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108章

  等憋屈劲儿过去了,林云渺思量了一番,才发觉上官澜着实是给自个儿出了个难题。然而上官澜好生同他商量此事他自然不能断然回绝,只得斟酌道:“军中训练须按营班排列听令循番。盟主不在军籍,不能编排入营无令番可循。所以随军训练,怕是有些为难。”

  上官澜歉然一笑,道:“在下不懂规矩,叫统领难做了。”顿了顿,试探着看了林云渺一眼,问:“随军练阵确实是不行,但是跟着跑马拼刀应该还可以吧?”

  这一问,又把林云渺问懵了。咱们骑兵营里没有跑马拼刀这一项啊,他是哪儿听来说营里训跑马拼刀的?

  瞧出林云渺神色迟疑困惑,上官澜续道:“傅总司有意令骑兵营对抗北戎骑兵。何况圣上有意提前开战,长途奔袭在所难免。先操练着,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到这时候林云渺再不明白上官澜来意那他这么些年骁骑营统领也白当了。上官澜这是想将这骑兵营练成突袭奇兵!而且是借他的手将骑兵营练成奇兵。便纵现在距离开战时间不长,但现今营中多数人马都是公子盟旧部,个个骁勇机诡,练成个突袭骑兵营也绝对不难。

  以前总觉拿捏不住公子盟旧部,如今若有上官澜帮衬会好很多。思量至此,林云渺不由抬眼认认真真看了面前安坐的上官澜一眼。此人深浅还真是难以估量。片刻,才开口试探:“盟主不领衔加爵,以白身入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上官澜慢慢将双手拢入袖中,清浅的眸光清寂悠远,旋即又闪出几分戏谑,“统领不知道?”

  林云渺皱眉,眸光深敛。不知这上官澜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上官澜微微探身向前,笑道:“俗人所求,不过权势钱财,美眷常伴潇洒一生。上官身在红尘,自然也不能幸免。”

  “权势钱财,可不是盟主的论调。”林云渺断然,若他上官澜有心权势钱财,还会跟太子掐成那样?

  上官澜眉眼弯弯:“那统领不是知道上官所求了么?”

  所以,为了女人?果然风流!林云渺撇嘴。

  见林云渺神色,上官澜不以为意,趁热打铁道:“统领是明白人,也应该知道上官此来不为建功立业,但求远遁江湖。不过公子盟旧部,好歹跟了我这么些年,不能不为他们奔个前程。往后,还请统领多多关怀。月氏动向,上官得圣上授命早在探听,了结此事,也算给圣上个交代,报了他当年提携之恩。”

  说白了上官澜就是不放心这些个放在军营里的后生,非得来关照关照。再就是他早些年就在留意着月氏的动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得不说,上官澜思谋深远非常人能及。思量到此处,林云渺不自觉悚然一惊。上官澜无心利禄声名,若他有心,贤名千载也不在话下。不过此时,真真假假信与不信,当真难以抉择。

  约摸是猜到林云渺对他的话未必全信,上官澜也不着急,只拢手静候。片刻,林云渺才开口,“上官盟主统领江湖多年,此时退隐当真舍得?”

  上官澜眨巴了几下眼,嘴角微微一翘,“统领江湖不如陪着他好。”

  林云渺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叫疏阔潇洒的上官澜栽成这样。

  好容易说动了林云渺,上官澜心满意足准备回营休息。才掀了帘子要踏步出去,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林云渺:“林统领,营中怎么洗澡?”

  似曾相识的问题,啊是了。那玉爵爷领衔操办迁民一事时,也来他营中问怎么洗澡来着,公子盟的就是穷讲究,“架锅烧雪水就是了。”

  “谢了。”当晚上官澜就找了火头兵借了口大锅,在他自个儿帐子门口架了篝火烧水洗澡,水还没烧好呢,火头兵那边儿就嚷嚷起来了,说是营里柴火本来就不多哪经得起他那个烧法。上官澜只得拉着营里几个兄弟上山砍柴,那就是后话了。

  上官澜一番话说活了林云渺的心思,琢磨了几番怎么将骑兵营带成突袭兵。改重甲为轻装,改大阵为六到十人不等便于冲锋突袭的小阵。等一番改制下来,再配合平时练刀跑马,骑兵营已成了几分奇兵的气候。

  最近跟着骑兵营跑马练刀,早和营中兵众打成一片。林云渺瞧着上官澜整日嘻嘻哈哈带着兵众跑马拼刀,眼见着他把人越带越野,想再管照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林云渺气得牙根痒痒,原来随军操练是存了这么个心思,不费半点功夫就得了人心!实在可恶!

  算算时节,关内当至清明。本已回暖的天气到了清明却又转了个弯儿冷了几分下来,春雨瑟瑟下个不停,袖袍翻飞间便沾雨带露惹了一身寒凉。

  玉凤澈便在此间时节披了蓑衣戴了斗笠撑篙渡了清月湖上了眉山。循着旧路拾级而上,以前来时总有积雪,如今雪融,青石上苔痕厚重,微有些湿滑。眉山上头似乎仅有梅花,此时花谢叶生生机勃勃还颇有几分讨喜。绕了几个弯儿,总算在梅林之间寻见了那一方墓碑。

  学着上官澜的模样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回,摸出怀里藏的小酒壶将暖好了的酒倾在墓前。直挺挺地跪了一阵,想措辞想得脸都红了,终于开口道:“晚辈玉凤澈,替上官澜来与上官前辈拜别。”等下了山上了船,脸还隐隐有些发热。

  上个坟上成这样,除了他玉凤澈也没别人了。

  今日清晨,玉凤澈领了太子诏令,领北防军都尉职,随马军司左军督虞侯方嵩二统兵前往琳山关。再过三日便要出发,玉凤澈在望湖楼间稍坐时不自意瞧见了被风雨模糊了的眉山。一时兴起便烫了酒来代上官澜与他义父作别。

  回了望湖楼站在窗前瞧着迷蒙在雨中的眉山,玉凤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打上官澜独自一人前往琳山关至今,也将一月。京城的局势果然如他当初所料一般变化,如今尘埃落定,带兵出京之后,这京城风雨再也与他无关。也不知上官澜那边儿逃营的事儿到底有结果没有。真是,也不知道送封平安信回来,平白叫人挂心。

  整治毕了自个儿要带着的细软,又忍不住在望湖楼内转悠着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能捎给上官澜的。绕过珠帘,堆满卷籍的架子上挂着个黄澄澄的葫芦,腰上的一圈颜色几乎褪尽的红绳。分明替他买了红绳叫他换上了,怎么还是旧的?那一截新的红绳,放哪儿了?

  才生了这么个念头,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终于在架子上的一个小屉子里寻着了那卷得团团的红绳儿。解了旧绳换了新绳,瞧着手中泛白的红绳,却又想上官澜留着它近十年,也算个念想,不能说丢就丢了,又把旧绳绕在了新绳外头。又觉得这么绕着不好看,再把两股绳儿搓成一股再给那葫芦绑上。这才满意了把葫芦放下。还琢磨着临行得给上官澜灌点儿上好的黄酒去。

  临到清明,上官澜跑主帐跑得就越发勤当。问的事儿就只有那么一件:京城有没有往这边儿遣兵的消息?早中晚每天三回,问得林云渺头都大了。好容易接到了京城遣兵的消息,林云渺赶紧让人去知会上官澜一声。

  结果上官澜接了这消息,也不琢磨着带兵围野的事儿了,就一个劲儿往主帐跑,问京城北防军到哪儿了……

  林云渺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上官澜这般磨法,磨了三天之后,直接撂话道:“横竖半个月就能到,等你围了野回来人就到了!”上官澜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终于肯安安心心带兵围野了。

  此时尚在三月初始,俗话说春风不度玉门关,此间关内春色正好,关外却还是飞雪如席,凛凛生寒,何况临围野又起了一阵毛风下了一场大雪。行路艰难不说更有积雪三尺雪窟冰洞防不胜防。出营围野选在这时节风险不言而喻。

  原骁骑营参将纷纷来劝,公子盟新晋将员个个兴致勃勃,张罗着寻找向导确定路线什么的,就等着上官澜一声令下撒丫子出营。

  骑兵营中连日来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据守城中的傅微介。平时上官澜带着骑兵营胡闹他也就忍了,毕竟也算实打实提高战力的法子,但这时节带兵围野那就是胡闹了!不说遇敌,单单这天候就能困死将士,这骑兵营就毁了!这一次,不能由着上官澜胡闹!打定了主意的傅微介在听了消息之后立刻赶到骑兵营中劝阻。

  “这时候围野,找死是不是?!你武功高强你不怕,将士怎么办?往年在野地冻死的兵士还少么?你还敢带他们围野!”本来还说得好好的,三两句傅微介让上官澜给说毛了,嗓门儿大得能叫把帐顶上的灰震下来。

  瞧着傅微介眼睛都有些发红,上官澜也知道这回确实是有些过了头。抬手按了按眉梢,想着该怎么劝服,斟酌道:“提早开战,若将士们远途奔袭的能耐不够,咱们就是白费了苦争来的胜机。如今我们准备充分些,不打紧的。”

  “不打紧?你说的轻松,我就问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把骑兵营人马好好儿地带回来?”傅微介冷哼了一声,斜眼瞥着上官澜。

  上官澜面色一白,片刻后才慢慢舒展眉宇笑了笑,“我确实不敢。”

  傅微介也被上官澜这句话说得一愣,回想才发觉确实是自个儿把话说得太重。压了压心底腾蹿的怒意,道:“你不敢为何还非得带兵围野?这事儿多风险你不知道?你看看外头这天候,这地方雪花儿跟盐沙似的起阵风就能垒成个山,地形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万一迷在了风雪里头,你要我们怎么去找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