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倏忽睁开眼看到沈令正低头在他伤口的绷带上轻轻一吻。

  沈令抬头的时候,正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眸子水光莹润,哪里还是战场上横枪扫六合的雪枪修罗,却像是一只被冻透了,委屈地要窝进主人怀里的雪色的鹤。

  叶骁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沈令欺身而上,轻轻叼住他下唇,舔了舔,柔腻舌尖拂过他齿尖便离开,重又落在他伤口附近的肌肤上。

  叶骁忽然便不想说话了。

  他安静地看着沈令给他包扎伤口,亲吻它,再亲吻他的嘴唇。

  沈令的唇柔软而干燥,微微起皮,但是却异常小心翼翼——就好像他其实是个摇摇欲坠的山巅巨石,稍微用力,他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一般。

  他心内忽然升起一股后知后觉的歉意——他让沈令担心了。

  叶骁全身的伤口都处置好,沈令把东西收拾停当,他把叶骁抱到自己腿上,略微抬头看着自己丈夫俊美容颜,叶骁乖巧地揽着他的颈子,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

  沈令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他就这么定定看了叶骁片刻,然后维持着那副毫无表情的表情,忽然伸手掐住叶骁的下颌,狂暴地吻了上去——

  被他撕咬啃噬而上的刹那,叶骁只觉得自己的血在烧。

  白天战斗残留下来的火在他体内爆开,他想反手扑倒沈令,束缚住他,把自己如同一柄剑一般深深埋入他体内,让那双宛若清冰的眸子盈满泪光,轻轻一动,就会摇曳出一掬泪水——但是他没动,他乖顺地被沈令压倒在引枕上,长发一下散开,头从靠枕上仰过去,脆弱白皙的喉咙在空气中拉开一条驯顺的弧度,沈令凶暴地咬了过去!

  沈令咬出了血,叶骁小小痛呼出口,声音又薄又带着微微的颤音,沈令咬着他的喉咙,齿尖抵着气管,叶骁呜咽一声,揽着沈令脖颈的双手扣住他脊背,将整个身体依偎进他的怀抱。

  叶骁的身体因为受伤而滚烫不已。沈令沿着他的喉咙咬上去,最终吻回他唇上。

  血从嘴唇间流溢而出,叶骁抱住他,任凭血气在两人之间绽开。

  那是他的沈令啊。只要是沈令,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良久,喘息渐次平静,沈令从被子里伸手,把油灯剔亮一些,他伸手把叶骁揽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要压了伤口。

  叶骁的嗓子有些哑,他懒懒瞥了沈令一眼,沈令端给他一杯蜜水,他也不接,就着沈令的手慢慢喝了半杯,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沈令把杯子放回几上,才淡淡地道:“……太子给了我虎符,让我来此见机行事。”

  叶骁噢了一声,双手盖在脸上搓了搓,“……冯映真是聪明到让人讨厌。”

  “……”沈令听了这句,略顿了顿,“算是塑月欠了太子一个人情了。”

  叶骁哼哼唧唧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咕哝了几句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怎么样,最多被符青主揍得惨一些咯,他还能弄死我咋的?我叶骁虽然菜但是一点儿都不好杀!

  沈令没答话,只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怀中的叶骁。

  他发泄完了,抬眼看沈令,“那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这次塑月接受了丘林部数万部众和一大片土地,也算赚得多,回去看看怎么报答冯映。”

  “……嗯。”沈令点点头,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叶骁乖巧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方便他整理头发,沈令手中一握漆黑长发,烛光掩映,给他肌肤染上一层蜜一般的光,分外可口。

  他刚才确定了一件事。赐死冯映与叶骁无关——叶骁并不知情。

  他知道叶骁城府甚深,但是叶骁确实从未骗过他,刚才的小心试探,叶骁没有丁点儿异样,那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他正想着,背对着他的人忽然唤了他一声:“阿令。”

  沈令恍了一下神,应了一声,听到叶骁深思熟虑一般地开口:“我这阵子闲下来就在琢磨一件事,就是塑月和北齐到底还能不能联姻。我仔细想了想,可以的。”

  沈令心内一颤,不自觉地停下动作,背对着他的男人声音清润平稳,“可以让赵王娶我哥的女儿。赵王大小皇女七岁,年纪正好,我可以禀告阿兄,促成这段姻缘。赵王我见过几次,生得好教养好,人品贵重,温润有礼,我打算让他去丰源京,和我侄女儿青梅竹马,肯定是一段好姻缘。你看冯映虽然聘了弥兰陀的女儿,但我不也不怕你不高兴,我真不觉得冯映那一脸病歪歪要死的样像是能生出儿子的,皇位早晚是赵王的,你看,这次多等二十年,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都能平平安安地不打仗。”

  他想的真好啊。沈令只觉得叶骁的声音像是一汪温润的泉水,把他包裹其中。

  你看,他的叶骁就是这么全心全意地为他考虑,竭尽全力,给他一个他想要的和乐世界。

  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因为赵王已经死了。冯映也死了,北齐没有下一个二十年了。

  沈令心内忽然涌起一股苍茫的悲凉,他给叶骁挽上头发,叶骁转过来,把他拉下来搂在怀中,叶骁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晶亮地看他,然后他低头,在沈令胸口那枚心头骨磨成的箭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沈令只觉得心口一下烫了起来,仿佛火在烧。

  “然后呢,我们俩也别在丰源京待着,那帮言官都不是好鸟,尽抓着我这一只羊往死里参,咱们就待在列名府,当游手好闲的逍遥土皇上,咱俩除了彼此的话,谁的话都不用听,就这么一辈子到老,咱俩都老得走不动道了,就让繁繁把咱俩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嘿,然后倚老卖老想骂谁就骂谁,这得有多好。”

  是啊,那会有多好?但不可能了,叶骁描述的这无比幸福的未来,他再也到不了了。

  沈令点了点头,忽然道:“那到时候你得把书法给我练了,我最忍不了了你的,一,披头散发,二,字太丑了。”

  “没问题啊!”叶骁一点儿不介意,“到时候你穿套大红的衫子,我坐你怀里,你教我书法,也算红袖添香?”

  沈令笑着骂了他一句,他从善如流,“那我穿红的,我红袖,好了吧?”

  怎么会不好呢?叶骁千好万好,唯一不好,便是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