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谁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他下腹那把火烧得他烦闷急躁,坐不住了,走出来撩帘子看了好几次。

  华浓正在屋里做针线,今夜原该她当值,见他那副模样,憋不住笑,“少夫人还没回来呢,少爷要是困了先睡吧,我在这儿等着。”

  梁锦撇着嘴角往里头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你回去睡罢,今儿不用人值夜。”

  稍一想华浓就明白了,赶忙收拾了自己的针线笼子往外走,临了还问:“要不我让人备好热水?”

  梁锦白她一眼,“鬼丫头……,备好。”

  众人各自歇息之时,他在听见何须问的脚步声,赶紧将手上的闲书塞到枕头底下,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眼见何须问撩帘子进来,他便憋不住了,一把将他扯入怀,惊得何须问哑嚷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梁锦将他按在自己膝上坐着,蹭了又蹭,“你瞧瞧,等你等成这样儿……”

  何须问霎时闹了个大红脸,往下别他一眼,“等不到你就先睡。”

  “没良心!”梁锦在他肩头轻咬一口,抱着他摇了下,“我中了榜你怎么赏我?”

  “你想怎样?”何须问勘破他的心思,含着笑,“你什么都有,还需要我赏?爷爷想必已赏了你一堆奇珍古玩了罢?”

  梁锦耍起无奈,从枕头底下掏出书来,“那不算!你赏的才算,你看看这个,我们也这样好不好?就当你赏我了……”

  往那被他翻开的页面上淡瞥一眼,顷刻何须问的脸又红了几分,只低声说:“随你罢,只是别闹太大动静儿。”

  得了准许,梁锦立即将人反压到床上,扯了半月钩上的帐子,将满室旖旎尽闭于帐中。

  果不其然,第二天老夫人着人打点好香火,说是要领着人到寒香寺去还愿。除了两位姑娘,连带着梁锦的两名妾室一道去赏着一片秋色。这一去,又是浩浩荡荡一个队伍。

  梁锦自不必说,还是与何须问同乘一车,白芫笙则与谭青瑶共乘,两人谁也看不惯谁,憋在车上干瞪着眼。

  山路颠簸,不知车轮在哪里蹍着一块碎石,将白芫笙险些从座上颠了下来,幸而手快扶住了车壁,才坐正,就听谭青瑶轻笑一声,“妹妹应该当心才是。”

  听那调子,不像是关心,倒像有些幸灾乐祸。

  “我晓得,”白芫笙惯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只翻着眼皮儿回她,“这车里只你我二人,你不必跟我假模假式的客气。”

  “我可是哪里得罪了妹妹?”谭青瑶故作惊诧,微等着眼,嘴里还是细声细语,“想来妹妹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了?不如趁此机会开解的好,我与妹妹是一样儿的身份,何必针锋相对?不若握手言和罢。”

  白芫笙仍斜着她,“我跟你能有什么误会?你多心了。”

  见她还是娇柔做作的模样,白芫笙心里直好笑,梁锦写的那封信她可是亲眼所见的,而眼前这人却蒙在鼓里,还不知有什么祸事等着自己呢。

  至寺庙,老夫人先是散了许多香油钱,又跟着方丈拜了众神,这才退至偏厅去歇息,只让孩子们各自去玩儿。

  梁锦这日却奇,不同何须问一处了,只将他与梁慕白丢在一处,自己独自往后山枫林里去。谭青瑶有所察觉,不知他往后山去做什么,心里揣着疑惑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他回来,便偷摸着也跟进山道。

  杜翠扶着她在路上踩着石子儿一瘸一拐,往曲曲折折的小路不见尽头,只见一片枯黄,“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遇见什么蛇虫鼠蚁就不好了。”

  “夫君往里头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居然丢下那个男妻不理,莫不是来与人通?奸?”谭青瑶心里只计较着拿到什么证据,正好离间二人,她倒要看看,这夫妻情深经不经得住暗生异心。

  “小姐,若真是如此,要是被少爷看见了,您不是又要挨罚?”

  谭青瑶回头扭头别她一眼,继续往上路上走,“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此时闻听山下有人喊,“杜翠,杜翠!你上哪儿去呢?我看见你了,那山里可不好玩儿,赶紧回来!”

  杜翠竖着耳朵辨听,正是院儿里的一个小丫鬟,她急急扯了下谭青瑶的袖口,“小姐,回去罢,已经让人瞧见了。”

  “你自去应付。”谭青瑶仍不理她,弯着腰直往上爬,“去,别叫人知道我上来了。”

  无法,杜翠只好独自下去,谭青瑶还固执往前爬,一阵风吹,刮下些许秋叶,洋洋洒洒遍布山林,却不见梁锦身影。可她太看不过他们二人恩爱情深了,唯想抓着个错处能见他们离心。

  这片心绪支撑了她往前走,再往前走,什么毒蛇猛兽她此刻都不怕了,她就是这人间豺狼!眼里四下寻着,只顾着找梁锦,哪里注意后边儿一个树丛里猛然钻出来一道银子,举起胳膊在她后颈上一拍就将她拍晕过去。

  届时梁锦才从另一边儿树丛里出来,负着手,朝那男子吩咐,“记住,切不可伤伤她,三日后,毫发无损的送回梁府。”

  “是。”

  “做完这件事,”梁锦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就带十里河离开大京,去做个小买卖,别再整日胡混了。你既然将她从白玉楼带出来,就得让她过好日子。”

  那男人立即恭敬行礼,“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说完话儿,男子扛着谭青瑶自另一条小道下山,而梁锦从原路返回。绕回寒香寺后院儿,见何须问正在一颗银杏树下坐着,银杏叶掉了满地,铺撑一块金灿灿的毯子,他穿着青灰色的圆领袍,两个带子轻飘在脑后,梁锦将这景象临摹在心,含笑走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慕白呢?”

  听见他的声音,犹如一阵爽朗秋风,何须问跟着站起来,以笑对她,“她和母亲还在求签。”

  “你求了吗?”

  “求了,”何须问笑着点头,“替你求问功名,是上上签。”

  梁锦仰头大笑,“怎么就想着让我做官儿呢?”笑完后,他执起他的手,“怎么不问我上哪儿去了?”

  “……你上哪儿去了?”何须问就着他的话问,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他心里知道,不论他上哪儿,线在自己手里攥着呢。

  在庙里逛到日头偏西,阖家才准备打道回府。杜翠将庙里找了又找,亦不见她家小姐的影子,又沿着山路往上寻了一遍,终究不见人。她急了,在庙门口赶上队伍,上前去朝老夫人禀报,“老夫人不好了,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老夫人满脸疑惑,一时摸不准这丫鬟在说些什么,朝身后看了看,果然不见谭青瑶身影。

  李氏打量这丫鬟惊慌的神色,板着脸问:“你先细细说来,怎么不见的?何时不见的?”

  “约莫一个时辰前,”杜翠急急匀了两口气儿,便将事情始末说来,唯独隐去了跟踪梁锦的缘由,“我们、我们小姐见后山上、那枫叶红得极美,便想去看看。才走了没几步,我听见人叫我,我们小姐让我先下来,她在上头再看一会儿,谁料我等到现在也不见小姐回来,便摸上去找了一圈儿也不见踪迹!”

  “这还了得?”老夫人听后惊慌失措,梁锦自后头上来宽慰,“奶奶别着急,先叫下人和庙里的师父们帮忙上山寻一寻,或许在躲在哪处赏景儿呢,再不成就报官找一找。”

  老人家有了主心骨,忙吩咐下人去寻,其余人回府等着。谁料直至天黑也没寻着人,庙里的人只说那枫林不大,平日也没有什么毒蛇猛兽,恐怕是姨娘到哪里贪玩儿去了。

  横竖与众人无碍,除老夫人外,各自都回房歇息,只是仍命下人在寒香寺附近搜寻。

  梁锦更是同没事儿似的,大剌剌往床上一躺,死活不管,何须问暗忖片刻,便坐到床边儿,下视着他,“你实话告诉我,此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啊,”梁锦坐起来,与他肩挨着肩,见他脸色不大好,便从实招来,“是我让人做的,不过你放心,不伤她分毫,只是想叫她以后别碍我的眼。”

  “那睡罢。”

  见他对自己深信不疑,梁锦自然高兴,搂着他再三保证,绝不伤人。

  下人寻了一夜,还是找不着谭青瑶,老太师便命人拿了帖子去官府通报,衙门出了人跟着寻了两日,还是找不着,又不见什么痕迹,若说是绑匪,又没收着什么勒索信,平白无故的人就失踪了,总叫人想不通。

  渐渐的,下人里头竟有风言风语,说莫不是谭青瑶难耐寂寞与人私奔了?她到底还有个“脱衣千金”的名号在外,难怪人云亦云,就连老夫人等人也听见一耳朵。

  直到第三日,大门上的小厮猝然见谭青瑶好端端的立在那里,不见其受伤,只是满脸眼泪,也不见有旁的人,便忙将她引进去。

  她先只是哭,也不说话儿,众人打量她一阵,确实是毫发未损,连老夫人心里也起了疑惑,急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

  “我、我也不知道。”谭青瑶俨然惊魂未定,等悲悲戚戚的哭够了,才捏着帕子缓缓说来,“我只知我醒来时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那人一日两餐给我送着饭,今儿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将我送回来了。”

  “是什么人?”

  谭青瑶止住哭声,细细想了一圈儿,还是想不明白,“不知道,他蒙着脸,看不清是个什么样子,只知是个男子。”

  一听是男子,厅上女眷皆倒抽一口凉气,老夫人亦有些难堪地坐回去,吩咐丫鬟送她回去休息。谭青瑶一路走,遥想起众人浑浊的眼神,再想到一连几日的遭遇,恍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可终归为时已晚,连老夫人都起了疑心,更有李氏在一边儿扇风,“母亲,下人们都在传青瑶是与人通/奸,我不信这话儿,可又说不通,怎么那日小姐丫鬟一大堆,那匪徒不绑别人,专绑她?”

  老夫人垂着脑袋,稀里糊涂的只是不愿信,又拿不出话来反她,她见老太太颇有为难之色,又进言道:“自青瑶来家后锦儿便一直不与她亲近,年轻姑娘,哪有受得住寂寞的?何况先前还发生过她用媚药迷惑锦儿之事,下人们这才传得沸沸扬扬……”

  言至此,老夫人仍是绷着脸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