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30章

  玉凤澈虽已到了襄阳都督府,但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毕竟敌在暗他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那都督也并不诚心相待。思量至此,心下一片惘然。伸手扶了身侧佩剑,至少,弄清了师叔死因,也不虚此行了。侧头往窗外一瞧,见天上清月朗朗已近圆满,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唇角微笑尚未绽开,便被沉重急促的声音惊住。正有官兵往此处来。

  玉凤澈并无城府机心为人坦荡,也不惊慌,大开门户在宅中静候。片刻,果然有官兵高举枪戟火把将这小宅团团围住。

  梁天衡不知玉凤澈深浅,带了两百名士卒来拿他,见他坦然安坐,心下一沉,以为他全然不将眼前士卒放在眼中。按剑上前,小心提防。

  玉凤澈抬眼敛眉,道:“梁都督夜携重兵来访所为何事?”

  梁天衡思忖,若是以前朝玉的由头拿了他,恐怕多生事端,横竖他有月氏奸贼的佩剑,干脆抓着这由头拿他,就算怪罪下来,也决然不会拖累太子殿下。梁天衡打定主意,便喝道:“月氏小贼,以为拿了公子令,本都督便不敢拿你?”

  玉凤澈随即明白过来,想必是这人,认出了自身佩剑,误以为他是月氏奸贼,便道:“都督难道不知,这天堑最后为上官盟主所得?”

  梁天衡道:“公子盟不过草莽聚集之地,也不见得固若金汤,你这小贼去偷了公子令与宝剑来,也未可知!”

  听到此处,玉凤澈已然明了,这都督就是要寻个由头拿他,已然黑白不分,不由怒极反笑,“好!梁都督果然明察秋毫!”

  怕生变故,梁天衡令士卒进屋拿人,十余支枪尖来抵玉凤澈脖颈。玉凤澈轻笑出声,眸光灼灼,起身。他一动,士卒大惊,纷纷退开三尺。玉凤澈扫视士卒,道:“梁都督用心良苦,在下明白。”说完,自顾自往外走。

  士卒想上来拿他,岂料手尚未搭上他肩膀便觉掌心犹如针刺,只得罢手。带他去了襄阳府牢,纳了佩剑投入牢中。

  玉凤澈此时只知梁天衡要拿他,但不知为何。但无论如何,绝不是因为怀疑他是月氏奸细。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若不是为了此事,还能因为什么事,要将他拿住呢?

  此时前朝玉一事经由上官澜斡旋,京中风声已经很淡,玉凤澈一时想不起,也是情有可原。

  玉凤澈在牢中待了一晚,翌日清晨,他便被人叫醒,领出了牢房。牢中常年昏沉,虽是清早,但牢房长廊两侧已燃起火把,草屑受潮的霉味四下弥漫。

  他被带到邢训堂,手脚都被铁镣锁住,铁镣的另一端,伸入墙壁的大石之中。玉凤澈活动了一下手脚,这铁镣他挣得断。只是他是公子盟下属,公子盟为朝廷办事,若是此时他违抗,少不得再给公子盟添一笔污名。何况,此时还另有二人隐藏在暗处,一站一坐,站着那人,是梁天衡,另一人,不曾见过,想必是朝中权贵。

  将他带来此处的狱卒都已退下,他玉凤澈倒是好大的身份,竟劳梁都督亲自审问。

  梁天衡自暗处转出,手中提着浸了盐水的马鞭。他盯牢了玉凤澈,马鞭也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自个儿的官靴,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到了此处,不说实话,难保不是横着出去。”

  玉凤澈道:“在下虽一介草莽,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人。想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与了上官澜什么好处,才得他倾力相保?”坐于暗处,刻意隐藏面容的那人忽然开了口。

  玉凤澈忽然明白了。梁天衡,是太子朝党;他们是为了前朝玉一事。可是,他没有与上官澜什么好处。上官澜还拿他冒险打了个赌,原来看在外人眼中,竟然是“倾力相保”吗?

  “得了公子令,入了公子盟,公子盟不问出处,便要庇护。这是盟主定的规矩。”

  话音未落,梁天衡举鞭便打。玉凤澈咬牙捱着数着,想必,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玉凤澈忽地明白,太子想必是怀疑上官澜保他,是因为他已然告诉上官澜玉矿所在。若问不出这样的答案,他是不肯罢休的。但……何其可笑,他根本不知玉矿所在。

  梁天衡停鞭,那人再度开口,“前朝玉一事,原本闹得沸沸扬扬。上官澜一心斡旋,才压了下去。他甚至面见父皇,出言保你。若不是你与了他什么,他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玉凤澈一惊,那人,竟是太子本人?太子如何到了此处?不等他转圜过来,梁天衡的马鞭又招呼上来。玉凤澈依旧捱着数着,梁天衡是武人,急于在太子面前表功,每一鞭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这两轮鞭子下来,玉凤澈上身衣物已被划得七零八落,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每每停下,玉凤澈仍是那句话:“得了公子令,入了公子盟,公子盟不问出处,便要庇护。这是盟主定的规矩。”

  如此捱了五轮鞭子,马鞭上头已浸透了血,带上了皮肉。血与皮肉都顺着鞭梢滴滴答答往下淌。玉凤澈身上鞭伤也是一条叠着一条,才破开的皮肉,又被新的鞭伤将皮肉拽下,身上被打成破烂的囚衣也都浸饱了血,血沿着衣角,几乎滴成檐下落雨。

  梁天衡见打成这样也不肯说,心中怨极了玉凤澈倔强,还要再打。徐宏坤想着若是此人当真身死于此,将公子盟再开罪一层,于他无益;何况此人,既然如此都不肯说,想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劝阻了梁天衡,将人放回了牢中,不再讯问。

  玉凤澈带着一身鞭伤,在牢中又捱了五日。

  第六日上,月氏高手在真武山铩羽而归,消息传入襄阳都督府,梁天衡徐宏坤也是心下宽慰。但徐宏坤宽慰之余仍旧细谨,赶紧让梁天衡检视兵防图。一查之下,不由悚然惊动,兵防图竟已不翼而飞!

  梁天衡惊惧交加,深知丢失兵防图乃是关乎天下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更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徐宏坤也是悚然,他私自出宫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本想以守图之功求父皇网开一面,如今看护不力罪加一等!

  二人相顾失色冷汗涔涔,赶紧封锁消息加紧寻找,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忽听人报“公子盟逍遥剑杨千秋前辈来访,求见都督以及玉公子。”更是吓得不轻。何况,那玉凤澈,可还在牢里关着呢!带着那一身伤,也不知死了没有。

  杨千秋来寻玉凤澈,也亏了那只忠心耿耿的苍鹰白眉。它听主人吩咐盯着玉凤澈。自他进了都督府便一直在上头盘旋观望。望了五天都不见人。它虽是禽类,却也聪明,知道事情不对,便转而上了真武山另寻他人。杨千秋见了白眉,知道它是上官澜留来盯着玉凤澈的,此时飞来寻自己,怕是玉凤澈有恙,便也不顾内伤未愈,直接下了山来寻人。

  梁天衡此时也心虚得紧,见了杨千秋当真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杨千秋懒得同他废话,只要见玉凤澈,满脸不耐。梁天衡经杨千秋威吓,将如何对玉凤澈生疑如何将他拿下施行一一说了,也不说是为了太子,只说是疑心他是奸细,拷问了月氏王子所在。失图一事,也不敢瞒着。

  杨千秋听罢,怒不可遏。愤然拍击椅子扶手。檀木扶手应手而断,胸前血气一阵翻腾,杨千秋面色一阵红白,暗自调息片刻方才回转。梁天衡一阵悚然,见他面色有变只当他是怒极,又听他喝骂:“混账东西,我公子盟中之人你也敢动?还敢污蔑盟主择人有失,简直放肆!盟主有心派来助你护兵防图的人,你还敢拿他!真是活腻了!”

  吓得梁天衡双膝发软直想下跪,又觉有力道来扶了他一扶,又稳稳坐回了椅子上,正茫然间,听杨千秋令道:“带我见玉凤澈。”梁天衡再不敢起异心,老老实实带了杨千秋往牢中去。

  玉凤澈带着一身鞭伤,在牢中捱了五日,此时已气息奄奄,高烧不止。但好在,他还清醒。

  杨千秋见玉凤澈在牢中情状,又惊又怒,若非他受了不轻内伤,不好擅动内劲,简直恨不得杀人泄愤。梁天衡赶紧将玉凤澈放了安置在府中,又差人请医,忙活到天儿才黑才算将玉凤澈身上的鞭伤裹好。待闲杂人等退了开去,杨千秋才开始同玉凤澈说话。

  “未料公子遭此横祸——”杨千秋话未完,便见玉凤澈摆手,只得住口不说,玉凤澈问:“兵防图如何了?”

  杨千秋听罢忽地就有些难受,“丢了。不过你不要忧心,盟主肯定有法子的,待我修书一封送与盟主,定然无碍。你好生养伤。你这一身伤……”

  玉凤澈想着若是让公子盟知道是太子有意拿他讯问,想必对太子怨怼又会大增。眼下公子盟已不能再为他开罪太子了。便避重就轻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追回兵防图。”

  听得玉凤澈如此说,杨千秋更为他委屈,眼眶忽地就有些发疼,转头便去磨墨写信,唤了白眉来送信。

  待写罢了信,杨千秋便又来守着玉凤澈,见他虽已经被磨得清减了一大圈儿,但眸光灼灼。知道他是仍旧不放心,不肯安心休息养伤,便道:“盟主已然北去月氏。就是要防备兵防图丢失,他好在兵防图入王城之前拦截。眼下,咱们已经无法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