱歉了,”晏珏的眸色随着光影一晃,自嘲地笑了笑,“作为只会打架的人,算是失职了吧?”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次不会了。”



  “可是……”秦宿舟眉头一挑,“说实在话,你一直在失职。”

  晏珏怔了怔。

  “小满当打手都比你靠谱,识路懂礼,”秦宿舟道,“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气我,而且只能被我气。”

  晏珏:“……”

  “我同意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我缺个打手,”秦宿舟望着他的眼睛,“因为你是晏珏而已。”

  晏珏的眸色一闪,犹如飞鸟划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掀起一明一暗的光影。

  “师兄……”他抿了抿唇,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局促地撇开了眼。

  秦宿舟合了合眼,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师兄——”遥远的呼喊从河对面传来,打破了相对无言的尴尬,“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啊——”

  两个人转头望去,见温阮扒拉着铁栅栏朝这边喊话。

  “别——打情骂俏啦——”顾歌学着她也扒拉了上去,“我们——怎么过来——啊——”

  “别过来了,回去。”晏珏摆摆手,示意他们原路返回,“我们这边出来了再想办法来帮你们。”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那个铁栅栏明明你能破开。”

  “不行吗。”晏珏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多跟你单独呆着不行吗?”

  “那你还要拖着她?”秦宿舟指着他手里牵着的菜篮子。

  “她的眼睛都被我折进去了,没事。”晏珏冲他眨眨眼。

  秦宿舟:“……”

  真是奇怪却很有画面感并且无法反驳的形容。

  ……

  两个人打发走了碧海角三人和顾歌,又使了个净身决,换下了那身沾满腐臭气味的衣裳才拖着塔拉继续往山洞里走去。一条狭长而单调的路走到底是一个长长的阶梯,阶梯尽头出现了一扇陈旧却气势恢宏的铁门,上面刻了大大的三个字。

  ——楼兰城。

  “误打误撞地竟然过来了?”秦宿舟研究了一会儿,确定门上没有别的机关,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城门打开后便是楼兰城的内部,楼兰城中楼兰堡,但却不是只有楼兰堡。据说整座楼兰城城民都是楼兰堡的子民,听从娄新霜的调遣。

  由于北漠常年风沙侵蚀,难以生存,但楼兰堡却在北漠深处寻得了一处绿洲,周围几座山石挡住了日夜呼啸的风沙,地下一处水脉经过,在城中凝出了一眼月牙湖,胡杨环绕,有效地锁住了地底的水分,导致这块地甚至能简单地种植一些农作物,形成了自给自足的绿洲之地。

  二人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走出了荒漠。

  穿梭在楼兰城的街道,叫卖的街边摊贩,耕作的农民,戏耍的孩童,还有中央那座宏伟的危楼,这里的一切都繁华得像是中原的某个小镇。

  “等等,”晏珏突然道,“师兄,你是说过探子报楼兰堡没有活人的吧?”

  “探子是在城外用咒术探的,确定里面没一个能动的。”秦宿舟挑了挑眉,“我们走过的地方,无论看上去多热闹,有过一个是真的吗?”

  扬城的活人全是牧烟用木头造的,抚西镇压根早就被洪水冲跑了,再加上这个楼兰堡……晏珏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怎么走到哪儿哪儿死人呢。

  “那座楼就是楼兰堡的主楼吧?”秦宿舟指了指正中央那座极其显眼的高楼。

  “应该是。”晏珏摸了摸下巴,“去看看?”

  话音刚落,周遭的嬉闹声陡然一收,就像是声音被人突然从世界中抽离一般安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望着正中央高楼的方向。

  秦宿舟和晏珏对视一眼,也马上噤了声。不多时,一个人影从危楼处出现,往这边缓缓而来。

  “娄新霜。”晏珏侧过身子,跟秦宿舟悄悄咬耳朵。

  “他是娄新霜?!”秦宿舟睁大了眼睛。

  不怪他诧异,娄新霜长得实在不像是常年在北漠这种荒芜之处跌打滚爬的模样,一身华贵的紫衣紫袍,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个子也并不高,更像是跟顾歌一样的那种公子哥。

  “还是关景长得更像堡主。”秦宿舟小声地嘀咕,至少那副络腮胡就很有说服力,“等等,他手上是不是拿着什么东西?”

  还没看清手里的东西,周遭所有的人便齐齐跪了下来。秦宿舟和晏珏赶紧照做,单膝跪地,双手置于膝上,深深地埋下头。

  “王——”

  所有人拖长了音调,毕恭毕敬却又死气沉沉地喊着。

  秦宿舟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在李兰儿的结界里看到的情景,当吸取灵力的魔魅被控制着将灵力珠交与眉间点痣的女人之时,也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他与晏珏对视一眼,打算等娄新霜走了以后再与他商量这事儿。谁知道,一双黑靴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俩人身前。

  “你们——”

  秦宿舟和晏珏抬起了头,近距离才发现娄新霜的皮肤接近于僵尸的惨白,右侧眉骨上纹着一直血红的蝴蝶,看起来颇为诡异,而眼中也闪烁着如同魔魅般奇诡的红光。

  离得这么近的距离了,他们便得以看清对方手上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条女人的腿!与先前所有的肢体一样,这条腿缠满了符咒,却是一副松松垮垮濒临脱落的样子,但娄新霜抱得很紧,即使大怒当头也仍然当宝贝似地搂在怀里。

  “你们——不是我的子民!”娄新霜大吼一声,腰间的白刃出鞘,即刻就向他们砍来。

  在他说出前两个字的时候,秦宿舟和晏珏就早有预料地拔腿冲了出去,现下楼兰堡这么多活死人,硬碰硬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他怎么知道的?我们装的那么不像?”秦宿舟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啊。”晏珏也是一脸迷茫。

  突然,细小的声音从脚边传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听不大清,但气势却是很足。

  “你们两个啊——是不是忘了我!!!!”

  晏珏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牵的绳子,又回头看了看绳子牵着的篮子。

  篮子里的塔拉已经被颠簸得被迫调整了一个方向,一双赤红的眼睛从膝盖的缝隙里透出,爆发出喷薄而出的怒意。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女孩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塔拉也很惨。

  各种意义上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