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乐洋靠到乐离忧身旁,问。
“嗯。”乐离忧视线落在地面,不知望着何处尘埃。
“你看着心情不大好。”
“我平常不也这样?”乐离忧侧头,乐洋的脸进入他的视野。
“噗,”这话让乐洋觉得好笑,“你很清楚嘛——受伤了吗?”他拍拍乐离忧的肩。
乐离忧明白他是指白天的事。
“没有,我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事情也已经结束了。
他就像一个幽灵,跟随着队伍行进,因为毫无存在感也毫无用处,同伴即便发生了意外,也不会想到要找他帮助……也许他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乐洋走到乐离忧面前,示意乐离忧弯腰靠近。见他像是有悄悄话要说,乐离忧把耳朵凑了过去,然而乐洋却圈起他的颈部,拍了拍他的后背:“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此来,他的面部表情都柔和了许多。他答:“嗯。”至少在乐洋面前,他还有些存在感。
乐洋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讪讪道:“你喜欢我的话,不应该很高兴吗?”
“嗯,高兴。”乐离忧淡然笑着。
“那你笑一笑?”乐洋用两根食指将自己两边嘴角往上推。
随之,乐离忧扬起了嘴角,双眼也稍稍眯了起来,若不是这样的表情是在收到乐洋的指令后才展现,乐洋真以为他笑得发自内心。
算了,早在长惜院时就体会到他的演技。
“我能抱你吗?”乐离忧忽然问。
乐洋半仰着头,大大方方地敞开怀抱,在乐离忧走来抱住他的时候也圈住了乐离忧的腰,但无论再怎么想表现自然,一双不知怎么摆放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乐离忧不介怀,吻了他的额头,随后将下巴搭在了乐洋头顶,闭上眼,静静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乐洋侧过脸,脸颊贴着乐离忧的胸膛,出声安慰:“离忧没有派不上用场。动脑子的事你就做得很好,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让我来。”
“明明是个小不点。”抱着的时候,体型差距更直观。
“你!”
乐洋忍不住锤了下乐离的后腰,即便他以为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怪力如他,一拳下去还是发出了沉重的闷响,吓得他按着被他打的位置,用掌心揉了揉,确保骨头没断。
乐离忧也没有要喊疼的意思,他宽大的手扶上了乐洋的后脑勺,让乐洋的耳朵贴得他的胸口更近,然后伴着真心吐露:“我也想保护你。”小小又强大的你。
这样温柔的话语,连乐洋也要心动,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回道:“就算要保护,也是保护公子们。”
无奈,乐离忧只能在心中叹气,口中应道:“嗯。”
而后无话。
乐洋反省自己说了坏气氛的话,于是他拍拍乐离忧的腰,问:“要一起睡吗?”试图补救。
他们本就睡在一张大通铺上相邻的两个床位,这样的邀请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好。”
回应完,乐离忧将乐洋打横抱起,而乐洋红着脸,扶着额头,转动着眼球,四处偷瞄,见院内没人,也就随他将自己抱回房。
有眷侣的感觉了,但还真是……叫人丝毫不能适应。
无意窥见乐洋和乐离忧两人间亲密行为的阿九正躺在大通铺上装睡。
他想,若乐洋和乐离忧真的是这种关系……那日的乐洋为何要与花千宇谈论那样的事?
本以为自己清清楚楚地记得对话内容,现在想来已经混乱。
房里有了动静,阿九能感觉到有人坐上了床。
乐离忧将乐洋放在床上,随即靠在乐洋耳边,低声道:“你好轻。”
注意到阿九正在睡觉的乐洋将原本站着的乐离忧拉至坐下,拖了鞋后跪在床上,也靠在他耳边:“我吃得比你多。”
乐离忧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乐洋的头,顺手解了乐洋的发髻,而后又是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他说:“睡吧,丑时还要守夜。”眼中是不加修饰的温柔。
……
深夜,秋风瑟瑟,吹来丝丝凉意。
难眠的人独立于月下,单薄的衣着难抵夜寒。
花千宇摊开五指,贴近石桌的冰冷,寒气入体的那一刻,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收手,心道:人死了,也是这样的冷吗?
他朝安明熙的卧房看去。
尸体已经安葬,安明熙也已经搬去他处睡了,现在也有东泰远和东启明为安明熙守夜。
花千宇想,今夜的安明熙也许同样没能睡下,也许正与他沐浴着同样的月光。
微风拂面而过,吹不散唇瓣上残留的触感。闭上眼,便又是安明熙推开他后哀中带伤的神色。
……那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是舍不得,亦或只是不屑挥拳。
他明了未经允许的吻自私而野蛮,但行事之后,他也说不上后悔……他真真切切地喜欢着安明熙。
他将右手背在身后,收起五指,手中凉意不散。
……在崎岖的黑暗中行至此时,危若累卵的险境忽然不令他愉悦。便是尽头花生满路,他也不再执着前进而是选择退步,只为留住同行者掌心的热度。
他本不惧生死,但如今光是想象热度消散,他便悲不自胜。
因而他退缩了,连询问王语蝶是否为刺史之女的勇气都没了。
此事点到为止,他只需带着身边的人从此处逃脱,伺机把所得情报上报,让皇帝派其他官员处理此事……
但离开苏州安明熙便安全了吗?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么无论到了何地,安明熙皆生死难保——不对,遵照他原先的推想,张怀及其背后之人不应该在此对安明熙出手才是,也不该这般明显地派人刺杀安明熙。既然能如此行事,此前又何必小心隐藏?何况王语蝶若是他们的人,他们也不该选择在顾方山庄动手,引火自焚……
这到底是因为他们已经察觉自身已经暴露,于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说……前后之事不是同一派人所为?
还要面对多少敌人?
五年啊……
熙儿的身份照理掩饰得很好,是他们离京之时太过招摇吗?爹这个丞相当得就这么招人厌?若是针对丞相而来,不该对他出手吗?难不成因为他们体型相近,刺客难以分辨?
树哥也经受过这样的危险吗?但若树哥也有同样的经历,怎么可能对他只字不提,更放任他乘着那样的马车招摇过市?
看来这样的“机缘”只有他撞上了……因他风头太盛?
千般猜想皆难有实证。花千宇以为最保险的应对手段便是返程,回到洛京。
……
不知该选择什么样的话作为开场白的花千宇踌躇于房门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踏入大门敞开的卧房,却寻不见安明熙的身影,于是他退了出来,守在门旁。
不知过了多久,安明熙在顾君泽和阿九的陪伴下走来。见着花千宇,顾君泽难得无言,只是趁着安明熙注意力在花千宇身上,故意对花千宇做鬼脸——然而被无视了。
“有事?”安明熙先出声询问。
“是。”见安明熙态度无异,花千宇反倒更担心。
安明熙转身,朝顾君泽点了头。顾君泽明白安明熙是要和花千宇单独聊聊,他点头回礼,瞥向花千宇,虽有不甘,仍是离开了。
安明熙从花千宇身旁走过,踏入房内,花千宇随他之后进入。房门大敞,阿九停在门外,警戒他人的靠近。
安明熙坐在桌旁,翻开倒扣的瓷杯,为自己倒了杯水,问:“何事?”随之饮下了水。
“昨日……”
本想先为昨日的无礼赔不是,但见安明熙似乎有意当作无事发生,因而转言:“昨日遭袭,哥哥可有抓到什么线索?”
安明熙沉默,而后摇头。
想来也是。
斟酌过后,花千宇还是直言:“我们回京好吗?”
回京?
安明熙将他的话消化,后道:“若这一切本就是父皇设下的难题,放弃解决而选择回到起点,父皇会怎么处置你?”
“但这样的选择最安全。”
安明熙抬眼,眼神锐利:“你是追求安全的人吗?”
“……是,”花千宇直视着他的眼,回应,“我是。”
安明熙被他的话噎住。
你是?你怎么会是?
沉默中,安明熙将心中话语掩埋,再道:“那你要断送你的仕途吗?若父皇在意我的生死,我尚且能以此为由求他恕你抗旨之罪。但如若不然,那么你回京会是什么下场?就算是保了性命,终身不能入仕该如何?这是你想要的吗?”
这样的后果,花千宇并非没有设想。
“倘若四皇子遇难,宇同样没有好下场。”
安明熙反驳:“我也可能活着,五年后安全抵达京城。”
“难。”
“但可一试。天下之大,若能摆脱紧跟的眼线,乔装打扮过后,他们也难以从群生中发现我们。”
“这是拿你的命来做赌注。”
“也是拿你的命。”
“哈,”花千宇哂笑,“生死与共吗?荣幸之至。”
听他这么说,安明熙知道他是同意不回京了,于是问:“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如何?”
“现在?”
花千宇点头:“昨日我入城找着了那老人,老人透露大夫人乃上任刺史的嫡女。”
安明熙心惊,面上未展波澜。
“此事虽尚未确认真假,但一点就破的谎也没有说的必要。何况昨日外敌侵入,虽说山庄内的纪律本就松散,但山上山下既然都有设防,如此显眼的黑衣却逃过了所有护卫的视线,找到了哥哥的所在。不是刺客本就在山庄潜伏,就是刺客受熟悉庄内地形之人引导,因此种种,山庄并不安全,反而更险。”
“……好,我们离开。”
安明熙起身,习惯性地背过右手,手上两道伤痕赫然闯入了花千宇眼中,花千宇忽地起身抓起了安明熙的手——
“你受伤了。”
安明熙闻声,下意识卷起右手五指。
回过神的花千宇迅速松手收回,道:“抱歉。”
这一声道歉像根针,刺进了安明熙的心脏。
安明熙放下右手,背过身,说:“收拾行李,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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