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运指如风,一轮弹指护住他心脉,一手按住他背心石骨穴,真气远远不断淌入,过了片刻,叶骁呕出一口黑血,身体微弱痉挛。

  沈令心思如电,转瞬之间已把今天所有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瞳孔猛的扩大,然后一细,森然道:“……是国主的御酒。”

  三杯奠行御酒,不得不喝。这是叶骁这么多天以来,唯一入口的外物。

  他们居然敢在御酒里动手脚!

  “……吐过一次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叶骁伏在他肩上,身体冰凉,一头冷汗流水一样往下淌。马车角落里团着叶骁外袍,下面隐隐一股酒味,就是他吐出来的毒酒。

  “殿下要躺下么?”

  “……我晕得厉害……”叶骁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虚虚阖着眼,沈令给他倒了盏白水,等他喝完,又拍着他的背让他吐出来,如是数次,等叶骁吐出来的全是清水了,沈令一手揽着他,对外低声道,“殿下渴暑,备好的冰绿豆汤你们取些来。”

  语罢,他靠向车壁,让叶骁能更舒服一些的半躺在自己怀里,叶骁闭着眼,在他怀里软软地滑了一下,沈令揽住他肩头,这时候他才发现,叶骁全身汗透,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沈令低声道了句奴婢得罪,取了他头上冠冕,解开他领口。

  “殿下还好?”

  叶骁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还撑得住。”

  沈令点头,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车帘,看了眼天色:再一炷□□夫,百官送行就到地方了……到时鲁王会来,叶骁还要致意——

  叶骁慢慢睁开眼看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道,不妨事,我有法子……说了这几个字,他疼极地喘了几下,额上冷汗大颗大颗地滴到沈令手上,想是疼得厉害。

  绿豆汤正好送来,绿豆有解毒功效,他一勺一勺喂叶骁喝了,中间叶骁又吐了一次,勉强把这一碗喝完,叶骁身上冷汗把沈令的衣服都浸透了。

  他的情况非常糟。沈令冷静地想,必须想个法子,而就在此时,马车缓缓放慢——送行的终点快到了。

  沈令把他唇角血迹擦干,叶骁低声说,扶着我,沈令依言扶住,叶骁在沈令的帮助下,把手搭在了沈令肩上。

  马车终于停稳,鲁王在外请叶骁下车,他无力地靠在沈令肩头,喘了一声,滚烫气息扑在沈令耳垂上,让他抖了一下,叶骁道,对不起啊……沈侯……

  沈令没答,只是把他揽得更紧一点,叶骁抬手,轻轻抽掉了他头上发簪——

  ——发如流泉——

  刹那间,沈令漆黑长发披了满背,而与此同时,侍卫卷起车帘,沈令背对车门,于是鲁王看到的就是塑月秦王玄衣已褪,怀里揽着长发披散的沈令,脸埋在他颈侧,薄唇上兀自咬着一缕湿漉漉的漆黑长发,一张俊美面孔在沈令长发中半遮半掩,似笑非笑。

  他一只手按着沈令雪白颈子,微带喘息,看着鲁王,语调不稳地道,鲁王行个方便,孤正得趣……啧,阿令莫咬得这么紧……你放松些……

  鲁王哈哈笑了一声,道了句小王省得,放下车帘,径自去了。

  鲁王简单交代了几句,上了马带着百官回去,走了不远,便看到沈行骑着一匹雪白骏马立在道左,看他过来,沈行笑道,“怎么了这是?那位殿下不下车?”

  鲁王朝他暧昧一笑,勾着他下颌,让他在马上倾身过来,耳语道,下什么车,玩得正高兴呢,啧啧,想不到,你哥哥平日里一副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样子,这一媚起来,比你也不差。也怪不得秦王把持不住,在车上就搞起来。

  沈行纤腰软折,娇媚地咬了他耳朵一下,一回头,看到叶骁的马车已经缓缓起行,嫣红唇角一勾,现出一个近于天真的微笑。

  鲁王放下车帘的刹那,叶骁强自凝起的一口气刹那涣散,全靠沈令不断灌入的真气,才勉强撑住不至于晕厥过去。

  他向后软软一仰,沈令飞快一拉,他伏在沈令怀中,一口血从唇间慢慢淌出来,鲜红的,沈令忽然有种错觉,似乎那血是从叶骁肺腑间开出的一朵花。

  他默默给他把血迹擦了,伸手脱了他身上繁复华服,脱得只剩亵衣,拿自己干爽外袍把他裹好,叶骁缓了好一会儿,虚虚阖着眼,微弱地道,“这次可坏了沈侯名声了……”

  沈令无所谓,一边咬着发簪重新绾头发,一边表示传闻里他基本睡遍东宫,多睡一个他,这大差不差的,有什么区别。

  叶骁笑出声来,然后把自己呛住,好悬噎死。

 

  第三回 带吴钩(中)

 

  

  缓了好一会儿,他让沈令通知率队校尉,立刻全速行进!

  沈令却觉得不妥:既然对方敢在御酒里下毒,那么就一定敢在今夜趁叶骁中毒的时候袭击,如果常年有禁军驻守的行馆,在王畿之内,对方应该不敢动手,但是若照叶骁的意思,全力行军,今天半夜就会离开京畿,进入相对无人的官道,两者相比,明显后者危险。

  他说完之后自己想了想,摇头道,“如果能在御酒里动手脚,行馆未见得安全,反而瓮中捉鳖……确实该全速行进。”

  叶骁刚才服了一粒解毒的丸药,又在沈令助力下行了一转功,面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他躺在沈令膝上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也没睁眼,只淡淡地道:“那毒药不差,换了别人……咳……现在怕早死透了。”

  “……殿下也别逞能,殿下虽然处理得当,但现在这情况怕不躺个十天,也是起不来的。”

  叶骁慢慢睁开了眼。

  车帘紧闭,车内光线昏暗,明灭沉浮,然而叶骁一双眼却格外的亮,他费力地,颤抖着轻轻抬起左手,长袖堆在他肘弯,“滑冷”几声轻响,现出他腕上数只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