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兔儿爷>第32章 第 32 章

  生颐在胡同口守了一郎一整天,傍晚,一郎才慢悠悠地回来。“一郎,真是好久不见”一郎听到动静,抬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见他想不起来,生颐自报姓名道“洪家三少爷,洪生颐”一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微笑着看着他,不等他说话,生颐却突然先掏出了枪,对准了一郎。

  胡同口,两人就这么站着。

  “做什么?”一郎用很别扭的中国话问。

  生颐不说话,咬着牙瞪着他,眼前一晃而过的,是那天琴茶换戏服时,他身上星星点点的红。

  “我要杀了你!”生颐愤恨道。

  一郎还是云淡风轻:“我不打仗的,你误会了。”

  生颐又往前走了一步:“我不是说这个!你凭什么....”

  兔儿,兔儿,怎么突然间兔儿就不是他的了?

  那个含糊暧昧的吻,一郎早就尝过吧。

  生颐开口,正要说什么,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生颐?!”

  生颐还没转身,琴茶已经三步两步冲上来,一把拉住生颐的袖子:“洪生颐!你干什么!”

  生颐呆呆地看着他,没有答得上话来。琴茶低一侧头,看到了那把乌黑的,冰冷的□□:“你干什么!”琴茶怒吼道。“你想杀了他?”琴茶不可思议地问。

  “是....”生颐的声音颤抖着,他又一次举起枪来,对准一郎:“我是要杀了他!”

  “为什么!”琴茶一把把枪推开:“你就这么想建功立业?报效祖国?就为了这...你连我的朋友都不愿意放过?”

  “我....”生颐一时哽住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就不懂呢,兔儿....

  我的山河万里,都是你。可是怎么一转眼,都是别人的了...

  杀了他,杀了他!生颐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日本抢占他们的土地和家园,一郎抢走他最最心爱的兔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会变得细碎,无孔不入地落在每一个人头上。

  “一郎君。”琴茶转而对一郎说:“你没事吧。”

  一郎温柔地笑了笑:“兔儿,没关系,你怎么来了?”

  “兔儿!”生颐想叫住琴茶。琴茶一怔,并没有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来,怀表里有一张小小的,框着的照片。上面是一郎和一个漂亮男人的合照,相必就是他前几天夜里唤的名字。

  他把怀表塞到一郎手里,悄声说:“那天你落下的....”

  话里的暧昧和含情一丝不落的刺到生颐的心里。

  生颐想躲开,却不知道哪里该是他去的地方。他能奋勇杀敌,但是没有勇气和一郎一起站在这里。

  都说戏子无义。生颐不信琴茶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他的印象里,琴茶还是那么点儿个子,皮包骨头的身材,拉着他的手,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可是现在呢,琴老板,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是他....和自己无关了?

  生颐突然怒吼一声,连开两枪,“砰”“砰”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血液的腥气扑面而来。

  “嘶——”琴茶倒吸了几口凉气,捂着肩膀跪到地下。

  “兔儿!”他难以置信地大喊起来,整个人都傻了。他万万没想到,琴茶会替一郎挡子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生颐的枪“啪”地摔在了地上,他的脑袋嗡嗡直响,如果琴茶死在自己手里,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己的。

  子弹打在琴茶身上,生颐的心却被打了个粉碎。

  琴茶居然为了一郎,命都不要了。好,好一个一郎,陪了琴茶八年,仅仅八年就把他的人和心全部收走了!

  琴茶痛苦地蜷在地上,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捏在一起,泛白的骨节几乎要撑破皮肤,他浑身因疼痛而抑制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紧咬嘴唇,但是汗水还是从脸上冒了出来。

  “兔儿!兔儿!”生颐几乎崩溃地喊到,他连忙俯下身子,把脸贴在琴茶的额头上,一郎见状立马蹲下,伸手想去帮琴茶看伤口。生颐却转而吼道:“别愣了!快点帮我找辆车!”说着抱起浑身是血的琴茶,快步向屋外跑去。

  琴茶疼的几乎要晕过去,他捂着肩膀,几乎要把嘴唇咬破。生颐的心快要碎了,他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兔儿乖,兔儿,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到,忍一忍....”

  琴茶咬紧牙点了点头:“生颐....我好疼...”琴茶只觉得身上每个细胞都开始痛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心去顾及其他。

  一枪在肩膀,一枪在锁骨,虽然不致命,但是剧烈的疼痛让琴茶生不如死,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干了,他如一滩烂泥,倒在生颐怀里。

  他伸手搂住生颐的脖子,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生颐低下头,把耳朵凑到琴茶唇边。努力听清他所说的

  他说:“能不能.....能不能放过....一郎,算...算我求你了。”

  能不能,放过一郎?

  生颐没有想到琴茶会说这个。

  他看着琴茶的唇,苍白,因为太过疼痛琴茶咬出了一圈儿血印子。他想起那天那个甜蜜悠长的吻,琴茶柔软的唇和温热的体温。

  而这一切,一郎要比自己更清楚吧。

  生颐点点头,还有什么放不放过呢?自己已经输了,输的一塌糊涂。放过,当然放过,自己已经心如死灰!

  是,琴茶把生活过成了戏,自己不懂戏,一郎懂,所以自己只能做一辈子的观众。

  琴茶上身的衣服被褪去,露出消瘦的肩膀和胸膛,中枪的左肩已经缠了绷带,血液渗出一片猩红,而旁边的零星粉色痕迹才更让生颐难受。

  满眼都是红,眼睛也是红的他的世界也红了,生颐坐在琴茶旁边,琴茶还在昏迷,满头都是汗,掌心里血肉模糊的一片,是琴茶握得太紧,指甲划出来的。

  他蘸了白药,轻轻帮琴茶擦拭手心里的伤口。

  外面战火纷飞,三个人之间也硝烟四起。

  一郎走了进来,看了看柜子上的药瓶:“换一种药,兔儿对这个过敏”

  过敏?我怎么不知道。

  无数的画面重现,当年山田浑身是血的样子,他雪白的脖颈,修长的手臂上,全部是血,一点一点。像在雪地里开出千万朵樱花。

  山田从小就学歌舞妓,没有读过书,后来老板收拾了山田的遗物,给了一郎一个小盒子。

  盒子上很用心地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纸,最上面一层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留给一郎君。字不好看,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很努力地写在一条线上了。盒子里面是一块崭新的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和当时一郎的呜咽声一样沉沉闷闷。

  山田,山田,兔儿,兔儿。

  两个身影交汇,一郎快要疯了,他一拳砸在墙上,只有疼痛让他清醒。

  琴茶醒了,费力地睁开眼,生颐赶紧凑到他身边:“兔儿,兔儿,不要动,伤口还没好。”

  琴茶的嘴唇干涩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生颐赶忙贴近他:“兔儿,你说什么...?”

  琴茶气若游丝:“你把我衣服放哪儿了...里面有照片,不要....不要弄脏了....”

  “什么照片?”

  琴茶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道:“我们的...照片”

  生颐又好气又好笑:“你要吓死我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照片,不就一张照片吗....”

  “你的呢?”琴茶摊开手示意要看,忘了手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又被撕裂,他“嘶”了一声,生颐赶紧道:“慢一点,伤还没好!”

  生颐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来,小心翼翼地,从最里面的一层中摸出了一张照片:“喏,在这里。”

  琴茶看他小心的模样,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傻笑什么”生颐莫名红了脸,把照片收了起来。

  明明都在乎。

  谁都却不能前进一步。

  你背后有家国,我背后有桂川,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却不是。

  生颐看那白净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自己也要成家,要结婚生子,还有什么权利去干涉琴茶呢?好似两不相欠,罢了,随他高兴就好,甘心吗?才不,只是想找个理由好好对他,原谅他,也原谅自己罢了。

  爱能使人低头又让步。

  “把这个喝了。”生颐端过一个小碗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琴茶嘴边。

  琴茶把脸扭向一边,说:“这什么!一股怪味儿啊”生颐腾出手把他脸扳过来:“补血的,快喝。”

  “温柔点温柔点,我的脸!”琴茶龇牙咧嘴。

  “好,不碰你不碰你,你快喝”生颐把勺子送到琴茶嘴边。

  “生颐,你果然在这里!”

  琴茶抬眼一看,呵,吴天娇又来了。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生颐继续喂汤。

  尽管没人理她,吴天娇还是继续说:“一猜你就在这儿。琴茶,他可经常和我念叨你呢!”

  话里有话,琴茶并不上钩,而是转而朝生颐笑道:“有什么好念叨的!”

  “哪里都值得念叨。”生颐顺手擦了把琴茶嘴角的汤渍。

  吴天娇碰了灰,却丝毫不放弃,大惊小怪道:“呀,琴茶,这是怎么回事?让谁给打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生颐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

  吴天娇心里暗笑一下,都动上枪了,怕是俩人闹得够呛,她假装怒道“生颐!你干什么!哪有这么对兄弟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呀?这...”

  “行了”琴茶看不下去她浮夸的演技了,生来不会唱戏,这副样子只叫人恶心。“我又没有怪他。”

  “哎,生颐,你看看你,做事总是这么火爆!还是琴茶度量大,要我,我可不原谅你!”虽是责骂,吴天娇却娇嗔,好似两个人像新婚夫妇那么亲昵。

  论平时,生颐会和她接几句话,但是今天,生颐的心情不大好,并没有理睬她,只是专心地给琴茶喂药。

  “我来我来,”吴天娇自告奋勇抢过了药碗,琴茶知道,定是她看到生颐给自己喂汤,心里不大舒服。想到这,琴茶竟莫名有点快乐,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了一局。“不必了吧,这刚认识不久让你给我喂汤,哪里好意思。”

  吴天娇喂着汤,嘴上却不闲着,她继续道:“你不必和我客气,以后常来我俩家玩儿,咱们三个就当是一家人了,你来也不必不自在。”

  还是那汤,这会儿却像梗在喉咙。怎么?现在自己还成了外人了?和自己二十多年的生颐?现在自己和他生活还成了寄人篱下。

  “这叫什么话”生颐插了句嘴“我和兔儿认识二十多年了,还能有什么不自在,是怕你不自在。”

  琴茶微微一笑,偷偷在被子底下伸出手,勾住了生颐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