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129章

  约摸是风太凉,玉凤澈微微打了个寒战。吓得上官澜赶紧又把人捂严实了。

  大氅里头的人动了动,又往里缩了缩,将脸埋进上官澜颈窝里,喃喃自语:“上官,冷……”

  上官澜颈侧贴着玉凤澈滚烫的额头,不知该如何才能叫他不觉得冷,更不知该拿他发烫的身子怎么办,只紧紧将他揽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里。

  不知是缓过了精神还是实在太难受,玉凤澈神志竟慢慢清醒了些。虽说浑身提不上劲儿,也说不清自个儿是冷是暖。只觉得自个儿脸颊贴着的那一块肌肤暖融融的很舒服。眼前被捂得严实,稍稍抬了抬头,顺着大氅空隙往上,正好瞧见上官澜微有些瘦削的下巴。忍不住来来回回瞧了又瞧,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清减得这么厉害?打这儿瞧也瞧不清脸,忍不住张了张口,唤了一声,“上官?”

  极轻的声音擦过耳畔,上官澜一愣,低下头小心地拨开大氅,望进一双透亮的眸子里。心里陡得漫上来一阵馨甜,压过了所有的苦涩辛酸,忍不住低下头,鼻尖儿蹭了蹭他额头,“怎么醒了,嗯?冷不冷?还疼么?”

  浑身都有些无知无觉,也说不上哪儿难受,瞧着上官澜低下的头,确实清减了,又见他眉间发上满是霜雪,想伸手替他拂去,却乏力得很,只得作罢。这么狼狈的上官澜,以前还真不曾见过,新鲜得紧,“倒不觉得疼啊冷的。你呢?”

  上官澜嘴角翘起,笑意浅浅,“我不冷,你不是给我捂着呢么?”

  玉凤澈听罢,忍不住低声笑了,只是太乏力,好像笑一笑都很吃力,只想在他怀里窝着。忍不住又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上官?”

  “嗯。”上官澜揽紧了怀里的人,低头侧耳细听,生怕叫那细微的声响漏进了风里。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玉凤澈合着眼,喃喃自语。统领江湖的上官澜啊,如何就肯为了他,如此狼狈呢?

  虽说话音极轻,一个不小心便要被呼啸寒风吹散了去,但上官澜却听清了。他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听进阿澈耳中恍如春风忽至,吹破了冰天雪地,“说了怕你不信,那一日你打清月湖上飘摇而来,我便已对你起了歹意。”

  玉凤澈听罢,抿唇儿一笑,“你啊……”

  轻微的笑意听进上官澜耳中,说不清起了如何的波澜,清淡的笑意倏然溢了满眼,犹如涟漪,从眼底深处一圈儿一圈儿地漾了开去,像是怕寒风衔去了两人的悄悄话,上官澜低头,将嘴唇凑到玉凤澈耳边,轻声问:“我如何?”

  也实在是没力气再与他贫嘴,玉凤澈轻声回嘴:“没皮没脸。”话毕,歇了一阵,又有些犯困,“上官,我累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上官澜怕玉凤澈侧身坐在马上太累,有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叫他睡得安稳些。脖颈擦过的气息暖融得有些发烫,饶是如此,却平稳得叫人安心。上官澜抬手,隔着厚重的大氅轻轻拍了拍玉凤澈的脑袋,“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到了。”

  十二鹰人马早散在了榔头山以北,随北防军一道北上的也唯有当初回大营报信的荀卓、柳崆二人。这二人在北防军骑兵安稳下来之后便立刻西去寻上官澜和玉凤澈。好在十二鹰探路寻人自有法门,不然这莽莽雪原不辨南北,也不知要吞没多少迷了路途的人。

  风雪太大,马匹也跑不开,两人也只得骑着马一步一步地捱,时不时搭两句话。柳崆裹着鸦漆漆的大氅缩在马上,道:“荀卓你说,盟主和玉爵爷俩人怎么就这么折腾呢?都没见他俩消停过。”

  荀卓肩披大氅,伏在马背上避风躲雪,半阖着眼,柳崆内劲不够深厚,传音入密尚且不到火候,话音听不太清,却也能明白个大概,“不是他们太能折腾,只是机缘巧合,叫他们频频涉险罢了。有空说这份闲话,还不如将招子放亮了好好找人!”

  柳崆透亮的招子给荀卓翻了个白眼,虽说那白眼还没叫荀卓瞧见便被风雪吹散了。

  其实二人都清楚,若是天黑之前再找不见,北防军大营便会撂下他们自行北上。心里都狠狠铆着劲儿。

  上官澜早松了缰绳,由着雪出带着二人在风雪中跋涉。好在雪出聪灵,认得归途。上官澜也放心,便一心一意护持着怀里的人,也不去顾及如今雪出行到了何处。揽着怀里的人,起伏不休的思绪早已平和,仿佛就这么与他一道跋涉,也很好。

  雪出忽而停下,扭头冲着上官澜喷了个响鼻。上官澜微微一愣,眼睛陡得清亮。有人来了,有人来接应了!本想策马迎上,瞧了瞧怀里的人,终究还是继续缓马前行,“阿澈,阿澈,有人来接应了,咱们很快就能回营了。”

  荀卓柳崆瞧见上官澜缓马而来时几乎欣喜若狂,只恨胯下马匹行得太慢,不约而同下马踏着尺余的积雪迎上去。上官澜瞧见十二鹰,一直悬得不上不下的心才算安定下来。这两天一夜,上官澜心绪几经起伏,内劲损耗再加上给玉凤澈捂暖了冻成冰块儿的身子,也确实损耗得厉害,能行到此处全靠硬撑。故而,待他将怀中的人交由荀卓之后,眼前便陡得黑了下去,人也跟着打马上一头栽下。

  柳崆始料未及,手忙脚乱想着要去把人接住,可还是差了一步。人终究还是重重得摔落在雪地上,飞雪如席,几乎转瞬,便已然将人覆盖。

  手心的盏子早已冰凉,盏中半满茶水水面上已然凝起薄冰,帐外飞雪倒卷入了帐帘,慢慢填满了盏子。但将盏子拢在手心的人眼风却落在外头遮天蔽日的风雪之上,像是将风雪盛在了眼底,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入了他的眼。

  一只手忽而伸来取走了掌心的盏子。方嵩二这才倏然回神,将被半盏冰水冻得冰凉的掌心拢住,“人找回来了?”

  林云渺将盏中雪花连着茶水一道泼了,在雪地上留了一道墨色水迹,“还没消息呢,不过应该快了。”盏子又被送到了方嵩二跟前,方嵩二接了。林云渺续道:“我估摸着玉爵爷在乱局之中怕是受了不轻的伤,不然不至于无力回营。上官澜此去也是难免受损。眼下北防军骑兵营只能靠你稳着,你千万不能乱。”

  “倒不是乱了。”方嵩二慢条斯理地将双手连着掌心茶盏一道拢入袖中,眼风扎进了茫茫雪野,“当初我向太子殿下请命随军来此,本是想帮衬帮衬上官澜,也好顾着点儿玉爵爷。虽说上官澜那孙子嘴贱还爱祸害人,但听说他想安稳下来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没曾想啊,还能出了这档子事儿。”

  林云渺一直在外带兵,少回京中。他虽说身有战功但品衔不高,也懒得掺和朝局,既不知身在京中的上官澜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上官澜来这骑兵营之前如履薄冰的处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片刻后才道:“战局瞬息万变,事先谋划总有顾及不到的纰漏,出了岔子也在所难免。眼下也未必就如你所说的那么难堪。”

  “眼下,难堪的局面咱们已经撑过去了。只是不知玉爵爷和上官澜能不能撑过来。”顿了顿,方嵩二将飘在雪野里的眼风收回,瞧了瞧林云渺,道:“上官澜和玉爵爷,都不该遭这个罪啊……”

  林云渺眉头微微一蹙,道:“事到临头身不由己,也没什么该不该的。”

  方嵩二瞧着林云渺神色微微诧异,旋即笑开,道:“你身在沙场,看惯了生死故而不觉得。我一直在京中为官,如今瞧了这战事惨烈,难免心生慨叹。至于这该不该……”顿了顿,缓声续道:“若非上官澜和玉爵爷甘受此苦,咱们收场更加不易。这一份恩情,我得记着。虽说这月氏一役也并不是没了他俩不行,但行至此处,咱们的战功,得分他俩一半。”

  “这份恩情,我还记着。”林云渺微微不怿,“若非上官澜相助,我骁骑营旧部成不了如今的骑兵营。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

  方嵩二笑道:“倒不是说你没良心。”约摸是察觉自个儿有些话多,收了话头,反问道:“明早便要虽北防军骑兵一道拔营北上了,骑兵营都安置妥当了吧?”

  “我就是来同你商量此事的。骑兵营同北防军骑兵战力不均,如今一道行军,总该商量商量的。”林云渺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个儿话说得委婉些。

  “……”怕北防军骑兵拖后腿所以来商量要不要分开行军么?方嵩二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北防军骑兵战力确实是不如骑兵营,骑兵营让上官澜林云渺折腾得已然能够一日之内奔袭千里,拼刀骑射驾轻就熟,确实不是北防军骑兵能比。咽下哽在喉头的一股恶气,“无妨,北防军步兵大营进行缓慢,咱们北防军骑兵可用作中锋,骑兵营用作前锋才好。”

  林云渺嘴角微微一翘:“方统领深思熟虑,林某自愧弗如。”

  方嵩二好歹是忍住了没把手上的盏子磕上林云渺脑门儿。憋了一阵子,道:“待上官他们回来了,你去知会莫先生。北防军这边儿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这分明就是晃晃地要赶人了。林云渺也顺着方嵩二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莫先生已在骑兵营中静候了。叨扰林统军了。”话毕,折身便走。

  其实方嵩二所谓的还有琐事亟待处理,不过是回帐再煮一回雪水烹一壶苦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