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122章

  “苏停春现今也不在军籍,带着也不方便。就留在琳山关城。至于十二鹰……就留在军中充任斥候吧。待此战了结,再给他们补籍安排去处。”上官澜眉尖微蹙,心底隐隐发涩。当初也是他一意孤行,将公子盟旧部不由分说塞进了军中,也未曾仔细考量他们是否当真适合在军中谋生。成如今局势,也是他咎由自取。

  虽说军中摸爬滚打的粗粝汉子居多,但林云渺也没失了在京城富贵中挣扎时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能耐,瞧了上官澜神色就知道他又跟自个儿怄上了。至于怄什么他还真猜不出来。林云渺叹道:“上官,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累不累?”见他神色错愕,怕是早习惯如此,林云渺又一叹,摇着头走了。

  上官澜在后头看得一头雾水。

  兀自愣了半晌,忽得见莫仓正袖着手慢吞吞地踱过来。上官澜一愣,虽说莫先生一直在骑兵营中,但他却未曾得空去瞧瞧他,实在是怠慢了前辈,不由歉疚一笑,迎上去作揖道:“上官失礼,未曾先行拜访先生。”

  莫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地摆了摆手,“盟主身在军中,还讲究这些虚礼?”

  上官澜勾唇一笑,道:“无论身在何处,礼不可废。未曾相迎先行拜访实乃上官之过。”

  莫仓挑眉,有些不耐烦地咂咂嘴,直截了当道:“盟主下手有点儿狠啊,苏停春到现在还没醒呢。”

  早料到莫仓前来是为了这事儿,上官澜苦笑,“先生也来说教?”

  也知道那会儿上官澜是动了真怒,苏停春又是过刚易折的性子。莫仓暗叹一声,“说教不敢当。只是苏停春不能随军起行,盟主如今是无心将他安排在军中了?”

  “出了这么个岔子也好。苏停春之才在军中也是屈就。”上官澜语音恬淡。莫仓什么德行他心里一清二楚。平日一副悬壶济世模样,凑热闹看笑话比谁都快。眉梢微微一挑,笑问:“先生此来,可曾与田大夫话别?”

  莫仓脸上一僵,嘴角上胡须都跟着抖了一抖,“咳,大军开拔时,拙荆正在宫中看诊。”

  话到此处,不言而喻。上官澜客客气气地朝着莫仓拱手,“先生情怀,上官敬佩。”

  瞧着上官澜眉眼弯弯的模样,莫仓腮帮子咬得直哆嗦,终于忍不住跳脚:“老子偷偷跑出来的怎么着吧?”

  还不是乖乖交代了。上官澜了然一笑,“先生可曾收得家书?”

  “没有!”莫仓哼了一声,约摸是觉着上官澜太欠揍了。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先生何不修书一封寄往京中?毕竟一旦骑兵营开拔,沙场情势瞬息万变,生死可就难料了。”上官澜好歹是敛了眉梢戏谑,道,“先生与夫人伉俪情深,不该不告而别。”

  莫仓讷讷辩解,“我给她留了信的。”

  “往日先生身在公子盟,田大夫不必太过记挂先生安危。如今不比当时,先生理当报个平安,好叫田大夫放心。”

  莫仓听罢,愣了片刻。终究是听了劝回营写信去了。

  见莫仓走远了,上官澜才往跑马场去。拔营在即,也该看看小子们练得如何。演武场内呼喝马嘶不绝,士气高涨。上官澜也无意叨扰,只在外围瞧瞧。弓箭长枪跑马挥刀确实小有所成,只是不知与北戎月氏精锐骑兵交手能有几分胜算。正思忖间,眼风掠过跑马场一侧,蓦地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敛眉细看,却是荀卓,十二鹰之一。正低头忙着手里物事,时不时抬眼看看场中训练的兵士,相隔太远,瞧不清神色。

  顺着演武场边缘走近,眸光不自觉落到了荀卓手中的物事上。一根簇新马鞭,七股牛皮绳拿水泡了再牢牢编在一处,再打蜡浸油打磨。如今拿在荀卓手中的马鞭瞧着漆黑水滑,已然盘磨得足够趁手,可他还在细细打磨。

  “荀卓。”

  听得这一句,原本盘膝坐在地上的人蹭得一下站起身来,“盟主。”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风掠过他身上佩剑与常服,料想他是撤了军籍后,军中配给的佩刀战马铠甲也一并收回了。眉头微微一蹙,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其他人呢?”

  荀卓垂手立定,道:“我等与莫前辈合营,其他人还在营中照顾苏堂主。”

  “与莫前辈合营?”上官澜将这句话含在口中轻声念了一遍,苦笑一声,竟然连营帐都撤了,“再有两日,骑兵营拔营苏停春伤势太重不能随军起行,须送回琳山关城府衙养伤。”顿了顿,又续道,“至于你们十二鹰,情愿随军的可以充任斥候,不情愿的,就留在城内。待此战结束,再替你们补籍,可好?”

  荀卓抱拳道:“全听盟主安排。”他这一抱拳,原本藏在身后的马鞭便挥到了上官澜跟前。

  避过鞭梢,上官澜失笑道:“也不怕抽着人。”

  荀卓神色羞赧局促,慌慌忙忙将手中马鞭卷好奉上,“盟主,请。”

  垂手瞧着荀卓手中马鞭,上官澜一时犹疑,竟不敢伸手去接。荀卓见上官澜犹疑,料想是他心有挂碍,便道:“盟主对兄弟们的用心,我等明白。苏堂主固执己见,辜负盟主恩情,实在不该。”

  原来是替苏停春致歉。上官澜将马鞭接下,指腹摩挲着鞭柄。确实是盘磨得够火候,入手润得讨喜。双手拢住马鞭,揖道:“诸君盛情,上官心领了。”

  荀卓赶紧回礼:“不敢。”

  四月初三,正是关内谷雨尾巴立夏头。种瓜点豆播种摘茶的忙头也都过了,正是该饮一杯谷雨茶,赏一分桃李艳的好时节。若是昔年,此节正是上官澜最悠闲的时候,纵马游园饮茶烹酒好不自在。如今,他却要披鳞挂甲跨马点兵。

  “还是你这一身轻甲好,轻便不说,穿起来也容易。不像我那一身,既笨重又不容易穿戴。”玉凤澈极耐心地抹平银甲之下绣衣上的褶皱,生怕上官澜穿着不妥帖。

  上官澜眼风随着为他披甲的阿澈转来转去,长发未束,轻袍缓带,一举手一投足都宛然画中。听见问话,拢了神思,笑道:“你到底是军职加身,披戴都得照着章程来。”

  “我哪里有这么糊涂,我知道。”玉凤澈抿唇儿一笑,又挑了眉来瞧上官澜,“怎么,还不准我艳羡你的铠甲?”

  “我哪儿敢啊!”上官澜取过白氅加在肩头,玉凤澈顺手牵过大氅扣在披臂下方的暗扣上,再仔细妥帖了他护臂肩甲,这才放松了似的笑了一笑,“好了。”

  话毕,眼风垂在上官澜胸前护心镜上就不动了,光可鉴人的护心镜上头,清清楚楚倒映着一双低垂眉眼。

  二人身量相仿,上官澜将阿澈眸中失落尽收眼底,伸手,指尖在他眉上描画,“阿澈……”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话到唇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究也只长长地唤了一声他的名。

  玉凤澈抬眸轻轻应了一声,眸光撞上上官澜重若含珠的瞳子,便再也不能移开。唇瓣相触的柔润,仿佛甜泉漾过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