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归望坐在桌前,正在斟字酌句写书信。给心腹写的密信越简洁越好,最好一句屁话都不要多说。白问花此刻出去教决门少的实在可怜的那几个徒弟练剑去了,仔细想来,这是自同盟来头一次白问花没跟他泡在一起。
刘归望字体潇洒苍劲,字里行间都带上傲气的风骨。
他一个字刚写了一半,突然门被人狠狠一脚踹开。刘归望很淡定的写完了这个字,才停下笔来看了一眼来人。
来人脸色比还沉浸在“老庄主生命垂危”的北亿弟子还阴沉。刘归望一看是季为客,还拎着一把剑,背后一发凉,连忙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手里赶紧摸上把刀,警戒道:“干什么!”
季为客没心情跟他掰扯,根本没打算刀剑相向,翻了个白眼,把剑扔到地上:“今天问你点事的,别自作多情……如果问出来的事是我意料之中的话,那我应该会砍你几刀。”
刘归望听这话一点都不敢放松,刀没放下,冷汗直流:“……问什么。”
“过去几年……你有没有给沈问澜下过毒。”
刘归望:“………大哥,我有空给他下毒的话干啥不一口气毒死他呢?”
季为客一时没话反驳,这也确实是句实话,北亿恨不得决门掌门一口气噎过去下地狱去,若要下毒,应当不会给留个活口。刘归望一句话成功给自己开脱了,季为客反倒更加心情不佳,心烦气躁的咬咬牙,啧了一声揉揉头发,捡起剑转身走了。
刘归望目送这位狠人走远,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沈问澜怕是被人下过毒。大概是在他身上发现了被下过毒的痕迹,痕迹应该不是新的,倒像是颇久以前留下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怀疑北亿也是有道理,不论现在如何,过去百年确实是关系坏到极致。
那沈问澜被下过的毒也并非北亿的手笔,想必是其余门派干的事。但如今是同盟关系,也不该对自己有所隐瞒,前途险恶,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这事应该问谁呢?
刘归望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想了一圈人选,走出门,直接对着别院喊了一嗓子。
“花!!给老子死过来!!!”
白问花动作一歪,剑直接飞了出去。“……”
他老人家知道这么喊很像泼辣姑娘喊夫君回家吃饭吗。
白问花叹口气,只好吩咐几句不要松懈,又点了点几处错误,让他们各自切磋剑法去了。自己把去傀剑收起来,回去看看刘大爷又要干什么。
他推门进去之后,刘归望正站在窗边抱臂思考,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白问花开门见山道:“怎么了?”
刘归望正在思考若是沈问澜不行的话该怎么办,此刻听见白问花的动静,表情也没松懈一分,长叹口气,感觉前方更黑暗了,开门见山:“你跟我说实话,这事不能瞒,我得做好最坏的准备……沈问澜以前是不是被人下过毒。”
白问花愣在原地良久,“啊?”
刘归望没好气,“回答问题!”
“你问我?”白问花莫名其妙道,“他什么时候被下毒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归望:“……滚吧,一问三不知。”
白问花更莫名其妙了,他这问题来的没头没脑,反问之后还被骂了一顿,“你想什么呢,沈师兄根本没被下过毒,真有这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话倒说的有理有据。刘归望一时无言以对,又实在想不明白,没下毒季为客干嘛冲进来说那么几句话。
他干脆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白问花接着汗颜道:“好……然后您以后叫我,能不能别叫花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叫姑娘进屋呢。”
刘归望:“……哦。”
季为客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离去了。
他此刻眼中泛着血丝,尖利的笑声又一次缠上了他,当日如寒光铁刃般的话语更是不计其数的在耳边回荡,缠绕成黑白交错的耳鸣。
“去死,死无葬身之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眼前出现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
季为客捂住强烈作痛的头,脚下加快几分,浑身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发颤。从骨头里向外发散的疼很快缠住了他整个人,眼前又开始发黑。脚步也开始跌跌撞撞起来,喉间涌上腥甜的味道。
季为客脚下不稳,几乎是撞开了房间的门,手上再也拎不住剑,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呼吸紊乱间,他感到有双手接住了这一身发抖的骨头,转身把他抱到了床边。
沈问澜。
沈问澜把他放到床上,并未让季为客平躺,他把人揽在怀里,握住他已经没了知觉的手,沉声道:“还看得见吗。”
季为客只能眯着眼前那一点发黑的模糊艰难的点点头,转而一口鲜血喷出来。
沈问澜被他喷了一身的鲜血,眉头都不皱一下。轻轻拍了几下后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季为客抓住了衣领。沈问澜微微一愣,怀中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
“门前……你……”
“……”
纵使知他如沈问澜,也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些连不成句子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苏槐刚好来过,端来一碗药。沈问澜虽然对此人颇为在意,还是相当信任的。他也不去想这人到底胡言乱语些什么,伸手一饮而尽那碗汤药,低头故技重施嘴对嘴喂给了他。
贴上来的温度不过多时便送来这股清苦味道,沈问澜这次却不急着离开,贴了他冰凉的双唇好一会儿,再次舔了舔他嘴角,才起了身。
泓教教主元倾正默默地扎着逍遥谷谷主小人。
“轻雾,你说这人什么意思!?”
左护法轻雾站成一棵松:“回教主,我……”
教主没打算听他回话,只是顺嘴说了一句而已,根本不听他说话,接着越扎那小人越起劲,通通通一通猛扎,好不快活:“这个混蛋东西!肯定是想过河拆桥!”
右护法重隐有点看不下去:“教主,切勿三人成虎,说不定是有人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哪家落井下石能把沈问澜给插到武林大会里面去!?”元倾气的脸红脖子粗,道,“这肯定是跟他暗中结盟了!”
“话不能这么绝对……”重隐接着道,“万一是那北亿意识到自己早已处境危险,暗中作梗,想要挑拨离间呢?”
“不可能,那老庄主最近不是还遭女鬼了吗?”
泓教教主听到这儿一抬头:“不是怀上鬼胎了?”
重隐:“……总之,切莫操之过急,那北亿花样太多,如今不能太怀疑逍遥。”
轻雾附议:“再说了,为什么要跟决门联盟,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泓教教主一时觉得有理,看了看手中被扎成蜂窝的小人,默默推到了一边。
结果当天晚上,泓教上下所有人,上至教主下至扫地的,都梦见了泓教前教主,已经埋到地里的帅气老头元一禾,高高在上,发表了一通言论,说得所有人无法反驳。
大意就是,如此明显的要与你断绝关系过河拆桥,你居然还怀疑毫无干系的北亿,你有病?
前教主话粗理不粗,更何况一下子托梦这么多人,真的是已经恨铁不成钢,要是活着,这时候教主大约已经被扁的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泓教教主默默地给前教主上了个坟,把逍遥谷拉进了心中的黑名单。
泓教教主刚上坟回来,忘无归一纸传书,传到了各个门派掌门人手里。
“今日子时,忌界楼与诸位一会。”
刘归望将这么一张纸贴到了沈问澜脸上,“朋友,了解一下。”
沈问澜:“……我没瞎。”
刘归望昨晚刚托梦给泓教那么多人,此刻满脸疲惫,道,“绝了,我万万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
“你肯定得去的。”沈问澜道,“没事,你这脸跟你现状很配——老爹要死的现状。”
刘归望棒读:“哈哈,好好笑哦。”
“现在主要任务是查出到底谁在搅江湖浑水,想要一举把你我给灭了。”沈问澜品了品盟主这四四方方的一纸书信,道,“你过去之后别忘了挑拨离间,我放心你的技术,奶奶。”
刘归望摸了摸自己的少白头,翻了个白眼:“我今天跟你借个人,我打算去忌界楼查点东西,需要个人手。”
“我就这么几个人你还借……借谁。”
“季为客。”
“不行。”
“……为啥。”
“谁都行,就他不行。”
“那我借白问花了。”
沈问澜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挥:“拎着走吧。”
“……”不知道白问花知道这区别对待会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