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秋令教中小厮将柳玉风师徒二人引到客房休息。

  现下已经是正午之后,青云教众人早已用过餐食。

  柳玉风二人便遵从主人的安排在各自屋中随意用了些小食,虽然简单,小蔬、面点、肉干等十余盘,都精巧十足,十分具有当地的特色。

  二人都饿了,柳茴看着眼前精美的食物,内心雀跃,大快朵颐起来。

  “师父,真没想到,那莫教主这么念旧情,待你如此亲切?”

  柳茴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跟师父谈论这大半天来的所见所闻。

  柳玉风:“嗯,我幼时曾有一段时间跟随父母游历江湖,恰巧遇到莫叔叔一家人正在遭受强盗欺凌,我父母路见不平,便救下了他们一家。当时的他武功并不高强,因此才会被恶人盯上。这些年来,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竟然做了青云教的教主。”

  “那会不会是他当时隐藏武功?”

  柳茴眉头皱着,好像在认真思索。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其中曲折,以后还需慢慢向莫叔叔请教。”

  柳玉风吃得差不多,便放下了筷子,继续跟柳茴讲述两家的渊源:“在与他们分别之后,父亲被仇家追杀,我们辗转多次,便与他们断了联系。直到前几年,武林中人都盛传青云教迅速崛起,为祸不断,那新任的教主名字叫莫千秋,与父亲结拜的义弟同名同姓。但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父亲并不敢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柳茴:“那师父后来是怎么确认这个莫千秋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柳玉风:“当年武林人士第一次围剿青云教时,曾邀我参加,他们将青云教的众位头领都绘了画像,父亲是根据画像才确定的,这个人就是他要找寻的义弟。他早年与莫叔叔情义甚笃,并深信莫叔叔为人,对武林大举围剿青云教的事情很是担忧。不过,他当时病入膏肓,已经是有心无力,不久之后便病逝了。父亲走后,我伤心欲绝,决意守孝三年,而我那时本就对这门亲事十分淡漠,这事便又耽搁了下来。”

  柳茴:“那师父你现在怎么又突然想通了,这么热情地上门认丈人?”

  柳玉风:“这本就是我的责任,现下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逃避了,父亲没能看到我娶妻生子,已是遗憾,何苦再让母亲也为此事牵念?”

  柳玉风提及此处,神色黯然。

  柳茴见师父提到亡父,情绪低落,于是出声安慰道:“师父,莫教主对你如此满意,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师父很快便可以了却心愿,大可不必再为此劳心劳神了。我看那莫教主本人相貌堂堂,想是他的女儿也一定是个大美女。本来我还担心,像师父这般优秀的人物,若是取了个平凡女子,那定是要吃大亏了,先下看来,许是我白白担心了。”

  柳玉风在柳茴的心中那就是完美的化身,因此从来不吝赞誉,随时随地都会在其面前抒发一通自己的崇拜之情。

  柳玉风见这个徒儿又开始毫无廉耻地夸他,赶紧教育一通:“你呀,就爱操心个没用的,有这精力好好练练功夫,我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导致你说话做事没大没小,今番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在外人面前,你说话行事可要注意分寸!”

  柳茴:“知道了,师父,我聪明伶俐着呢,才不会给你丢脸的。”虽然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柳茴却不以为意。

  柳茴是一年前柳玉风救下的小孩儿,他的父母皆被仇家所杀害。

  柳玉风见到他的时候,柳茴已经奄奄一息,后柳玉风耗费了不少真力,才保住了他的小命。柳玉风怜他小小年纪,孤苦无依,便带在身边。

  柳茴聪明伶俐,将柳玉风服侍得舒舒服服。

  柳玉风闲暇之时,便传授给他些许功夫,结果发现这孩子骨骼惊奇,是个难得的练武的好料子,于是便正式收做徒弟,决定将自己这一身本领精心相传。

  柳茴在柳玉风房中用过餐食后,便回屋小憩去了。

  柳玉风功力深厚,精力绵长,因此,即使此时正值盛夏,午后闷热,他却丝毫没有困顿之感,吃饱饭后,更是精神头十足。

  他独自待在房中无聊,又颇为眷恋来时所见的山中美景,于是信步闲庭,出了屋子,便在这偌大的青云宫里闲逛起来。

  这青云宫布置繁琐,建筑奇诡,各处回廊婉转,景致错落。柳玉风出了门后,心思放空,便被这山中景物吸引,他随意地逛了一阵儿后方才发现,自己的住处已然不在视线之内。

  柳玉风试图找到返回住处的路径,却发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是陌生,再想返回,已是不能。

  他只好沿路往前走,想着如果遇到青云教的人,要仔细询问一番。但现下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段,多数人都在屋中不出。他所到之处已是远离房舍,尽是些植物山石之物,即使想找人询问也是不成。

  这时,柳玉风转过一处山石,前面入眼处波光粼粼,原来是一处池塘。

  放眼望去,荷塘里面有荷花交映生姿,生机盎然。想不到在这如此险峻的青云山上,居然还有如此雅致的荷塘,柳玉风越来越觉得青云教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地方。

  柳玉风被这池中景色吸引,径自走了过去。

  莫无为此时正在池塘旁边的一颗大树下独自伤怀。

  想想自己本是天才少年,旁人要用功二十几年才能打下的根基,他十三岁前便已修成。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在自己马上要修行青云教更上层武功的时候,却走火入魔。内力流失,武功全废。

  这些年来,也不知看过了多少名医,喝了多少中药,都无济于事。

  可这还不只,这几年就连自己的身体也生长缓慢,别人十六岁都像是阳刚硬气的男人了,而自己不仅个子长不起来,声音也不男不女的。

  思及此处,莫无为凝眉噘嘴,狠狠地丢了一块石头,打烂了那朵盛开最盛的荷花。

  “万物皆有灵性,阁下怎可这帮虐待花草?”

  柳玉风见前面池塘花开正艳,便沿着小径移步过去。还未至岸边,忽见一块石头凌空飞起,正中花心,将那娇美的荷花打烂。

  他朝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岸边的大树底下,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池塘边上,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幽怨之气。

  他刚才四处寻人不得,正自捉急,这时偶得一人,赶忙上前搭讪。

  莫无为正在独自神伤,突然间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惊了一下,心想:“青云教的教众见自己怒气正盛之时,肯定是躲得远远的,这又是哪里冒出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莫无为心情不快,又被人斥责,心中更是懊恼,他旋即站起身来,便想张嘴反驳。他猛一回头,正巧与迎面走过来的柳玉风对视一处,二人皆是一愣。

  莫无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来人,白衫清摆,长发及腰,气度翩然,青云教何时竟来了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莫无为从小生在青云山,长在青云山,偶有下山活动,区域也仅限于义城以内,所闻所见自是有限。

  在莫无为的印象里,自己见过的最俊美的人物也就是爹爹和大师兄,但若是将他们跟眼前的这个男子比起来,也只能算是萤火之光,黯然失色。

  莫无为不禁被眼前人的外表惊住,表情痴痴呆呆,本欲出口的恶语也停留在了嗓子眼儿,一字未曾蹦出。

  见莫无为猝然间起身回头,柳玉风旋即挺下了脚步,脸色和悦地看着对方。

  面前这张脸与今日看到的那些个煞气腾腾的青云教众截然不同,但见此人的肤色皎白仿若皓月,明眸流转灿似星辰,微启的朱唇娇艳欲滴,尤其是那眉间的一点朱砂,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感,但周身上下却又透露着一股子英气。

  青云教人不分男女,都统一着装,黑衣束体,简洁干练,这一身黑衣穿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有着一种别样优雅的风韵。

  “她”的发髻高高挽在头顶,用一条黑色的发带固定,发带两端分垂耳侧,无风自飘。

  与普通教众不同是,“她”的脖颈处缠绕着一抹黑色的绸带,上面镶嵌着点点紫色翠玉点缀,这是青云教护法以上级别的人特有的装饰。

  柳玉风又向此人腰间看去,那里悬着一块金字令牌,上刻“少主”二字,心下登时一片了然。

  莫无为见对方在打量自己,先自回神,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居然会被一个人的相貌惊住。

  青云教中的人他都认识,看这人的装素与教中不同,却又如此气宇不凡,想必就是那柳玉风无疑了。

  “你是柳玉风吧?”

  莫无为轻咳一声,下巴上扬,修眉一挑,故作不屑地问道。

  他一想到这个人是那个与自己争夺教主之位的柳玉风,心中厌憎之意顿起,初见时那一瞬间的好感荡然无存。

  柳玉风觉得这人声音十分特别,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尖细清脆,而是一种深沉圆润的中性音色,很有质感,让人回味无穷。

  不过,他听出了对方说话时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敌意和傲气,琢磨着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言语有些莽撞的缘故。

  柳玉风见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语气却相当不客气,又见“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些莫千秋的影子,料想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自己来求娶的对象。

  没经长辈引荐,二人就这样巧遇,柳玉风不免觉得尴尬起来。

  他虽纵横江湖多年,然于儿女情长之事却是看得很淡,并没这方面的经验。

  此时,二人初次见面,独自相处,柳玉风连说话都不禁有些钝滞:“在下……在下正是柳玉风,刚才鲁莽,无意唐突莫大小姐,请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