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跑路江湖>第27章 四叔?

  白芷特意为顾飞雨煎好了药,端到她房间。顾飞雨笑吟吟打开了房门,抬头却见白芷背后'庭院的树下阴影中,悄无声息出现一个魁梧的身形,不由得怔了怔,发声问道:“何人?”

  白芷顺着顾飞雨的视线回头望去,那人从阴影中走出,现出样貌,白芷托盘突然没有端稳,随着药碗一起摔落在地,棕色的液体倾溅了一地。

  那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莫行风,只见他捏紧了拳头,一脸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泛青,紧蹙的眉峰带起额上些许青筋,双目满是血丝,似有怒火喷溅,看起来模样竟有些狰狞。

  “四……四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顾飞雨看他脸色不大好,问起话来都小心翼翼。

  莫行风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眼中则是焰气更甚,竟是目眦尽裂,发上指冠。只听指节的一声咔嚓,莫行风骤然动身,仿若一阵突如其来的刮骨劲风,朝顾飞雨面上扑来。

  白芷眼疾手快,一把将顾飞雨推入屋内,自己则结结实实挨了莫行风一掌,大叫一声,脸色骤白,喷出一口朱血,瘫软在门前。

  “芷儿!”顾飞雨失声喊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莫行风,仿佛看见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莫行风手伸来时,顾飞雨虽惊魂未定,却还是双脚发力,离地起跃,欲从他身边逃走,却不想莫行风的身手也是极快,直接一把抓住她的脚,将人扯到面前,一把掀开了顾飞雨的领子。

  顾飞雨又惊又恼,死死扒住莫行风的手,却是徒劳。待她看到莫行风把她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拉出来的时候,眼中满是失望和惊恐。就在此时,一个石子飞了过来,莫行风连忙出手去拦,掌风将石子炸了个粉碎。顾飞雨乘此机会扯回钥匙抓在手心,侧身从莫行风手底滑了出去。

  洛城一个上步接住顾飞雨,卫殊行和白术也先后赶到了。卫殊行一看到莫行风,不由震惊:“四叔……?!”

  莫行风自鼻腔沉沉哼了一声,运掌破窗而走,卫殊行正欲追上去问个明白,被白术拉住:“不急,你伤未好需要休息,我去追。”说罢他一拂袖,朝着莫行风离去的方向轻功追去。

  白芷被顾飞雨搀起来,卫殊行朝白芷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回头朝白芷道:“白姑娘,你可还好?”

  白芷脸色苍白,缓缓摇了摇头,额间一点冷汗滑下,语气有些虚弱:“无碍,我回房吃点药。”

  卫殊行眼中疑惑深切,似有话想问白芷,却又有些犹豫。白芷看出了他的疑虑,道:“卫少侠若是有话想问,但说无妨。”

  卫殊行这才开口:“之前金陵分别之时,三叔跟我说他要去找四叔,你们之后可是见到了四叔,发生了什么事?”

  白芷亦是满头雾水,缓缓摇了摇头:“见是见到了,只是当时我离得比较远,只看到义父和莫四叔产生了争执,却并没有听清他们说的话,恐怕其中缘由,还得是义父亲自告诉你。”

  顾飞雨站在一旁脸色黯然,低落道:“四叔他……想将我爹给我的钥匙抢走。”

  卫殊行愕然一怔:“这……怎么会……”

  顾飞雨心烦意乱,眼里都没了神气:“我不知道,我心里也乱得很,可能莫四叔他真的背叛了我爹,背叛了他的兄弟,可能……算了,这些我都不敢想……”

  卫殊行感觉到了顾飞雨低落的情绪,想安慰她,却怨恨自己的嘴笨拙不堪,不知如何开口,最终的话语竟显得无关痛痒:“你不要太难过了。”

  顾飞雨摇摇头,怅然若失:“我没有难过,只是没想到人心如此易变,一时有些失望罢了。卫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带先芷儿回房……”

  卫殊行目送她们离开,回头一看,洛城也突然不见了。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破开的窗子还漏着风,一截段木滑稽地搭在外头,竟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白芷被顾飞雨扶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飞雨,那个钥匙……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顾飞雨回答得直截了当:“不知道,但是既然我爹要我保管,五方堂又想得到它,想来是珍贵之物,我得护紧它,不能辜负了我爹的信任。”

  顾飞雨将白芷送到房内,看着她服了一颗药丸,然后盘坐调息,正准备离开,白芷却叫住了她:“飞雨,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听到这话,顾飞雨倒显得左拘右束,双手握在一起靠着桌边坐下,说话竟有些嗫嚅:“都是我,害得你受了伤……”

  白芷合上眼,边运内力调息边说话,温声细语:“这倒不是,就算之前我没推开你接这一掌,后面再与莫四叔交手,也是会受伤的。”

  “这怎么会?他是冲着我来的,你自然不必同他交手。”顾飞雨有些听不明白。

  白芷睁开眼看向她,认真道:“他是冲着你来的,我怎么可能不去保护你。”

  顾飞雨听到这话,愈发不好意思起来。白芷故意顿了顿,揶揄道:“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你的错了。那你是不是得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呀?”

  顾飞雨听出白芷语气中轻松的调侃,先前的赧意便一消而散,作势抱拳一摇:“芷儿大夫尽管吩咐,小女子上天入地,义不容辞。”

  “不同你说笑了。”白芷眼波柔如春水,盈盈溢出暖意,“今日你那屋子的窗坏了,这儿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倘若我想让你同我住一间,不知你介不介意。”

  “这我怎么会介意呢!”顾飞雨急忙回答,言辞恳切,“以前我很少接触到同龄的姑娘,现在遇见你,别提我有多开心了,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白芷笑了笑,她笑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像水天一色的湖边天光里走出的鹿,灵动而柔顺,却带着亲昵的狡黠,让人忍不住想亲近。顾飞雨也不外乎此,此刻天生凌厉的眸不知不觉也跟着柔了下来,是眼刀收了鞘,只留温存似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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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轮斜上,照得院落一片清澈疏冷。卫殊行心乱如丝,一时无法安然休息,便披了件外衣想出门走走,一开门就看见柳云生提了个酒壶,站在门口做出敲门的动作。

  “……”卫殊行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进来吧。”

  柳云生神色疏朗,面上带了笑,进屋四处看了看,将酒壶搁在案上:“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卫殊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先前几个时辰,我没在宅子看见你。”

  “去买扇子了,我很小心,无方堂应该没发现我。”柳云生笑得有些许潇洒和恣意,拍了拍卫殊行的肩膀,“卫兄啊,我的扇子可都是为了救你,才归天的。所以你得好好活下去,才不愧对它们的救命之恩。”

  卫殊行一时无言反驳,只好顺着他的话头缓缓道:“那我要不要给它们立个碑,每逢佳节祭拜,聊以慰藉它们的在天之灵。”

  柳云生认真地点头赞同,补充道:“你可以先记着,我未雨绸缪多买了几把,保不齐之后会全牺牲,到时候一起纪念。”

  “……”卫殊行有些无奈,“你非得用扇子做武器吗。”

  柳云生说得直爽:“我们云山的规矩就是不用刀剑,不用兵枪。至于为什么用扇子,可能是因为看上去潇洒吧。”

  “当然。”柳云生又补充道,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我就算不用扇子,看上去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卫殊行听罢,看柳云生的眼神都变了,嫌弃中带着一点挣破的妥协。柳云生没有在意卫殊行的表情,兀自坐下,冲他招手:“不说了,来喝酒。”

  “不喝。”卫殊行拢了拢外衣,在柳云生对面坐下。

  “说的也是,你伤没好。”柳云生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你只能看我喝。”

  卫殊行道:“你明明知道我伤没好,还带酒来作甚?”

  “不能喝,闻闻酒香也是可以的。”柳云生桃眼微眯,熏染一片酒味,溢出脉脉情意却不自知,“酒是给我自己喝的,主要是我想过来陪陪你。”

  卫殊行心头微微颤了颤,披肩散下的青丝恰好遮住了微红的耳尖。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轻柔了好几分:“你喜欢喝酒?”

  柳云生仔细思索了一下,回答:“不算喜欢,只是偶尔喝一喝。以前师父同我说,有些人喜欢喝酒,是因为酒能忘忧,亦能解愁,虽只是一时之忧愁,但人生苦事颇多,即便是解一时之忧愁,也足矣。”

  说罢他端盏饮了一口,眉心一敛:“但我喝了之后,发现酒的味道本就是苦涩的,兴许嗜酒之人喝酒,也只是在苦中作乐,他们所图的,也许便是那一时的不清醒罢了。”

  “这便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喝酒,因为我讨厌不清醒。”卫殊行神思悠远,眼中总有几点令人难以察觉的苦涩,寥若晨星,“喝酒就像入梦,每喝一点,就会尝一点甜头,于是就越喝越多,直到酒醉失神,便会四方虚无,身处迷离的梦中,纵然此刻为极乐,等清醒过来,照样还是会坠下瑶台。想消愁而醉酒的人,每一次醒来,都会比他之前更加痛苦。”

  “人如果要活下去,忧愁和痛苦本就是如影随形,便只能去接受它们,然后再向前走,此刻谁要是停下,谁就输了。”

  柳云生安静地注视着卫殊行的侧颜,突然觉得也许之前自己想错了,卫殊行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很多时候,卫殊行的沉静都让人看不出是一个拥有丧亲之痛,身困八方艰险的人。

  人心叵测,世事复杂,其他人拥有很多,他们未雨绸缪,忧虑重重,卫殊行只拥有一把剑,便已然有备无患,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