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颜和叶骁多少觉得自己有了点儿安慰。

  把太常寺的文书扔在一边,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工作上的事,黛颜和叶骁淡淡说些闲话,沈令则在一旁检阅从王府送来,需要他处理的文书信笺。

  内中除了一些不咸不淡官样文章的问候帖子,居然石破天惊地有一份请柬,沈令捡出来,看落款是尚书左仆射开国县男府里的,他把请柬递给黛颜,黛颜拆开看了,转头看叶骁,“是穗舫的请柬,她女儿十月底百日,邀你过去。”

  叶骁瘫在榻上,呼出一口气,说我去干吗,好好的小姑娘百日宴,我去多不吉利啊,何必呢,给穗舫添堵么?当年那点儿破事儿到现在都让穗舫被人指指点点,她不在乎这些,只看重咱们几个发小情谊,但我不能不替她想啊,你去就得了,把礼备厚一点完事儿。

  黛颜点点头,把请柬封好,递回给沈令,感慨道,“岁月如梭啊,当年她那么小一团,现在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是啊……我快十年没见着她了。”叶骁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怀念,黛颜垂头一笑,低声道,我也就她去年嫁到白家的时候见过她一次,瘦多了。

  “她打小就身体不好,药罐子似的人,生了三个孩子,女人啊,为母则刚……”叶骁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勾,却只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沈令就在一边静静听着,黛颜和叶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全是陈年旧事,像是一颗颗散碎的珍珠,时不时的在他们的谈天里徐徐生辉。

  那是他不知道也见不到,过去的叶骁。

  叶骁躺到快晚膳时分,才挣扎着爬起来。

  今天的晚膳却是从蓬莱君府邸里送来的,说是君上知道他连日辛苦,特意送来犒赏他。

  蓬莱君府上菜肴丰源闻名,一听说是蓬莱君府邸里送来的,黛颜就不走了,打定主意要蹭一顿。

  蓬莱君送来的食盒里果然有他的份儿,给叶骁的全是他爱吃的家常菜。黛颜的以羊肉为主,配金黄汤饼,沈令的食物极其清淡,都是拧了荷叶汁做的莲茸汤、山药蘑菇的素丸子、雪菜乳饼什么的。格外的有一瓶松浆,是把嫩到壳一掐就破,但是已经褪去涩性的松子连壳一起压榨而成,清香扑鼻。

  吃完饭,叶骁给沈令和黛颜各倒了一杯松蒋,道,“这是好东西,最是清新养人,只是不能多喝。一天一杯也到头了。沈侯你一会儿把剩下的带回去,让五娘她们喝。正好一瓶喝完。”

  “殿下不喝么?”

  叶骁笑而不语,黛颜斜斜瞥了他一眼,“……殿下生平最讨厌就是这玩意儿。”

  “……下官失言了。”

  “没事儿。就这玩意儿麻烦得很,塑月不产松子,得从沉国运过来,半路上还不能坏,还要一颗颗拣出来,有一粒带点儿涩味儿,那一锅都没法要,整个丰源城,也就蓬莱君有这个耐烦,一季能亲手拣出来三四瓶。”说到这里,叶骁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现出了一种有点怀念,但又厌恶的矛盾神色,“而且这玩意儿放不住,过一天就变色,不能再喝了。”

  沈令低头致谢,“在下却之不恭,谢殿下赏赐。”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殿下今晚不回府么?”

  “嗯,今晚不回去,我要去‘牢’里,有事情要做。”

  沈令不知道他说的“牢里”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出身宫廷,谙熟绝不多问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规矩,便点点头,反而是黛颜,听了这句话,表情微妙地看了沈令一眼。

  知道他们俩人有话要说,沈令借口去收拾东西,等他一走,黛颜看向叶骁,斟酌片刻,“阿骁,瑶华她……要回来了。”

  叶骁慢慢抬眼看他,没说话,黛颜顿了顿,“她丈夫流霞关任期已满。年底回来,看样子是要调入禁军,瑶华她……我听人说,已经被点了新后的女官了。“

  “……那不是挺好?我到时候肯定给她包个厚厚的礼封过去。”

  “……”黛颜深深看了叶骁一眼,对方无辜回看,他摇摇头,没再说话。

 

  第十回 他年旧(中)

 

  

  十月初,大理寺把勘核无误的案子交了上去,剩下可疑的、可悯的打回刑部重审。

  到此为止,叶骁大理寺的活儿暂告一段落,转身全情投入显仁帝迎娶新后的筹备里,每日跟太常寺激情一撕,整个人比之前精神太多了。

  黛颜跟着他去处理婚礼的事,秉持着领了俸禄就必须给爷干活的朴素原则,虽然非常看不起沈令,但是黛颜还是把手上长史的一些特别琐碎又不重要的事情转交给了沈令。

  而沈令在秦王府接到的第一个大活儿就是:年底对账。

  然后沈令接过账簿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

  叶骁,好特么的……穷啊!

  叶骁的食邑是三千户,实封五百户,每年六万石栗米就是他的固定俸禄,折钱一万两千贯。

  这点儿钱……真是多个老婆都养不起的穷啊!

  他在北齐的时候,清廉自守,但是食封等等加起来,也有两万贯的俸禄……叶骁比他穷多了……

  旁边五娘一边做着鞋一边心有戚戚焉,“可不,我连人都不敢多雇……唉,今年也就是朱家妹子来了,她的俸禄吏部那边支,我赶紧裁掉三个厨房上人……哎……说多了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