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火烧伤不是小事,稍不留神便容易留疤,治不好更容易危及性命。眼下江逸白伤的这样重,不知好不好的了。
阿四去准备东西。
江逸白坐在榻上,静静看着容煜。容煜醒来的时候,有丫头进来告知过他。
他知道容煜没有第一个来看他,但是容煜却留下来,是他没有想到的。
墨狐裘垂在榻上,带着些微弱的光泽。
入目的是江逸白身上无法忽视的伤。
“还疼么?”容煜问了一句,被烧成这个样子一定疼的不得了。
可是江逸白忍着,没有说半个“疼”字。
“不疼。”江逸白浅浅笑了笑,身上的伤不算什么,如果伤的是容煜他会心疼的。
“这么嘴硬还叫太医做什么。”容煜说到这里,问他道,“方才那个太医好像没有见过。”
“是张翎的徒弟,张太医被召去永华殿了,所以遣了他来。”身上灼的慌,江逸白把披着的狐裘斜了一斜。
阁楼里的炭火是今晚才生起来的,屋子里并不大暖和,但太医嘱咐过身上的伤不能捂着。
容煜看着他这样晾着自己,又问他道:“太医怎么说?”
江逸白道:“无性命之忧,说是先养养看看。”
“可惜了。”容煜看着他的脸道了一句,这样好看的人,若是叫明丫头知道伤了脸,定是要伤心一番的。
江逸白看着容煜,问道:“若是好不起来,陛下可会嫌弃?”
“朕不是那样的人。”
江逸白眉上的这两点,并不难看,原本就俊俏的人,怎么看都不大影响。
耳畔“吱呀”一声,冷风将窗棂吹开。
容煜看江逸白只披着一件,便起了身去关窗户。
梅园的景色很不错,廊下挂着灯,院里开着红梅。
地上的落雪还印着来时的脚步,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了。
这些年来不在朝堂就在宣华殿,要么就去军营,很少有时间闲下来,看一看宫里头的梅花。
“朕原本想着赶在年前去一趟南岭。”
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
“南岭?”江逸白抬了头。
容煜关上窗户,道:“你记得朕从前给你说过的白衣人么?”
“记得。”江逸白应了一声,不止记得,还时时刻刻记挂在心里。
容煜对他道:“内院的人说,这人冬日里可能要往南岭去了。天暖的时候在北方,天冷的时候便去更为暖和的南方,朕觉得该是这么个行踪。”
“陛下找他做什么?”江逸白问了一句。
容煜没有即刻回答,想了一想,才道:“朕今日在火中昏倒之前觉得身上不大对,不止如此,只要入了暮,身上都仿佛没什么力气。”
包括那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江逸白钳制。
江逸白闻言,眸光滞了一滞,问容煜道:“陛下想去找这位神医,驱除蛊虫?”
“是,张翎没有法子,朕便只能想起这个人了。南梁圣女一天没有擒获,朕身子里的蛊虫便始终是个隐患。眼下深冬时节,各国都在休养生息,宫里头没什么事,朕想着亲自去一趟。也有许多年没有南岭看看了,顺便去军中看看将士们。”容煜的安排一向很紧凑,每次出行也都不会给自己态度休息的时间。
江逸白看着他思量了片刻,才问道:“陛下和谁去。”
“顾云。”南岭这地方顾云常去,带上他也方便一些。只是江逸白如今受了伤,他有些不放心离开。
江逸白垂眸思量了片刻,道:“臣也要去。”
“你伤的这样重,如何去得?”
江逸白歪了歪身子,靠在软枕上,道:“陛下明日就要去么?”
“不,还有些事没有交代,该是在半月之后动身。”容煜要等苏将军回来,交代些事,再同樊将军的队伍一起南下。
江逸白道:“那不就好了,半个月够了。”
“半个月……”容煜看他这一身的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对江逸白来说,半个月肯定是不够的。
灯火明灭,江逸白的心也浮浮沉沉。南岭是险要之地,哪怕有顾云陪着,有樊将军护着,只要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就永远不会放心。
容煜看江逸白颇为坚持,只道:“那就等半月之后再说罢,你得答应朕一件事,不可强撑着,为了这一遭,毁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
“臣遵旨。”
江逸白的唇弯了一弯。
有那么一瞬间,容煜觉得他与江逸白还如从前一般。
或许那一次,只不过是少年人的冲动。
心底下时时骚动的,等得到了,便会觉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也正是为什么,皇祖当年在宫外邂逅了一个又一个美人,接进宫中的却少之又少。
眸光暗了一暗,容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儿女情长不是他该思量的。
“歇息罢,朕陪着你。”容煜道了一句,走了几步,将罗帐放下。
“好。”
绣着白梅的罗帐遮住些光。
江逸白十分听话的地下,胸口处疼的厉害不能盖被子,便侧过身把被子搭上,静静看着容煜。
容煜看江逸白也不阖眼,问他道:“怎么不睡?”
“舍不得。”
江逸白低低道了一声,他怕眼睛一闭一睁,容煜便又不理他了。他不想与容煜闹别扭,宁愿容煜揍他一顿,打他一巴掌,怎么都行,就是不能不和他说话。
特别是同所有人说话,就是不理会他。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的一个人,容煜也不忍心在这时候怪他。
“睡吧,睡够了,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哄小孩儿似的,容煜轻轻拍了拍江逸白身上盖着的被子。
烛火晃了一晃,江逸白调整了姿势仍旧看着容煜。
容煜知道他的脾气,也就没再提醒,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给他看。
今晚的月亮该是圆了,月光也格外温柔。
大火之后本来余惊未定,可是在这四下漏风的阁楼里,心里头却异常平静与暖和。
“陛下能给臣讲个故事么?”蓦地,江逸白道了一句。
“故事……”容煜愣了一愣,问他道,“你想听什么。”
“只要不是朝堂上的事。”
今天晚上,他不想听这些。
容煜想了想,脑子里蹦出来慕容冲的故事,可是又觉得不大合适,遂又想了一个比较好一些的。
“天上的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有七个女儿……”
“为什么是七个?”江逸白问了一句。
容煜顿了一顿,道:“可能是图个吉利。”
“九九归一不是更好?”
“这不重要。”容煜又把开头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道,“有一天七位公主一起去天河边看人间的风景。”
江逸白听到这里,又道:“西王母与玉皇大帝不是夫妻。”
“你知道?”容煜问他。
江逸白点了点头,“书上这么写的。”
“你怎么还看这些?”容煜问他。
江逸白道:“博览群书,这是先生教的。”
“先生,徐重阳?”提起这个容煜又想起那春宫图的事,遂对他道,“你别什么话都信他,有些书该看,有些不该看。”
“那,什么书不该看?”
“这……”江逸白这么直白地问他,容煜倒不知该怎么回,这要他怎么说呢,春宫图这几个字他是说不出口的。
容煜静了一静,索性忘了这个问题,装糊涂道:“你说的对,玉皇大帝与西王母不是夫妻,这个故事不好,朕换一个话本里写的,没有神仙。”
江逸白细细听着。
容煜缓声道:“说是盛京有一个戏子,喜欢上了个穷书生。”
“戏子是不会喜欢穷书生的,他们只喜欢达官贵人。”江逸白又道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容煜问他,这戏子书生是话本里常有的,他出宫时,听见说书人总说这个。
江逸白认真道:“话本里都是假的,神仙不可能喜欢凡人,戏子不会喜欢穷书生,正如同皇帝不会喜欢臣子。”
“你怎么知道皇帝不会喜欢臣子,朕要是说喜欢呢。”容煜只想着堵他的话,未及思量便道了一句。
江逸白没有反驳,只笑着摇了摇头,“是臣错了,原来是会喜欢的。”
“你……”
容煜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诸国之间,称帝的可不就只有他一个么。
指头敲在江逸白的脑壳上,容煜的脸色沉了一沉,“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开朕的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不是两个人同时在榻上,小白还是挺乖的:D感谢“魔法天女茶茶、”,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