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垂眸看他,平淡冷静,眉宇间一片郁郁冽色,然后,缓缓跪倒。

  他道,沈令,来降。

  空气蓦地静默,然后拉紧。

  叶骁轻声道:“沈令,你再说一遍。”

  他看到沈令的长睫轻轻一颤,他头又低一些,道,沈令,来降。

  铮地一声,火花飞溅,叶骁半截残剑贴着他面颊而过,生生插入沈令脚下岩地!

  沈令慢慢抬头,白皙面孔上被一道被剑风所伤的痕迹,一点一点渗出鲜红的血来。

  他看着叶骁,一字一顿,“沈令,来降。”

  那一瞬间,叶骁有狂暴欲望。

  他想把眼前的男人撕碎。

  然后?然后他受了沈令的降,整顿军队,直入北齐王都。

  此一战,北齐主战的太子被废为庶人,斩于午门,悬首城头。

  太子最为倚重的安侯沈令,贬为罪奴,为了讨他欢心,宫筵上沈令青衣小帽,罪奴奉酒。

  而叶骁对北齐皇帝道:孤,要沈令。

 

  第一回 泥销骨(上)

 

  

  第一回泥销骨

  沈令这辈子,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畜生!你不得好死。

  听得久了,他也觉得自己大概确实会不得好死。

  所以当他听到叶骁向北齐皇帝讨他的时候,他想,这不得好死的日子,应该快了。

  倒也怪不得他这么想。

  叶骁名声太差了。

  东陆之上谁都知道,塑月秦王叶骁是个人渣。

  但其实,最初沈令是不信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轻易听信流言的人,关于叶骁什么纵妾杀妻、喜好酷刑、气量狭小、残忍好杀之类的说法他都没怎么当回事儿——当到一国掌权亲王的,背后没人说坏话,那怎么可能?

  别人怎么说他来着?以色侍人,媚惑君心,不也一样,有什么差别?

  后来山南关下,他亲眼看到叶骁,心中的不信又长了几分。

  当时烈日昭昭,叶骁长枪虽折,却一步不退,靠着一把残剑勉强站着,满脸血污朗声而笑,告诉他,生死容易低头难。杀叶骁容易,要叶骁降,绝无可能。

  沈令心里就想,果然,流言多半都是假的。

  他却错了。

  叶骁登殿那日,沈令青衣小帽,侍立殿门。

  北齐一降,他就被贬为罪奴,这次特意被拉出来,是北齐想讨叶骁欢心——这次战败,北齐奉塑月为宗主,叶骁是塑月显仁帝的嫡亲弟弟,奉旨处置北齐,有谣传,说塑月这次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要皇帝退位,北齐皇帝自然着意奉承,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这王位就没了。

  叶骁上殿穿了一身衮冕礼服,玄衣纁裳白珠九旒,越发显得他乌发如墨,面孔俊美。

  叶骁是真生得好。沈令一边躬身行礼,一边想。

  叶骁瞥他一眼,眉峰一挑,说,你跟孤进来吧。

  沈令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躬身跟在叶骁身后入了大殿。

  叶骁坐了首席,北齐皇帝敬陪,沈令侍立在侧,然后,叶骁该吃吃该喝喝,一眼都没瞅他,就跟身边没人一样。

  殿内众人这就有点儿吃不准叶骁的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