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乎于此同时,战场三十里外,一道信焰冲天而去,在黎明的血色晨光中一闪而逝。

  十一月十四清晨,塑月军队与荣阳、北狄军队接战。

  十一月十五清晨,北齐军队离开唐庐郡,在距离战场五十里外停住。

  沈令没有下令出战,他在等待,三股军队中谁先露出败像。

  先露出败像的,正是塑月。

  叶骁本人武艺卓绝,政务养兵是把好手,在战场上勉强算得二流末尾的战将,平常还不打紧,但是现在正面对战真正的名将符青主和剽悍善战的弥兰陀,立刻左支右绌,仗着兵力雄厚,勉强撑了一夜。

  丘林部殿后前驱的八千精兵全部牺牲,叶骁用了一半的兵力保护丘林部妇孺后撤向列名府,到了十五日中午,他的右翼防线终于被符青主击穿——

  探子将消息报给远处观战的沈令,宋将军跃跃欲试,问他要不要出击。

  沈令摇摇头,清冰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远方战场,淡淡地道:“叶骁处境还不够危急。”

  兵败如山倒,右翼溃败的时候,整个塑月军队都有了崩溃的迹象,叶骁所率中军突入,堪堪挡在符青主阵前,勉强遏制住了溃败之势。

  符青主用兵如水银泻地,他见叶骁浑身浴血如疯虎之势,不欲硬拼,避开锋芒,朝中军侧翼直插而去!

  而就在此时,沈令接到消息,鹰扬关的援军再过四个时辰就会抵达战场——这场战斗即将结束。

  这次奇袭,符青主和弥兰陀所带皆是精锐轻骑,人数不多补给不足,而且目前叶骁的军队伤亡已经倍于敌人,符青主上次的失败加倍回敬,弥兰陀把叶骁摁在地下锤,无论是对单于还是对上次结亲不成都有交待,没有必要再纠缠。

  果不出沈令所料,荣阳的军队几次佯攻之后,前锋掩护中军开始后撤。

  沈令倏忽一笑。他冰冷地看向战场中央,轻声对身后的宋将军道,“老宋,我们去吧,从荣阳军队右翼突破,控制我方伤亡,不要追击,就地分割成小团歼灭,我去取符青主的人头。”

  “将军?!”宋将军大惊;不是要取叶骁的人头么!为何要攻击荣阳军队!

  沈令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宋将军立刻恭敬颔首,转头下去整饬士兵。

  沈令将视线重新调回战场,看着弥兰陀和符青主的军队开始有后撤的意思,显是也收到了情报。

  他从来就没打算在这里杀叶骁。

  叶骁身负永夜一族的力量,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他要的就是这场混战最大限度消耗掉荣阳、北狄和塑月的兵力,他这次要杀的……

  沈令看向荣阳金色三足乌的帅旗,唇角漾出一个清浅笑容。

  ——是符青主啊!

  他握紧手中凤鸣,半刻之后,北齐的军队扑入了战场!

  沈令是天生的将军。

  战场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卧室,士兵是他的手臂,所有的敌人都不过是一扫帚就能扫走的沙尘土瓦。

  他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长锥,直直刺入毫无防备的荣阳军队最脆弱的腹部,一穿到底。

  符青主满头血沙冰粒,他擎着一柄骨白□□,目眦欲裂地看向策马而来的沈令,怒吼一声,催马而上!

  □□交击,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符青主只听到沈令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发过誓的,所有让叶骁流血的人,都要死。”

  符青主只觉得颈子上一凉,随后一烫,喉咙间荡漾开了一线滚火烧过一般的疼痛!

  手中□□坠地,他捂着喉咙荷荷做声,血从他手指缝里溢出来,随即飞快的结成血红色的冰碴,他怒瞪着沈令,对方看都不看他,右手唐刀一振,甩出一溜血沫,收刃回鞘,握紧凤鸣,策马向前疾冲而去——

  符青主在马上晃了晃,栽倒于地。

  沈令根本没有回头,打马向叶骁所在的方向疾冲而去!

  叶骁战马刚被刺了数刀,他跌在地上,侧身一滚躲开马蹄,抬头的瞬间,只看到远处有人白马银枪,向他疾驰而来——

  那人踏日而来,像是从正午金色的太阳中一跃而出,到他身前的时候,侧身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拉到马上,按入怀中,他终于看清,那人清雅眉目,如白梅浮冰。

  ——是他的沈令。

  在这一瞬间,叶骁满心满眼只有宛如天将临世,救了自己的丈夫,他反手抱住沈令,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胸前。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成安京,正靠着熏笼晒着太阳,坐在窗下刺绣的五娘,一不小心,把针尖刺进了手里,一颗血珠冒出来,她本来无所谓,旁边正学劈丝的繁繁不依,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一双明眸几乎要漾出水来,五娘疼爱地揉揉她的小脸,柔声道:“好好,五姨去抹药。”

  她在繁繁的监督下涂了药膏,侍女带着翩然进来,翩然玩得满身泥巴,侍女给他换衣服的当儿,繁繁拿了帕子给弟弟的脸抹干净。

  翩然皮得要命,全府上下只怕沈令一个,但他在繁繁面前却特别乖巧,小孩乖乖仰着脸,让姐姐擦脸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