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楚郎>第36章 第 35 章

  温泉就藏在后山的半个山崖下,周围环了竹子,如若不是有薄纱般的雾气从池中散出来溢在竹林间,大概很难发现丛丛密林中还有这么一处泉眼。

 

  有温泉的蒸汽腾着,周围的雪全都融了个干净,青青绿竹掩映着,倒让人一时想不起如今的季节。

 

  楚玥像到了自家后院一般,闲庭信步地走到池边,指着池子,只朝了谢长歌说出一个字:“脱。”

 

  只要楚玥不再同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难于见人的事情怄气,谢长歌就是做什么也是愿意的。他立刻解了腰封,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外袍和里衣,而后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朝楚玥勾了勾手,问道:“如何?夫君我身材保持的不错吧?”

 

  结实的躯干上附着着紧实的肌肉,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的确身材称得上不错了。

 

  楚玥低声笑了笑,然后也解开了自己的深衣。

 

  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完美,从手臂到胸腹,刀枪剑戟的旧痕伴着斧钺钩叉的新迹,为这具身子平添了沧桑。但腰腹间,几块腹肌整齐排列,从骨盆上方折出两条带了几分性.感的人鱼线,倒比谢长歌要耐看得多。

 

  谢长歌下意识地吞咽口水,而后慌乱地收回了目光,故作镇定地说:“别在这儿干站着了,当心着凉,快下去吧。”说着就往池子里走去。但温泉边的卵石经过长时间的冲刷,光滑无比,谢长歌没有留神,一脚踩上去,身体重心立刻就往前方倾去,眼看着就要跌进池子。

 

  楚玥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他,哭笑不得:“我刚想告诉你小心石头湿滑,结果还没开口,你怎么就踩下去了。”

 

  谢长歌惊魂初定,看着楚玥脸上似是而非的笑,反而质问道:“楚子钰,你怎么还有心情笑?我皮糙肉厚,栽下去就栽下去了,也没什么大事。可你拉我做什么?我要是把你给扯下去了,今天可不就是说说笑笑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楚玥方才想起腹中的孩儿来,捂了捂肚子,心虚得连连认错。

 

  谢长歌消了气,扶着楚玥下了池子。

 

  雾气蒸腾在山野间,尚能听到几声鸟叫,谢长歌泡了一会儿,手上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他的手指滑过楚玥的腰间,最终停在了小腹上。

 

  楚玥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说:“我现在身子比以往要敏.感得多,你可别招惹我。我身子不好,孕期不能同房,当年师兄就同你说过的。”

 

  谢长歌依旧不老实,捏了捏他的腰,沉声说:“我用手和嘴帮你,还不成?”

 

  楚玥打掉谢长歌的手,道:“光天化日的说什么呢?让人听去了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儿?楚郎跟我说来听听?”

 

  到底还是拿这撒泼耍赖的猢狲没有办法,楚玥认命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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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楚玥便乘着马车离开了清荷山。

 

  车刚驶了几步,楚玥便掀起帘子回头张望起来。

 

  “怎么?”谢长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座矮山,山头隐隐白雪,再寻常不过的景色。

 

  楚玥合上车窗的帘子,道:“无事。最后再替师兄多瞅一眼这山罢了。”

 

  他们在山间生活过的这十多年光阴,同清荷山屹立的千年时光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可人生百载,倏尔即逝,十多年光景,埋葬的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到了金陵安阳王府,楚玥没有休息,而是将墨竹青松一同喊去了书房。

 

  “我下午进宫,如若顺利当会是晚上回来。青松,你去备一辆马车,马要用好马。然后与故之一起收拾细软,把重要的东西都带上,药材、吃食、银两都不要忘记。收拾妥帖了便带着麒儿和麟儿在马车里候着。”

 

  随后又对墨竹交代道:“若是到了戌时我仍未出来,你便把咱们的兵马带到皇城门口,只站着便可,旁的什么也不用做。”

 

  谢长歌眼皮一跳,紧赶慢赶地拦住了楚玥,道:“你交代这么多是要去做什么?”

 

  “去找皇兄请辞,迟早得有这一出,你莫要担心。”楚玥解释。

 

  谢长歌瞧他的架势,原以为他是要去赴什么龙潭虎穴的鸿门宴,却未料到只是进宫一趟,松了口气说:“你乃我三媒六聘迎回东宫的夫人,你跟我回去,岂不是天经地义。你那皇兄纵是万分猜忌你,又怎有理由拦你?”

 

  楚玥哂笑,暗道谢长歌想得过于天真,解释说:“殿下,你三媒六聘娶回东宫的可是五皇子楚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安阳王。朝廷重臣,又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谢长歌愣了片刻,才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便是我之后要做的事情了。迟早得有这么一遭的,宜早不宜迟。你且放心,我兜得住。”楚玥轻轻拍了拍谢长歌的手背,道。

 

  谢长歌一听这话便急了:“不行,我知你从前龙潭虎穴进的不少,也什么都不怕。可你现在怀着身子,做事难免束着手脚,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进宫去?”

 

  楚玥:“故之,我有分寸的。现在孩儿尚小,什么都看不出。皇兄不知我有孕,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如若拖久了,被他看出端倪,别说我是同你去离国,即便是想要踏出这金陵城,也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可是……”谢长歌理性上明白楚玥话中的道理,可情感上却万万不敢让楚玥去冒险。

 

  “我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他不敢拿我怎么样,你且放心。”

 

  好说歹说,谢长歌终于松了口,楚玥这才换上朝服进宫去了。

 

  楚玥穿着朱红的朝服,广袖垂于腰间,沿着在长长的砖路,从宫门口一路走向勤政殿。

 

  寒来暑往,这条路他走了十多年。从初入朝堂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子,一直走到权倾天下引得皇帝忌惮的安阳王。

 

  勤政殿门口,他给屋里坐着的那人递了素帛写就的折子。从辞官理由,到人员安排,及日后国家发展,面面俱到。只求,那龙椅上的兄长,能多顾念几分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楚琛年龄大了,发了些福,一双随了母亲的凤眼被脸上的肉撑着,几乎看不出他当年也曾是挑着眉目的俊秀皇子。他把楚玥递上来的折子略略读了一遍,接着又反反复复读了又读,仿佛生怕错过什么必须要他细细品味的字眼。

 

  最终,他合上折子,轻轻摇了摇头,吩咐左右:“让他进来。”

 

  安阳王广袖低垂,霁月清风,俊秀的眉眼,清瘦的身子。楚琛死死地盯着他,带了几分妒忌,带了几分留恋,仿佛是在怀念自己那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时光。

 

  他捋了捋自己短小的胡须,用混杂着真心与假意的话语,朝眼前人说道:“子钰,你乃朝廷的肱股之臣,皇兄社稷的倚重,你怎能说走便走?简直是胡闹!”

 

  楚玥下跪,叩首,道:“臣弟已将事务全数安排妥当,已在奏折当中写得清清楚楚。臣弟本就无心朝堂,只想纵情山水。当年皇兄有难,臣弟为家国大义手足情深回朝救驾,而后四哥身死,时局动荡,皇兄无人可用,臣弟才不得已又留下为陛下分忧。眼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大昭山河已不需子钰来插手。臣弟此生唯望畅游天下,望皇兄成全。”

 

  楚琛当然不相信楚玥的话,试探地问道:“朕听闻你府上最近住了一人,气度不凡,绝非江湖草莽之流。”

 

  谢长歌来金陵月余,除了楚玥陪伴,几乎从不出府,却依旧没有逃脱楚琛的眼睛,可见楚琛查的之细。但楚琛愿意挑明了说,总比话里有话来得要好得多。

 

  不过,谢长歌的身份,不管楚琛查到了什么地步,掌握了什么证据,都绝对不可承认。

 

  “他乃北离太子近侍。”楚玥回道。

 

  “子钰,你先起来。来人,赐座。”楚琛笑得无可奈何,仿佛一个没能好好管束自家子女的父亲一般,见楚玥入了座,才又说,“那北离太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你也是知道的。金陵的百姓都说你才德兼备,怎么偏偏非要栽在那般寻花问柳的浪荡子手里?”

 

  楚玥不同他辩,只苦笑道:“臣弟无用。可临渊还在北离,我总得去看看孩子。”

 

  “临渊再怎么说也是我们楚家的骨血,怎能让他一直留在北离?你若舍不得他,过几年朕给你十几万的兵马,你去打了北离,把临渊接回来,又何必舍下在大昭无边的荣华,巴巴地跑回去?”楚琛这话说得相当豪迈,大手一挥,仿佛千军万马踏平长安的画面就在眼前一样。

 

  楚玥又怎可能信他,又重新跪回地上,索性不再顾忌,道:“臣弟今日不欲同皇兄虚与委蛇,只求皇兄颁个手谕,让臣弟归隐山林。只要皇兄同意,臣弟可立毒誓,此生绝对不会再带兵打仗,绝不再踏入朝堂半步。”

 

  楚琛冷笑一声,像是不信楚玥的话。他踱了几步,似乎一个要劝兄弟在不归路前回头的仁慈兄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就这般执迷不悟!你且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人来回我话。”说罢把楚玥扔在了勤政殿的大堂。

 

  楚琛走后,楚玥揉了揉泛酸的腰身,跪的时间长了,他开始觉得小腹不舒坦起来。

 

  楚玥自知今日会有这么一遭,前日去清荷山,也不仅仅是为了去与师父辞行,更是为了讨药去的。

 

  他掏出从清荷山上带来的固本丹,吞了一颗下去,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他心里清楚,兄长这般挽留自己,也并非顾念什么手足之情,而是害怕自己去了北离,反过来帮着离国对付昭国。

 

  一把利剑,留在自己手里,是大杀四方的武器,可若要是被敌人觊觎,倒不如早早把它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