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102章

  上官澜也知道这是玉凤澈奚落他,自然不会介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就是朋友们随便叫的,好玩儿罢了,哪里会当真?”顿了顿,又问:“二狗子怎么说?”

  “他说,提前开战有好处。毕竟我们这边儿准备齐全。北戎骑兵才过了冬战力不足,可以一战。只是——”顿了顿,抬眼,见上官澜示意点头,才续道:“只是北戎战力加入势必扰乱你原本的部署,何况大奕与北戎久不交战,也却是难以摸清深浅。贸然开战,不妥吧?”

  上官澜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妥。但是如今,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再拖下去,就错失于我们有利的战机了。”见玉凤澈眉心紧锁,知道他尚未解开心结,“别怕,实在无法,我们见招拆招嘛。”

  “可是——”玉凤澈还待争辩些什么,上官澜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止住了他话头,“别怕,总有法子的。”

  玉凤澈闷闷地嗯了一声,垂眼盯着面前茶汤,续道:“傅兄折子里,提及由公子盟旧部和前骁骑营改制编营的骑兵。约摸三千人,傅兄的意思,是叫你去带那一支骑兵。恐怕是要用成先锋,你当真要去?”说到此处,抬眼去瞧上官澜面色,岂料他脸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的笑意,甚至隐隐有些如释重负,“去,当然要去。就看徐宏坤放不放心了。”

  敛眉垂首,拢着茶盏的五指不自觉收得死紧,青碧茶汤上泛过一阵涟漪。察觉再下力便要将这盏子给毁了,玉凤澈才稍稍松开五指,低声道:“你现在,不能长途奔袭。”

  “不打紧,能练的。许多骑兵在初编入伍时连功夫底子都没有,也能长途奔袭舞枪持盾。何况,我底子还在。总不至于比他们差。”上官澜缓声宽慰道,“也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玉凤澈将面前茶汤一饮而尽,撂下盏子道:“就歇这儿。”这话撂下,上官澜微微一怔,旋即笑开,“好啊。”

  晚间寒凉,上官澜早洗漱了窝在了床榻上。玉凤澈浴后只着中衣,见上官澜倚着床柱静坐,眉间浅浅一道痕迹。不自觉伸手去触了触他眉间,“又在想什么?”

  上官澜睁眼,含笑将玉凤澈的手自眉心拿下来,“没有,莫先生撤回来了。南掌那边的杂事,我也实在是没有心思管了。顶多,就是提醒提醒徐宏坤对南边长个心眼了。”

  真是天生操劳的命!玉凤澈暗自腹诽。却又打他眉间看出几分疲软,心里登时打了个结,再难抒开,重重叹了口气,“好了,莫先生你能安排妥当吧?若是能安排妥当,那就不要再费心了。”

  “如今,总能逼莫先生回家了。”上官澜慢条斯理地钻进被褥里躺好,虽说双目微阖,但脸上戏谑却是不遮不藏。

  玉凤澈听着好笑,才要掀开被褥,就听上官澜道:“你动作能不能轻点儿?好容易捂热的。”只得不动被褥,自个儿往里钻。

  上官澜翻身扯着玉凤澈衣袖,小声道:“其实莫夫人对他情深义重,只是他俩脾气太犟又好面子,不好劝。”这味道,陡然叫玉凤澈脑子里转过一句话,叫“夜半无人私语时”。

  灯火昏暗,上官澜贴得又太近,擦过颊边的温热气息几乎叫玉凤澈烧起来,难得见上官有心闲话,玉凤澈侧身要拢他腰身,上官澜有意避开,“别,压着了会疼。”玉凤澈不顾他闪躲,将人揽住,“就一会儿,不妨事。”等人咋怀里老实了才开口续话,“你把莫先生安顿了,那散在那边的人手呢?也撤回来了?”

  “不撤,无妄还在南疆呢……”上官澜将额头靠在玉凤澈颈窝,声音慢慢低了,料来是累了。却还不忘稍稍抬起腰身叫玉凤澈抽走还被压在他身下的手臂。

  玉凤澈顺着他抽出了手臂,身侧的人这才放松了身子,呼吸也慢慢平和。

  惊蛰前后,总会下雨。仿佛下了那一场春雨,起了那一声惊雷,才绽出那一片葳蕤春光。

  大内皇城罩在雨幕里瞧不真切,钩心飞檐弯弯翘翘。东宫木兰正含苞待放,只等这一场春雨过后,绽出雪色花瓣。

  马军司左军督虞侯方嵩二便站在回廊之前,静静瞧着面前斜斜伸进廊内的木兰花枝。花苞鼓囊囊的已有雪色裂缝透出几分将有春色。他是方相二子,却当了武官。方相权倾朝野,但膝下二子,唯有他一人入朝,若无依恃,宦海浮沉难料。眼风迷蒙地投入风雨,这吃人的皇城,如今看来,倒还有几分漂亮。

  “方大人,殿下有请。”内侍在他身后躬身道。

  方嵩二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关了门窗,有些昏暗。徐宏坤在书案之后面色疲软,杏黄衣袍也映不亮他的面孔。方嵩二敛襟跪拜,“太子殿下千岁。”

  徐宏坤嗯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眉梢,“起吧。最近月氏的事儿闹腾得厉害,方爱卿以为,傅卿的折子,是否可纳?”

  方嵩二起身,垂首而立,声音平和毫无起伏,“傅都督的折子,是现下最好的法子。如今与月氏一战避无可避。如今我等对北戎骑兵战力所知不多,提早开战,能挣些胜算,总归好些。”

  “本宫何尝不知啊。本宫费心的,不是这一件事,而是上官澜。”徐宏坤缓缓靠进椅背里,手指伸在书案上,缓缓扣了三下,“这个上官澜。”

  未出预料,方嵩二缓缓舒了口气,“殿下以为,上官澜才堪大用么?”

  徐宏坤一字掷地有声:“是。”

  方嵩二步步紧逼,再问:“殿下以为,上官澜可为您所用么?”

  徐宏坤绷紧了身子,声音都隐隐有些发紧,“若他能为本宫所用,本宫何苦如此提防于他?!”

  “既然不能为您所用,不如放他出京。”方嵩二见徐宏坤面色有变,赶紧续道:“何况如今上官澜公子盟内势力早就散得干干净净,他独自一人也掀不起风浪。”

  提及公子盟势力散尽,徐宏坤也不是不知,但就是不能放心此人。散了的都是些明面上的势力,不过冰山一角,怎能不提防,“他若是离了京去了月氏,带的就是他的旧部。何况,他散去的势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便纵他掀不起风浪,也不得不防。”

  “殿下,能带先锋骑兵营的,不只是一个上官澜。”方嵩二微微一哂,道。

  徐宏坤眉头紧缩,眼风锁紧了方嵩二,“方爱卿也想去?”

  “不是想去,是不得不去。”方嵩二微微一笑,眸色晦暗,缓声道:“若上官澜有二心,微臣愿为殿下除去祸端。”

  徐宏坤慢慢放松了全身,道:“好,好,有爱卿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方嵩二拜别,退出书房。在回廊之前再瞧了瞧方才看过的花枝,而后一头扎进了纷纷雨幕。上官澜那人挺有意思的,能保就保吧,估摸着就算没了他上官澜,京城里也少不了叫他二狗子的人。真是遗祸无穷!

  望湖楼临水一侧垂柳依依,惊蛰时,柳芽发,由窗前往下望,恰有一片新绿。

  上官澜倚窗瞧着雨中窈窕起舞的垂柳,清月湖上烟波浩渺,雨丝细密遥遥望着倒像一场被微风带来的雾。

  清风倒卷着雨丝扑了上官澜满面,顷刻间在他面上罩了一层细细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