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杀掉,不能损害他那张面孔一点儿——血要放干净,才能显出他白梅一般的眉目。伤口要小,然后封进水银棺里,栩栩如生,他可以把他藏在王府最深最深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话未说尽,叶骁在五娘肩头懒洋洋地侧头,轻轻抚上她颈子,指尖微微用力,一节一节,轻柔按着她的颈骨,然后,一点一点儿用力收紧。

 

  第七回 天人雪(下)

 

  

  五娘毫不在意,反而抬手把他拥入怀中。

  他顿了顿,声音居然有点儿委屈,“……嫣和,你居然不怕。”

  “……妾身若害怕,早些年就吓死了。”女人的声音无奈地从他头顶飘落,五娘把他又抱紧了些,像是在抱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叶骁在她肩上慢慢闭了眼,“嫣和,跟颜颜说一声,我明天去‘牢’里。”

  五娘僵了一下,恭顺应了声是,他嗤笑,“自己身上不怕,怎么到别人身上就怕了?”

  “……两者自是不同。”

  “哦,对了,让颜颜去和蓬莱君再说一句,在‘牢’里帮我准备的‘点心’,我都要男的,年纪身量都和沈侯差不多最好。”

  应了声是,细白指头给他理了理头发,没用敬称,五娘柔声道,“今晚要我陪你睡么?”

  叶骁闭着眼,摇了摇头,“水榭风凉,我无妨,太容易凉着你。我睡着了,你就走罢。”他依然闭着眼,轻轻滑下去,最后在五娘膝前枕着她一段衣袖,蜷成一团。

  他说,“嫣和,你给我唱首歌,哄我睡。”

  “好啊,你要听什么?”

  “给我唱《葬经》吧。”

  五娘顿了顿,随即轻启朱唇,唱道:“……上天苍苍、地下茫茫、生人居阳、死人归阴……”

  柔软的歌声里,叶骁沉沉睡去,看着那张醒着的时候泛着血气,睡着的时候却只剩孩子气的面孔,五娘叹口气,为他盖上薄被,无声离开。

  第二天一早,叶骁去了大理寺,一去就没回来。

  又过了两天,叶骁捎来口信,说如果沈令手上的伤完全痊愈了,就请他过去大理寺那边一趟。

  沈令点头,“自是应当,只不过……要我过去有什么事?”

  传话的五娘没答,只是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等沈令到了大理寺,他终于知道为啥五娘会一脸一言难尽了——叶骁房里只见文书不见人,一人多高的文山哪哪儿都是。

  沈令一打眼愣是没看着人,直到文件堆后头有人有气无力地唤他,他找了找,从案边几摞一人多高的文件中间侧身挤过去,才看到叶骁。

  然后他就又被震了一下。

  在他记忆里一直高华风流的叶骁,现在跟条死鱼一样,衣衫不整、出气多入气少地瘫在屏风床上。

  这一脸被工作榨干的药渣样……嗯……确实挺一言难尽的。

  “……殿下?”

  “沈侯……”过了好一会儿,叶骁眼珠子才轮了一轮,慢慢撑起身,干巴巴地道:“沈侯,有个事要借你才略一用。”

  沈令微微欠身,“殿下吩咐。”

  然后,他面前就落下了两摞半人高的案卷。

  叶骁只说了一句话,帮我看完它。

  叶骁简直是声泪俱下地控诉大理寺要把人榨干成药渣的加班行为,他说你知道吗?我仗打着,和谈干着,毒酒都吨吨吨干下去三杯,蓬莱君亲手把我打成个狗样,但他一天不给我延期啊,一天都不延啊!必须要我十月初交所有复核文件,所有啊!一个人都不给我加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沈令正在看第二本案子,说两户人家寻仇斗殴,其中一户把对头一家绑来,当着老头的面,把唯一的幼孙剪鱼一样活活剪碎了。

  沈令按了按眉间,把视线从案卷里调开——他想起来看的上一本,讲的是黑店把住店客人药翻放血,跟干草一起铡碎喂猪的案子。

  ……还是别想了……

  需要缓一缓的沈令看向叶骁,叶骁正在嘤嘤嘤,看他望过来,叶骁停止控诉,想了想,特别懂的看回去,说,嗯,我们这边午时二刻吃饭,马上。

  不,我不想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