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狂歌>第19章 山河(四)

沈问澜真是亲师兄。

 

林问沥毫无诚意的心想。给他报名武林大会,那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

 

武林大会这东西,为了平衡四大门派各自支出——搭擂台,还要安排各种赛程,以及各项支出,难免会出现财政赤字。总让一派来办难免太过可怜,最终形成了四大门派各自轮流操办的体系,而今年操办的是逍遥谷。

 

逍遥谷听上去随和,但若真的随和,林问沥如今也不用在北亿山庄门口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蹲着了。

 

逍遥谷一派暗地里被人叫做笑面谷,因为听上去和“笑面虎”颇为相似,因此得名。得的名号自然和谷中人脱不了干系,这逍遥谷人人都带着张笑得亲切和蔼的面具,面具下面指不定在做什么打算。

 

虽然白问花也这样,但和逍遥谷的人比起来,简直是个白衣天使。

 

逍遥谷的人最大的特色就是,能笑着把人的脑袋砍下来,也能笑着把人削成人棍,逍遥谷虽是名门正道,但还没北亿来的有人情味。

 

问题就在于,逍遥谷如此名门正道,看到林问沥来给罄竹难书的恶人首领沈问澜报名,很有可能当场把他给办了。

 

前途何止渺茫,直接一道撞不破的南墙横在他面前。

 

于是林问沥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惹到师兄了,要用这方式杀我灭口。”

 

一道声音飘飘然从他身后传来,还对着他后脖颈吹了口气——“你想多了。”

 

“握草!”

 

林问沥吓得一个屁股蹲坐到地上,回头一看,白问花正学他蹲在地上,见他回过头来,眉眼一弯,又朝他吹了口气,样子风流多情,没个道人样子。

 

林问沥长出了口气,这要是被不知情的北亿弟子抓住了,不知得捅多大个篓子。

 

白问花也习惯了,哈哈两声道:“你放心吧,武林大会报名的人杂多,谁会闲着没事一个个盯着,沈师兄夹在那么多人之间,他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发现了的时候你早就回北亿了。”

 

林问沥一时愕然,倒也是这么个理。白问花挑了挑眉,道:“要不,我陪你去?”

 

林问沥翻了个白眼,道:“算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师兄怎么不自己去。”

 

“他那个小宝贝撒不了手啊。”白问花拉长着尾音揶揄道,“你还不知道?以前他门下那么多弟子,偏偏就那个小东西有求必应。”

 

林问沥嫌弃附议道:“真的是,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白问花嗤笑一声,挑挑眉道:“就知道你没看出来。”

 

“……你看出来什么了。”

 

“你猜呀!”

 

林问沥:“……”

 

要不是这地方不方便拔剑,他一定要把白问花这双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的眼睛给挖出来炖了喂狗。

 

白问花也知道他不禁逗,便踩着界线提了一嘴,道:“不逗你了,就你这木头疙瘩看不出来,为辽肯定都看出来了。沈师兄不是把他当徒弟……也不能这么说,嗯……这么说吧。”

 

白问花在他愈发疑问的目光中以手压唇,沉声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说罢,白问花也不管他明不明白,冲他眨了眨眼,起身甩袖就往回走,道:“走了,我逗逗刘归望去!”

 

林问沥还在原地莫名其妙他这些话,听他要去逗那个二货,又疑惑道:“不是,啥意思?你又啥时候跟刘归望搞上了?话说明白啊?”

这腥风血雨当口谁都一脸愁云,怎么就不见白问花发愁呢?

 

白问花刚回刘归望房间,就看见他相当愤怒的啃着鸡,好像还是鸡屁股。

 

刘归望长得是不错的,生得称得上是丰神俊朗。面上泪堂有颗痣,听闻这痣多为苦情痣。但白问花只是道听途说,到底如何实在不知。

 

但无论多丰神俊朗风流倜傥,坐在哪儿愤怒的啃鸡屁股肯定不是个养眼的场面。白问花一时间脸上的笑都僵住了,良久,才艰难的蹦出来一句:“……少庄主,你是生气还是吃饭。”

 

刘归望瞪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愤愤道:“我就奇了怪了,我叫老钱去叫沈问澜过来谈谈,结果沈问澜叫老钱回来告诉我他不来叫我自己过去!原因还这么扯淡!”

 

白问花已经知道原因是什么了:“不扯淡啊,季为客嘛。”

 

刘归望:“……你们决门的是不是都有病,哪有人离了一个人不行的?”

 

“话不要说的这么绝。”白问花缓缓道,“你万一哪天有了这么个人呢。”

 

“放屁。”刘归望翻了个白眼,道,“那我就把他杀了我再自杀。”

 

白问花脸色微微一变,转而还是那么一副笑脸,似不在乎般道:“少庄主何出此言?”

 

“绊手绊脚……你当为何决门落此境地?你们实力不是问题,就是被那“沈问澜”抓着了这么个人,知道有这么个软肋,才能把你们搞到今日这样的。我是这儿的主,绝不能有这种软肋,若有一日真有这么个人在我身边了,与其像他们这样磕磕绊绊狼狈的很,倒不如一同赴死黄泉,也算作不负这情。”

 

“若他舍不得你死?”

 

“那倒更好,愿意为我而死,倒也是个好姑娘……又不会有,说这些干什么。”

 

白问花微不可察叹口气,道:“这是一处闲愁啊。”

 

刘归望刚又夹起块肉嚼着,鼓着腮帮子问:“啥?”

 

白问花看他吃的油光满面,如此的接地气,就算看见他那腰也一点欲望都没有:“没事。”

 

逍遥谷离得有些远,林问沥一来一回去了两个时辰,回来时候夕阳已西下。刘归望让老钱带话去给沈问澜,说不管你那个宝贝怎么样,如何布置可是人生头等大事,你不来谈的话那咱们一起死了算了,明个我就去你门口上吊,顺便再送你两根绳子摆门口。

 

沈问澜哭笑不得,老钱也汗颜,生怕沈问澜脾气诡异把他砍一顿,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问澜只让老钱带了两个字过去:“我去。”

 

刘归望就算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也还是意难平,这少庄主没说让他走,老钱哪敢动弹一下,在刘归望房间站了好一会儿。

 

白问花一直坐在藤椅上,白问花长得也养眼,老钱站着没事就看了他好久。

 

突然老钱爆出一声惊叫。

 

正在安静思考的刘归望让他这一叫吓得血压险些升高,浑身一哆嗦骂道:“干啥!?”

 

老钱忙道:“对不起少庄主!但是老奴……忘了给这位安排房间了!”

 

老钱正要说现在就去布置,刘归望就道:“没布置就算了,让他睡我这儿吧!”

 

白问花正坐在藤椅上思考人生,这一句话险些让他血压升高。

 

老钱还没说话,刘归望又接着道:“反正我床大。”

 

白问花血压直接升高。

 

仔细一算的话,沈问澜昨晚先陪了季为客大半夜,三更时候又去了列堂,把同行的刘归望吓了个半死,回头天刚亮季为客又犯病,一来一去,直到现在根本没合眼。

 

他都不想数自门派没落开始这是第几次通宵了,数了更困。

 

北亿确实有钱,一张床上足够两个人躺下有余。沈问澜实在撑不住了,上床躺到疼的睡不踏实,半梦半醒呓语不停的季为客旁边,打算睡一会儿。

 

这毒来的凶,去时也突如其来。季为客好歹痛的没那么钻心了,终于缓缓转醒。一片黑暗中再次只听得见自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次这种劫后余生后能呼吸过来时,才会有那么一丝赢过奇毒的侥幸。

 

他在一片黑暗中深吸一口气,后仍旧抑制不住颤着吐出。全身从发麻痛感中脱出,终于拿回了五感,这才发觉口中一阵熟悉的苦味。

 

季为客突然有点疑惑,他什么时候喝药了?

 

没有吧?要喝也只能昨夜喝才对,昨夜的事还是记得清的,确实苏槐没给他熬药。

 

他越想越有些头疼,正要放弃时,突然想起那么一个带着药味的——吻,侵来的苦味与被其吸走些许的口中腥甜,甚至还被舔了一下嘴角……

 

季为客刷的脸白了。

 

他本以为是幻觉,还在自嘲都出现这种幻觉,是有多想以下犯上,大抵真是个孽障了。然而如今口中的苦味可不是奇毒能搞得出来的。季为客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连忙向身边探去,慌张唤道:“师父!你……师父!?”

 

然而如此一探,直接被其抓住手腕,沈问澜不悦的啧了一声,又松开手腕把他揽到怀里,哼哼唧唧的亲亲他发间,含糊不清道:“你让我睡会儿……一会儿说……”

 

季为客吓了个半死,虽知沈问澜有起床气,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我们……亲了?”

 

沈问澜哼哼唧唧的点头,随后无论季为客如何问他,都一概不答,看样子是真困到了家。季为客虽也知道该让他睡会儿,但实在是等得头皮发麻,只好牙一咬心一横,做好被他踹出去的准备硬着头皮把他摇醒。

 

沈问澜满脸杀气的醒来,凝风都打算拔了,一看是季为客,只好把凝风给扔出去了,一身戾气的揉着眉间,没好气道:“我不说了让我睡会儿……”

 

季为客苍凉道:“师父,你理解一下……我实在没办法在得知我可能以下犯上的前提下安心睡觉。”

 

沈问澜:“……”

不是我亲你吗?

 

沈问澜还是压下心中疑问,道:“想多了,是你喝不下药……我嘴对嘴喂给你的。”

 

季为客这才压住面上尴尬之色,道:“那……那就好。”

 

沈问澜大致将他心中所想摸清楚了,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干脆把该说的话说了,道:“我今日……没想到你会成这样。若是以后毒发,与我直说。你先忍一会儿,暂时还没解毒法子。”

 

季为客闻言发笑:“这毒,不是你下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沈问澜不多做解释,今日把他扔在百花宫那边实在心存愧疚,倒也不争辩,道,“对不起。”

 

“……那你,教我练剑吧。”季为客硬着头皮道,“我总不能一直让你护着……主要,我得帮帮你,是不是。”

 

“……行。”沈问澜压下心中狂喜,试探问道,“你那个……左眼能不能治?”

 

“…能。”季为客犹豫一下,摸了摸左眼,道,“毕竟是我当年自己划的……要治很容易,就是一直不愿意治。”

 

沈问澜挑眉问:“怎么不治?”

 

“治好了看哪里都看不着你,治它干嘛。”

 

季为客漫不经心道。

 

此非眼疾,要说算个心疾,蚀骨心疾。十岁时候他遇见沈问澜,山上山水怎么能养出这么个两袖清风的人呢。感觉他怎么着都好看,眼睛里有光,和他手里的剑的名字一样,在哪儿一站风都凝住,什么都比不上他眸间水光清冽。

 

他身边总要有个沈问澜,方能安安心心的走在路上。若没有这么一道光,世间都只不过是破山水,有这么一道光,才说得上是高山清水。

 

五年前开始一片黑暗,若没了这么个沈问澜,什么都了然无味,倒不如盲着,至少还能在念想里记得那好长一段时日的光。

 

他恨过这光,可这光回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冒着灼伤的危险去碰一碰,也愿意再看看这道光。

 

沈问澜突然道。

 

“治吧,治好了,我就亲你——像这样。”

 

他说罢,俯身再给他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