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花间集>第2章 002

 

“小家伙,”仙儿站起来,走近乐洋,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他的脸,轻声问,“你家公子何许人也?”

乐洋别开脸:“额……小,小姐若是想知道,可以亲自问公子。”既然公子没说,他也不会说。

“啧啧,姐姐还什么都没做呢,耳朵都红了。”仙儿突然抬手捏他的耳朵,弄得乐洋一个激灵,红着脸护着耳朵跳开。

乐洋看着她,舌头打结:“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姐自重。”

仙儿仰天大笑,笑完抹掉眼角的泪水,道:“你比你家公子好玩,你家公子都不知道是心眼太大,还是断袖,挑逗无用,滴水不漏。”

乐洋微皱眉,不悦:“休要胡言,公子才不会是断袖!”

仙儿抱着胸,慵懒地看着乐洋:“你家公子啊……看似天真无邪,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呢……”

“公子是个好人!”乐洋表明绝对立场。

“除此之外呢?”

乐洋想了半天,许是脑路不通,脱口竟是:“不吃香菇!”

自然又惹来仙儿的嘲笑。

乐洋抬起红晕还未褪去的脸,注视她:她这人怎么没有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模样?倒比男子还野……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花魁的?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娶这样的女人。

公子到底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乐洋使出绝招,闭着眼在心底不停念叨:公子速来公子速来公子速来……

仙儿叫了他几声,但乐洋就像灵魂出窍般,丝毫没有反应,就在她打算弹他脑门时,门被推开了。

“公子!”乐洋立马向门口看去,果然是花千宇。

花千宇见乐洋浑身散发抑制不住的欣喜,问:“有事?”

乐洋迅速晃了几下脑:“没事。”他只想公子总是来得及时,就像有求必应的神仙一样。

召唤公子的秘术,果然百试百灵!

“公子到哪去了?”乐洋又问。

“没去哪——乐洋,身上可还有银票?”

乐洋点头。

公子好玩,银子又重又不好带,所以出门总会带银票,通常放他身上,公子身上只留些碎银。

“有多少?”花千宇问。

仙儿见乐洋掏出几张银票,不免惊讶——虽然早知道这小随从跟小公子关系好,但这么多银票放在下人身上,不怕被顺走吗?

虽然她以为,乐洋忠心耿耿,但……

仙儿不得不更加对花千宇另眼相待。

花千宇取了三张,余下两张给回乐洋。

“公子这是要……”仙儿心中也猜了个大概。

“给玉儿姑娘赎身。”

她笑着叹气:“公子可真不听劝,要是哪天家财散尽,可是公子善心所致。”

才不会!公子可聪明了!——乐洋想反驳,但他通常不会自家公子与他人对话时插话。

花千宇只笑笑道:“善良不是坏事。”

仙儿想着也只能随他了——“育娘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当初买来才五十两,转手倒卖了六倍。”她有意抬高声音,因为她听到门外来人了。

门外女人尖着嗓子道:“奴家这不是还花了好些日子费心打磨嘛!”

她推门,一看果然是鸨母育娘:“况玉儿姑娘大家出生,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能歌善舞,还是个雏,这可是个难得的宝!公子这三百两花的值!”

她进来没多久,梳洗打扮好的玉儿也进来了,低着头,她后面跟了两个男仆,看样子是用来防止她途中逃跑。

花千宇没说话,把钱交给了鸨母,鸨母收到钱满意退下了,走之前还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玉儿面前,道:“姐姐莫怕。”

这声音——玉儿惊讶——是个少年?

她抬头,看眼前这个与她一般高的人,惊异得退了几步——这人还未束发,她今后要伺候这样的孩子?

虽说自古未束发就娶妻生子的人不少,更不乏在幼年就成婚的孩子,但宁朝女子普遍在十七八岁才选择婚嫁,男子则在二十岁,她已十八,想到以后要爬上这与家中弟弟一般大的少年的床,她就不免犯恶心,而她的厌恶之情已统统写明于脸上。

花千宇却笑了,笑了好一会,在仙儿充满笑意与乐洋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停下,讲明:“姐姐莫怕,我是赎你自由,并非占你为己有。”

玉儿一愣:“为何……”

花千宇将腰间装着碎银的钱袋取下,隔着玉儿的衣袖托起她的手,将钱袋放在她手中,道:“回家吧,尊父母想必还在等你。这些钱你拿着,用的时候别被人看见了,你一弱女子,想必路上还得受些磨难……我只能帮玉儿姐姐到这里了,剩下还要看你自己。”

玉儿看着他的脸,忽地红了眼,不敢放声嚎哭,只得小声啜泣……

这是她离家以来收到的唯一温柔。

……想弟弟了。

……

清早,在与家人用完餐后,花千宇在僻静的书房写字,乐洋在他身旁帮忙磨墨,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这清净。

“你倒是在家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说,来人即是欧阳朔。

“有事?”花千宇提笔收锋,写完手上的字,再放下笔,看向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欧阳朔。

“无事,不过怕你太久未见我,忘了我这老朋友。”欧阳朔说着,拎着茶桌旁的厚重椅子,拖到花千宇正对面,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坐下,两人隔了估摸有二十步远,也算是隔空喊话了。

花千宇道:“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三娘若是知道我踏入烟花柳巷……”

“三娘岂是河东狮?”

“但她绝对会哭上好一阵,”欧阳朔叹气,“她本就总想着配不上我,想着我不该专情于她来着。”

“你打算何时娶她过门?”

欧阳朔摇头:“莫说我娘,我爹势必会打断我的腿……在他眼中,三娘就是一丫鬟,还比我大上四岁……此事只可等我功成名就再谈。”因为他现在还无法脱离家中。

作为一个从小挥霍无度的公子哥,欧阳朔明白钱财的重要性,在经济独立之前,想必他还不得不依赖父母。

“阿朔现任翰林院编修,不也是个美差?”

欧阳朔扶着脑门,摇头:“俸禄少得可怜,怎么能算美差?”

花千宇也拉出椅子放在书桌前,面对欧阳朔,坐下,笑道:“阿朔太过心急,翰林院出身之人向来擢升远比其他职位快,你再等等,若是卓越,自会收到提拔。”

欧阳朔叹气:“是我心急了……三娘已经二十有二了……”

“三娘痴心于阿朔,也不急于一时。”

欧阳朔摇头:“娘她……前日找人给三娘说媒。”

“伯母是知道了?”

欧阳朔点头:“她心思缜密,大抵是知道了,不过看样子还没和爹说。”

“那和伯母谈谈怎么样?”

“可……万一她还不知道?”

“伯母温柔贤淑,对你又疼爱非常,想必不会因为这事问罪于你,比起无法与你分担的我,与伯母谈心岂不是更可靠?她身处其中,或多或少都能指点一二。倘若她愿意站在你这边,许能说服伯父;即便她依然介怀三娘出身,不肯松口,那么,只要你表现出决心,她担心伯父怪罪于你,一时半会也不会告诉伯父,也不算坏事。”

欧阳朔忽地想通了,笑道:“千宇年少,却大器早成,与你一谈,茅塞顿开……”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不过,你最近总往长惜院去,是为何事?”

逛青楼可半点不像是千宇会做的事。

花千宇笑笑:“姑姑寿辰在即,我想为她求得‘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婚曲?”

“非也,是一套首饰。旧时京城名匠许公为皇太后所作,但皇太后入土作为陪葬品一起下葬了。姑姑在皇太后在世时见过,一直心往,然许家虽仍为首饰名家,却早已不再为皇族制器,所以纵使我几番请求,也不愿重制。”

“这和你去长惜院有什么关系?”

“长惜院花魁仙儿是许公之孙许太元心悦之人,京城皆知。”

欧阳朔笑:“你这可打得一手好牌。”

“仙儿姑娘也确实是个有趣之人,借此机缘与她相识倒是额外之喜。”

“此番费心,你对皇后是真真好。”

“姑姑疼我,自然要有所回报。”

……

稍晚,在欧阳朔辞别之后,花千宇一如往常去拜访了仙儿,不过没多久,长惜院的侍女就捎来了话,她靠在仙儿耳边说完后,花千宇也一如往常的起身作揖,道:“那么,我便不作打扰了。”

其实侍女不过是过来传达有人点台的讯息,花千宇可以不必主动告退,毕竟他也是花了十二两请的仙儿,而这还约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仙儿制止花千宇,道:“小公子留下即可。”

她又对侍女道:“带人进来。”

侍女疑惑:“可是……”一次见两批客人,这不合礼数。

“请了便是。”仙儿抚手。

侍女微躬:“是。”

待侍女退下,仙儿示意让花千宇坐下,后解释:“来者便是许太元,小公子有事可与他当面谈。”

花千宇作揖:“千宇谢过姐姐。”

“谢早了,我可不能保证能成!”

花千宇摇头:“许公子此前连面都不难见,姐姐给了我一个能与他当面谈话的机会,千宇不胜感激。”

仙儿拂手,置于面前,道:“客气。”说完,抿了一口茶。

另一边,许太元没想房间里会有除他之外的男人,不免惊讶,问过情况之后,才想起来眼前的这名少年便是先前前来求金饰的那位公子哥,这让许太元不禁皱眉——

“你来做甚?”

花千宇起身作揖:“几番叨扰,为求‘凤凰于飞’。”

“真是不死心——我早已立誓不为皇室工作,你再怎么缠着我都没用。”凤凰于飞的设计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不用花千宇多说,他就知道这是要送谁的了。

“我非皇室中人。”

“胡搅蛮缠!等等……你不是皇室中人,为何要给皇后送礼?小小年纪,连朝堂都没踏入,就想着要讨好皇后不成?”

“姑姑大寿,我这做侄儿的在自然想讨她开心。”

“姑姑……你是花丞相家的公子?”

仙儿也愣了:“你是花家的?”

花千宇点头,后对仙儿道:“千宇并非有意隐瞒。”

他确实没隐瞒,常以“千宇”自称,谁不知道丞相家的小公子叫花千宇?但仙儿以为花千宇没做介绍就是不愿意透露身份,因此也不主动问——“嫖客”隐瞒身份很常见。

“会试、殿试都拔头筹的那个花千宇?”许太元显然感到不可思议。

都说状元是个少年,他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顿感倾佩。

“是。”花千宇也不谦让。

许太元重整表情,掩口咳了一声,后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应承此事。”

“我不强求,只是希望许兄能借图纸一用——许公之作已入土,千宇也从未见过,无法复原姑姑心中向往,但据传图纸还有留存……”

许太元打断他:“没有。”

花千宇不信,若是没有图纸,早先说做不出来即可,怎么会一再以不能为皇室工作将他拒之门外?何况许太元既然说到“凤凰于飞”便清楚它是只有皇后能佩戴的首饰,对它定是有一定的理解。

仙儿也像是看出许太元是在说谎:“答应花公子,今夜我便与你同寝。”

许太元和花千宇都愣了。

花千宇忙制止:“姐姐不必为我做如此牺牲。”

仙儿笑了起来:“傻公子,你是忘了我非良家妇女,本就是卖笑的小姐,哪有什么牺牲可言?”

许太元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向来不愿意见到仙儿如此轻视自己。

“怎样?”仙儿手肘搭在桌上,眼神慵懒地看向许太元。

许太元一面想拒绝,他不认为仙儿的身体是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但另一面……他与仙儿相识已久,她迟迟不愿意与他有更近一步的发展,若能同床共枕,是否代表……

许太元叹了口气:“我答应。”

仙儿看向身旁的花千宇,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