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想,是你不要我在你身边啊,他想的时候,心中倒不委屈,只是难过,他没说话,叶骁道,“抬头。”

  他慢慢抬头,叶骁轻轻抚上他那双清澈透明的漆黑眼睛,深灰色的凤眸眯细,多情婉转,他非常温柔地笑了一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沈令,你想离开孤?”

  沈令长久的看他。

  他忽然想起昔年山南关下,沈令看他的眼神,清冷无波,漾着一层菲薄的冰,而现在沈令看他,一样平静,眼神却是暖的。

  他看到沈令轻轻眨了一下眼,长睫搔得他掌心微微的痒,沈令笑了一笑,低声道:“殿下,我所钟情,钟情他人,罪不在他,也……罪不在我。这是您说过的话。”

  瑶华当年也是哭着这么对他说的。

  她对他说,三郎三郎,你千好万好我都知道,所有错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三郎,这世间唯独喜欢这件事情,没法勉强。

  他忽然心平气和下来,安静地想,我想杀了面前这个人。

  他想就这样,用一根银针,刺入沈令百会,瞬间而死,不痛苦,不流一滴血,干干净净。然后给他换上玄色的礼服,将他藏在万年寒冰中。他就再也不会离开,日日夜夜,只要他想,便能看到他。

  叶骁白皙指尖轻轻滑过他眉眼,手腕一转,手背腻上沈令下颌,叶骁似是痴住了,沈令仰头,纤细的颈子拉出一条雪鹤一般纤秀的线条,他轻轻捧住了叶骁的手。

  他温和地看着叶骁,“殿下,我喜欢你。我也知道殿下心有所属,我在这个世间孑然一身,唯有一颗心算是自己的。而现在,这颗心也不是我的啦,殿下,我把它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叶骁想,我想杀了他。不,我要杀了他。可我为什么要杀他呢?因为他要离开我?

  他忽然怔怔,他想,若五娘有了喜欢的人要走,我欢欢喜喜送她出门,告诉她王府永远是她娘家,可为什么只有沈令,他要离开我,我想杀了他?

  当年,即便是瑶华,他也只是满心苦楚,却从未想过,就算把她变成一具尸体,也要留下她在自己身边。

  你看,沈令与那些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们,截然不同。

  可不同在哪里呢?他不知道。

  沈令笑起来,他阖上眼,又把头抬高一点,纤白的颈子完全暴露在他掌中,他的长睫微微地颤,他柔声说,“殿下,我所有都是你的,一条性命随你处置,只求你,放过我罢。”

  “……”叶骁松开了手。

  他想,人可真奇怪。他喜欢瑶华,瑶华求他放过她,沈令喜欢他,沈令也求他放过他。

  他琢磨琢磨,忽然笑出声。

  叶骁说,你起来吧,多大点儿事,你想去哪里去就去哪里,孤说过,沈侯,你是自由的。

  他挥手让沈令出去,等四下一静,他坐回座位,看着面前要处理的案卷,叶骁忽然想,每个人都要他放过,可谁来放过他呢?

 

  第二十三回 和血书(上)

 

  

  第二十三回和血书

  沈令去回了卞阳公主的话,说待大婚之后,愿意做她的属官。

  这边他也和黛颜五娘窈娘交待清楚,黛颜无所谓,窈娘不语,只有五娘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终于有个了断,沈令心情松快不少。整个人终于不再是之前那种苍白欲倒的恹恹。

  这天沈令一早就到了王府外书房,先处理公文,再把一堆请柬——因为外国贵宾来的多了,叶骁终于有人请了——分门别类。

  今儿事不多,巳时就处理完毕,他正琢磨要再找点儿事做,忽然想起叶骁之前让他查一遍桔穗舫的信。

  翻出信匣的时候,他想,分明只是两个月前的事,却彷如隔世一般。

  他自失一笑,捧着信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没细想,就一张一张展开来看。

  全都是一色厚密白纸,写得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他正看着,叶横波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今天叶骁约横波过来说事,叶横波到了,他还绊在宫里,就先到外书房等他。

  沈令刚要见礼,横波特别大度的一挥手,说你别管我,该干啥干啥。沈令点点头,谢过之后继续看信。

  叶横波拿本书翻了翻,觉得无趣,便丢开来,单手托腮,含笑看着沈令。

  沈令对叶横波印象颇好,以他的淡漠性子,勉强算得上喜欢,被她看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叶大人若是无趣,下官叫五娘陪您在园内游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