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守株待兔?”

  “我不喜欢。”沈令摇头。

  说话间,两人已绕湖一周,重又回到榕树下。

  此时已经入夜,树下伸手不见五指,沈令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人其实性子还蛮急的,既然这里有不能见人的东西,找出来又太麻烦,不如就毁了,也省得山民们战战兢兢。”

  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张清雅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只眉宇间漾着一层菲薄的冰。

  叶骁忽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万军之中,黄牙旗下,也是这般神态,不徐不疾,面容清素,唯独眸中有一层白梅洌色。

  沈令淡淡地道,幸好现在是冬季,风向也好,横竖烧不出去,倒也合适。

  叶骁抚掌大笑,说这个法子简单粗暴,我倒喜欢。说罢他翻出行囊中一筒火油,往四下里一洒,拿起火折子刚要掷,他忽然飞快侧头,沈令掌中火折在空中一点,叮的一声,有细微之物坠地,而破空之声此时方至!

  叶骁似笑非笑地捏着烧起来的火折子,朝袭来的方向朗声道:“出来吧。”

  黑暗中毫无声息,他笑着摇摇头,指头一松——

  只听一声锐响,火光摇曳,即将坠地的火折被一枝玄色细箭猛的射落到湖水中,叶骁颇为遗憾地摇摇头,他无声一笑,一股冰冷的,如雷暴之前积雨云一般厚重的威压笼罩而下!

  他轻缓而柔和地道:“……莫非以为我非得靠什么外力,才能毁了这里么?”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中年男子无可奈何的叹息。

  有两点鬼火一般飘忽火光,遥遥亮起。

  有人高声朗喝,“鄙人乃白玉京庐主南庄,尊驾何人?”

  叶骁负手而立,冷冷一笑。

  “塑月,叶骁。”

  对面陷入沉默,片刻之后,鬼火一样的光点靠近,两名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提着雪白灯笼,鬼魅一样飘忽而至,齐声恭请,“请殿下入内一叙寒温!”

  白玉京的巢穴入口居然是藏在瀑布之后,极其隐蔽,必须要从树上才能到。

  从入口往里大概行了十步,豁然开朗,是一个高约丈许,方圆百丈的巨大溶洞。

  白玉京十二祭酒之下就是二十八位庐主,每一位都掌着一座学庐,南庄是个富态的中年矮个男人,笑容可掬,看上去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店铺掌柜一般普通。

  南庄恭恭敬敬把叶骁迎进去,寒暄道:“久仰殿下大名。算起来,二十年前在下曾听过蓬莱君一次讲,与殿下尚有半分同门之谊呢。”

  叶骁没接这茬儿,南庄也不在意,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就是白玉京也听说这边疑似有三尸虫,他立刻率门徒赶来,但并不是三尸虫,而是一种叫“龙伞菇”的毒蘑,人若误食,会在死前剧渴无比,所以多死在井畔水边——因为症状太像,特别容易和“三尸虫”弄混。

  至于那些失踪的人,南庄说是不想暴露行踪,才搞了这么个局,人都在,好好的,他们一走就放人。

  众人被安置在溶洞另外一头,一人一个小溶洞,或躺或坐,神情呆滞。

  沈令看到叶横波和黛颜,心中稍安,叶骁看向南庄,南庄解意,躬身赔笑道,大家都无事,只是他们被用琉璃针注射了一种茉莉花根和曼陀罗汁液调配的药剂,一滴就能让人昏睡一天,就算中间醒转,吃饭洗漱完毕也浑浑噩噩,放回去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记得。

  “倒是不错的东西。”叶骁点点头,南庄忙让人拿了琉璃针和药剂,恭恭敬敬送给叶骁。

  叶骁背着手,逛街似的转了一圈,他最后走到灿星汉面前,露出了一点儿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十九回 丧龙骨(下)

 

  

  他转身回来,沈令朝他恭敬行了一礼,“殿下,下官僭越,有几句话想说。”叶骁含笑点点头,沈令向南庄拱手,“南庐主,在下秦王府主簿沈令,有一件事想请教。”他顿了顿,“敢问南庐主,白玉京在这牛梁凹里,到底在找什么?”

  南庄惊讶看他,迷茫道:“……这、主簿这话从何说起?您要是责怪我们擅闯边境,私抓边民,没得说,我们领罪,我和您们一起下山,去官府投案。但是这其他的……真没有啊!我们是真要走了!”

  沈令从进来的时候就一路观察,这里绝不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应有的布置,而且也没有撤离的意思——他判断白玉京“龙骨”并未得手,沈令决定,诈他一诈。

  他看向南庄,沉定一笑,“庐主,沈某猜,您要找的,怕不是‘龙骨’?”

  “龙骨”二字出口刹那,场内异变陡生!只见十数道迅捷无伦的人影将两人团团围住,沈令面色肃然,叶骁却懒懒地道:“……别人也就罢了,灿灿,你莫偷懒。”

  话音刚落,还不等这边人动作,只听溶洞那边几声闷叫,南庄身侧两名提灯少年飞掠而出,他们身形才动,沈令已掠了出去,一掌相交,只听空中两声闷响,两个少年像是破口袋一般被倒扔而回,落在南庄脚下!

  而叶骁,不见了。

  南庄正四下张望,他颈上忽然一暖,一双手很温柔地按在了他的大椎穴上。在四周和远处一串惨叫声中,叶骁的声音悠然响起:“南庐主,孤劝你,最好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