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子令>第16章

  二人分明只用树枝交手,但树枝相碰,其音当啷如铁石金玉。

  玉凤澈师承鬼手剑派,鬼,诡也。变化多端见缝插针,虚虚实实防不胜防便是其剑法要义。杨千秋逍遥剑意大开大阖剑意,对上变幻莫测的鬼手剑,看似容易叫玉凤澈得隙偷袭,但他功底深厚剑法娴熟攻防得当,玉凤澈剑法虽诡,但杨千秋总能化险为夷。

  二人斗到百招开外,玉凤澈屡寻破绽不得,加之杨千秋剑势愈疾,如狂风卷了骤雨扑面而来,玉凤澈渐渐疲于防守,左支右绌,最终被杨千秋平削的一剑截断了树枝。

  长剑折,胜负分。

  玉凤澈悬剑,剑尖指地拱手一揖,“晚辈受教,多谢前辈。”此战虽仅已树枝为剑,但剑招来往剑意纵横给持剑者带来的影响却不可小觑,纵然此时尚且不觉,若事后仔细品剑,必有所获。何况,与他过招的,是剑意即将大成的杨千秋。

  玉凤澈拱手揖下,若按常理,杨千秋也该起手来扶,玉凤澈候了片刻也不见杨千秋来扶,心中存惑,便抬眼觑了杨千秋一眼。杨千秋正垂眸凝神瞧着手中树枝,沉眉思量。玉凤澈又候了片刻,见杨千秋仍在垂眸思量,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杨先生?”

  杨千秋这才回神,赶紧弃了树枝伸手来扶,“与玉公子一战获益匪浅,一时沉溺思量,怠慢了,怠慢了。”

  玉凤澈趁势起身,“前辈过誉了,在下剑术造诣不及前辈万一,能在前辈剑下走过百招,实在是前辈照拂。”

  二人所言不外乎剑道武学,竟相谈甚欢,到了傍晚,杨千秋硬是留了饭,才放玉凤澈回小小湖。

  玉凤澈回了小小湖,翻捡了当初洛娘送来的木箱,最顶上还搁着那一张角弓,匣子还剩了八个。一一翻过那八个匣子上的名签,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只是论在公子盟的地位,都在惊云弓之下。照道理,是该去访殊无妄了。

  “既已见过,那便不必再来惊云阁了。”

  声犹在耳啊……

  玉凤澈拿起角弓,轻轻弹了弹弓弦,拨之有声,可见良弓之劲。他不善相弓,只试着开了弓,拼尽全力也只勉力将弓拉满。此弓之劲,可见殊无妄功力一斑。

  玉凤澈只得托檀姑娘将角弓送去了惊云阁,自个儿则另行拜访旁人,总算在端午节前,将该访的人都访了,该送的东西都送了去。

  端午啊……公子盟里头已经有在清月湖里试龙舟了。

  上官澜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携壶提浆坐在窗前瞧着,龙舟共有三艘,其中一艘也不知是哪个木匠的手艺,下了水划不出十丈就要翻,上官澜瞧着乐子笑得收都收不住。

  “今年其实长进了。”殊无妄正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副墨色广袖着长绳系了负在肩背上,双手正泡在凉水中搓洗糯米,他瞥了眼上官澜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儿,眉梢眼角也不自觉带了三分笑意。

  “可不是,去年也打了三艘龙舟,下水就翻,今年这三艘,两艘已经像模像样,另一艘还能划出十丈,确实长进很大。”话虽这么说着,上官盟主脸上可看不出半分恭维的意思来。

  上官澜乐此不疲得瞧了好一阵,待殊无妄将糯米洗净沥干,解了衣袖,他才不再瞧那份热闹,到案前坐稳,着清水洗了酒盏扣上,另着茶盏斟上放凉了的竹叶茶,“你说江荃怎么就迷上了造龙舟呢?他一个书生,干什么木匠活儿?”

  殊无妄不置可否,只在听得“书生”二字时挑了挑眉。一竹简把河北大恶颅骨敲得稀碎的书生,也算名副其实。

  殊无妄不曾搭话,上官澜也未觉尴尬,只捡了个轻便的话题继续说,“前些时日,我寻着了一把不错的角弓,你用着如何?”

  听得这句,殊无妄眉梢又不自觉地跳了跳。大抵是玉凤澈给他送来的那一张角弓。那角弓至今还挂在弓室之中未曾上手,“没有试弓。”

  上官澜大大地稀罕了一把,“几月前你得了一把好弓,高兴得骑着大骊踏破了我这望湖楼的大门来邀我试弓。这才几日,怎么就转了性情?”

  殊无妄眉尖微蹙,“最近没有功夫。”

  “你啊……”上官澜扬手指着殊无妄笑得打跌,“你说你膈应凤澈便直说,至于把气撒到我给你寻的弓上么?”

  殊无妄凝眉不语,算是认了他确实膈应玉凤澈一事。

  见殊无妄认了,上官澜收了面上笑意,凝眉相询:“凤澈他得了公子令,便能入公子盟,你如何就非得另看他呢?”

  “他是由玉家指引才到了公子盟,背后干系尚未查清便不能不设防。”殊无妄凝眉,说得很是义正词严。

  “你怪我硬留他,又不好对我说,便对他不假辞色。无妄,你以前不这样的。”殊无妄那一番说辞,摆在台面上,确实说得过去,但他对玉凤澈的态度,可不单单是“设防”。

  殊无妄饶是被点明了私心,仍旧不依不饶“事分轻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说得漂亮。我留玉凤澈自有我的打算。何况你也知道,南疆玉家往公子盟里送凤澈,是求合作。他们也知道空手套不着白狼,便只能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了。”上官澜见殊无妄梗着脖子不愿改观,只得继续劝慰。

  “我知道。”殊无妄梗着脖子答应,这话他已经听过一次。

  上官澜饮罢一杯茶,起身到木盆边上拨弄着尚且湿润的糯米,翻捡是否当真淘洗干净,时不时挑拣出一两根秸秆碎屑,“你看看,你洗过的糯米,就这个德行!”

  殊无妄端坐自在,道:“不过秸秆,也不是入不得口。”

  上官澜闻言,特意抬眼来看了看殊无妄,眉眼一弯,“不过凤澈,也不是留不得人。”殊无妄闻言一噎,正待反驳,却已被上官澜截了话头,“凤澈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玉家或许还想求公子盟庇护他。”

  殊无妄终于偃旗息鼓,道:“明日,我邀玉凤澈试弓。”

  “明日端阳节,你啊,另挑个日子吧。”上官澜仍在挑拣糯米,又淘出了几粒沙,头也不抬地驳了殊无妄。

  殊无妄这才想起,端阳节,除却照顾起居的婢女仆从仅有半天功夫回家,马场箭庐里的人都得回家过节,只得作罢,“那就后日。”

  “好,那你三日后,再来望湖楼喝茶。”上官澜不咸不淡地撂了一句话。

  殊无妄闻言凝眉,道:“一言九鼎,我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