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如影随形>第33章 来道别吧

  宗芳文完整得带过三届班,苏筠是第二届,在他之前也就是零几年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的宗芳文接了第一个班。

  那时她也才二十二三岁,和班里的学生相处的磕磕碰碰,除却几个实在命中犯克的学生外,但倒也真有几个处得不错的。

  比方说有个叫李雅的女生。她们相处的就很不错。

  李雅的父母很忙,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事情发生在高三那年的冬天,假期学生们仍在补课。这个地方虽在北方却不如东北那样寒冷,早上更是很早就要到校上自习。那天正巧下雪,李雅家离得远,又打不上车,不得不骑着小自行车往过滑,途经一处下高速的十字路口,被刹车失灵的货车当场撞死。

  事后死者家属来学校追责,事情被学校强行压了下来,所以在苏筠上学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作为当时死者的班主任,宗芳文也是再未向谁提起过。

  话尽茶凉,苏筠道,“真是一场意外事故?”

  “是,我后来尝试过联系李雅的父母,是他们告诉我的…”宗芳文叹气道,“小筠你虽然没有问我,但也一定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对那孩子做过什么她才会回来找我报仇吧?有时我倒想,如果她真得是来复仇的,我倒是心安了…”

  宗芳文苦笑着饮了口茶,没有说下去。

  本来呼之欲出的话就这么又猛地憋了回去。

  “老师?”苏筠轻声道。

  宗芳文欲言又止,“我当年答应会陪她一起走下去,是我失约了,所以哪怕她现在来要我的性命我也毫无怨言,只是我想能亲眼见她一面,看看她现在生活的好不好…很抱歉有些事情因为涉及到我的隐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苏筠沉默了片刻,“老师,鬼并非常言那样分善恶,人死成鬼,初时神志清醒,或偏于一隅,或陪伴亲人左右,或以牙还牙杀人报仇,但末时都终究会沦为杀人夺命的凶物,您与她感情如何深厚,在那时也不过是轻如薄纸了。”

  “不过这鬼目前对您并无恶意,鬼之阴气也不过触及屋门便散了,所以您也不必太过惊慌。”

  苏筠准备起身告辞,许飏扶着他走到门口时,宗芳文突然道,“她还能陪我多久?”

  苏筠回头瞥了她一眼,分明双眼无法视物却仍似警告,“学生觉得她最好下一刻就天地不存。”

  这话语气极重,连许飏也是微微一愣。他知只觉这语调十分熟悉,待到再仔细思索,千年前靖宁帝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他想,他想要的人回来了,可他却不敢轻易拥有。因为他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再不会像苏筠那样好控制。

  看着苏筠一副并不自知的模样,许飏心中思索,或许只能那么做他才可以让苏筠记住他。

  许飏在想什么苏筠并不知道,他只想,这世上鬼是鬼,人是人倘若人鬼殊途只是简单一点看不见,吸阳气,那又何必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多管闲事?

  天色已晚,他们二人随便找了处旅店草草住下。苏筠坐在床边脸色并不好看,其中缘由不只是来自宗芳文,更因为他一旦入梦便不知又会经历些什么。

  许飏冲了个澡出来便见那人双眼轻闭,低垂着头状似痛苦地坐着。

  “子诚。”许飏轻轻唤了一声。他坐在苏筠身边,试探着握住他的手道,“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会欢喜?”

  “你还想做什么?许清客,你想要逼疯我吗?”苏筠脸上波澜少了很多,痛苦悲伤却也如鸿毛般不值一提。

  “那你会恨我吗?我知猜你是恨我的,你恨我害你付出一切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要为你开天问,我要让你成神,洗清你身上的冤屈…我爱你,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配得上你…”

  “所以你觉得只要开天问自己就配得上我了?那你告诉我,你该怎么召集其余的神巫然后让他们倒向你这一边…把你自己的命祭献给他们吗?”苏筠面容淡淡,看着这个早已不再少年的人,却与记忆中的那个心上人身影缓缓重合。

  他自认为自己爱得卑微,却不想有人追随自己的脚步,把自己也一同看得低贱…

  苏筠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竟不知该用何语气说下去,“我一次一次把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来换你平步青云,那你呢?你不是在证明自己真得适合我,只是…”

  只是…

  他早已词穷。

  越是抓不住才越是选择一些极端的手段,这样的道理又有谁会不懂。只是如今许飏没有爱,而他又受不住拘束罢了。

  “子诚…”许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愿意和我试一次吗?”

  苏筠没有回答,而是解开衣服放软了身子躺下去,像个无害的祭品,把自己献给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定义的人。

  许飏动作很轻,像是害怕他会受到曾经阴影的影响。

  苏筠将脸别向一边不去看他。脑中却全是许飏温柔的眸子。

  他想,他上辈子从生到死都未能与相爱的人拥抱接吻,随后兜兜转转千年,没想到第一次却是这样的。

  他不再是苏筠而是曾经那个一代昏君靖宁帝,对方也不再是许飏而是那个年幼热血的少年许尚书。

  只可惜…

  这并不是一场交换爱意的融合。

  苍白的脸颊落下两行泪,他挥手灭了灯,仿佛这一切便再无人见证,再无人记住…

  “许清客…或许我们真得不该相爱…”连拥抱都会刺伤对方,连呼吸都会被相互毒害,他们又有什么相爱的资格?

  一切…不过相互折磨…

  夜深

  许飏看着苏筠在睡梦中屡屡被惊醒,起身燃上数根安神香依旧无果。

  他替人掖了掖被子,穿上衣服出门了。

  “就算如此你还要去开天问?”说话人已至中年,身影却未走样形。虽是一身便装,却难掩自身的阴柔华贵。

  许飏退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他从未想过齐襄王妃虞氏敢这么大着胆子来找他。

  而且看她身体,也不像是有什么病痛的。

  “你们要那画轴究竟做什么?”

  “城中三十万人瞬间消失,所入之画入则时止,长生不老不说还无病痛之忧,而后再出又是沧海桑田,这样的神物不说凡人,连诸神都从未见过谁不想要?”

  连神都未见到的东西,又怎么会真实存在?

  许飏无语。

  “你知道要想开启天问必须十位神巫俱在,而如今恰有俩人病逝,一人尚在襁褓,而我也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举动,所以你此行必定无果。”

  “那如果我把卷轴给你呢?你会帮我?”

  齐襄王妃思考片刻,竟缓缓点头,“我会考虑,许尚书,倘若你与我相知,便不难想到我为何要冒险来见你了。”

  “在我看来你并无伤痛缠身。”

  “那除此之外呢?许尚书,我厌了,这千载我只能跟着一个人,只能祈求他一个人的庇护,他的选择左右着我的命运,而我也只能陪着他做尽恶人。你当真以为我舍得杀子诚吗?我虽然夺其父母灵魂以寄其肉身,却也是从小把他抚养长大的啊…”

  一柄权杖刺穿齐襄王妃的胸膛,许飏脸色阴沉。“你们这般折磨他,难道我还要谢你生出的那番爱怜吗?”

  齐襄王妃并未想到许飏真得会动手,朱红自口中流出,她不敢置信地问,“许尚书…你不开天问了吗?”权杖抽出身体的那一刻她身体一晃便要倒去,一抹虚影猛地冲出去扶住她。

  “许飏。”

  “你来做什么…宁笙?”许飏用权杖指着宁笙,纯黑的权杖镶嵌着七颗石榴石,像极了天上的北斗七星。

  “你不可能开启天启…但我可以帮你说服她帮助那些亡灵转世。”宁笙低垂着头不去看他。“你可以信我,也可以就在这里杀了我…笙…不后悔。”

  许飏用指肚摩擦着权杖,“你这么做又是图什么?告诉苏筠你没有背叛吗?”

  “我只求他不忘了我。”宁笙没有理会许飏信不信,而是费力地背起虞氏,“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就来说说我的要求吧…我要你去天界请一位天神收服齐悦。”

  苏筠一夜无眠,次日手机响起。他摸索着去拿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人长发古服,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儿子,好久不见了。”

  “齐悦。”知道来者是谁,苏筠反而不再慌张,他低垂着眸乖顺地任由他抓着。

  “画轴在哪里?”

  “这世上并无画轴。”苏筠轻声道,“你当年将我软禁后不就把皇宫挖地三尺了吗?究竟有没有你心里会不清楚?”

  齐悦捏着他的手腕不断用力,语气却越发轻松,“子诚你不好奇许飏去哪里了吗?他回天界去了,听说还要给你开天问呢。”

  苏筠一反常态的平静,那个原本覆在心口,令人心烦的法阵消失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他就已经猜到许飏去了那里,他不知道到最后许飏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

  “你把画轴给我,我去把他弄回来如何?”

  “这世上没有画轴。”苏筠重复道。

  关节不断发出声响,齐悦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哥,你把美人的手都捏紫了。”齐雒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么宝贵的东西世间本就少有,你也应该给人家一点思考的时间嘛。”

  齐雒说着便去拉齐悦抓着苏筠的那只手。

  齐悦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亲弟弟,只觉得这人的笑容竟不似幼时那般单纯,反而有些说不清其中的深意。但他想来齐雒终究是他的亲弟弟,幼时那个可爱又听话的身影印在脑海中,让他选择了妥协。

  目送齐悦离开,齐雒有些担忧地皱着眉看着苏筠,“你还好吧?”

  苏筠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机给我…来电话的人是谁?”

  五个电话,都是宗芳文打过来的。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宗芳文的声音。

  “小筠你有没有看新闻?李雅曾经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今天凌晨五辆货车连环相撞,原因是车胎打滑…”

  “…”到现在为止这座城市还没有下过一场雨,没有冰的路面又为何会打滑?

  苏筠道,“货车司机呢?”他嗓音嘶哑,人也颓废到了极致。只是宗芳文被事情压得丝毫没有注意到。

  “都死了。”

  “她还有给你送东西吗?”

  “她给了我一封信,上面写着再见。”

  苏筠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他却只是平静地说,“她失控了,对不起老师。她该走了。”

  电话被他强行挂断,苏筠握着手机的手一松,手机摔在床单上。

  他握着嘴角极力抑制,鲜血从指间淌下,在白色的床单上绽开。

  齐雒掌心凝聚一丝神力为他稳住心脉。

  他有些担忧地说,“陛下…许尚书…”

  苏筠缓缓摇头,道,“不必再说…扶我去现场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苏筠和许飏h过,番外里写过,但对于苏筠而言,这次是靖宁帝和许尚书的结合,是不一样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