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叛臣遗孤,很抢手>第34章 痴人说梦为哪般,不过心尖一方牢

曼陀罗花甚美,其毒性也不可小觑,我只在书籍里见过一次,虽只有一次,我却记得格外清楚。夏念真立在我身前,雍容华贵,着实耀眼瞩目,“这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曼陀罗,大夫也验过了,王爷经你之手喝过的茶水里也有这曼陀罗粉。凌丹,这许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竟这般狼心狗肺!”

 

“我不知这曼陀罗从何而来,我也从未生过谋害王爷的心思。”纵使我百般解释,夏念真极其身旁的一干丫头皆恶眼视我。“昨夜我走时王爷还好好的,偏偏喝了你的水就中毒吐血,现下又在你房里搜出这曼陀罗,你却还在狡辩,凌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在这瓶从我房里搜出的曼陀罗粉面前,我本就是百口莫辩。我真是蠢,看了这么多皇子之间的争斗,到如今才明白,铁证如山四字之意。

 

“来人,把他给……”夏念真盛怒,将曼陀罗粉砸到我身前,药粉撒了一地,瞬间就融进雨里。我正等着夏念真发落我,文澜一语掐灭了夏念真的怒火,“淑王妃,王爷醒了。”

 

夏念真匆匆进了屋,文澜撑伞而来,“凌公子,账房已替你备好了盘缠和车马。”明明中毒的是黎子易,我怎也像中了毒一般难受得厉害。万蚁啃食,苦不堪言,“文澜,你也不相信我吗?”

 

文澜沉默了。我心下一空,顿感轻松,现在下的不是雨是刀子吧?我浑身皆痛,痛入骨髓,“文澜,我想见王爷一面。”

 

“见面也是徒劳无益,更何况,王爷现下并不想见你。你快些走罢,别让王爷难做,我亦不想对你动手。”文澜的功夫十分了得,他手中那柄长剑已沾满了鲜血,我曾亲眼见过他杀人,一剑贯心;我亦曾亲眼见过他救人,杀人救人,他所依仗的只有手头那柄利剑。

“一剑贯心,应该没有多少痛苦吧?”我自笑了一声。文澜一如之前般,脸上无甚波澜,他到底还是没能下手,转而走了。

 

丫头们进进出出,每次进出都免不了瞪我一眼。雨势稍小,身上寒意更盛。我腿上已无知觉,所视之物越发模糊,所听之声也越渐不清。脑袋忽然一空,只觉身轻如鸿毛,摇摇晃晃,再无知觉。

不晓得睡了多久,但知醒时天色已晚。

 

稍一动身子便累得厉害,使不出太多气力,我穿好衣裳挣扎着奔向黎子易处。屋里亮着灯,我却不敢敲门,纠结半晌,我才鼓足勇气,“王爷,现今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信我这次。我从未起过伤你害你之心,此次之事与我无关。”

 

屋中无声,我心上一急,耗尽我前半生所有的勇气道:“黎轩,你可以不信天,可以不信地,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唯独不能不相信我!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你,我都不会对你有二心。这十七年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觉察不到吗?!”

 

黎轩这个名字,我只在十岁时喊了几次,黎子易他喜欢得紧,可是我爹却不高兴,他揪着我说教了一番后,我便不再喊他黎轩。

 

片刻门开。夏念真冷哼一声,“凌丹,我看你不仅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还是不知死活!”那两道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在黑夜中泛着冷光,我不寒而栗,自行退了一步,“淑王妃。”

 

“来人呐!”一声冷呵,涌出五六个家仆,夏念真拂袖哼道,“王爷有令,把犯上作乱凌丹给我拉下去,严惩不贷!”

 

众人拉了我便走。在这王府住了四年,我第一次来到柴房,这里摆了些许干柴,堆了一些杂物,房门一关就显得十分阴冷。夏念真似笑似恨,朝我逼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你?呵!凌丹,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王爷黎轩,还叫得这般亲热!你不嫌恶心,王爷还嫌恶心!”

 

我一直掩藏的秘密被外人知晓,心头慌得厉害,如今这场景与捉贼抓奸的场景的无异。“你早就该在十二年前与凌家三百单八人一样尸首分离,现下苟活到今日,不就是为了王爷么?!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对王爷心心念念,可是王爷对你只有厌恶,日复一日积累而成的憎恨!”

 

“淑王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见王爷,我要见黎轩。”家仆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动弹不得,砧上鱼肉就如我这般。“凌丹,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善于自欺欺人呢?你只是王爷的侍读,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的地位只比宫里的太监高出一点点,你比不过文澜,更比不过我!”

 

“凌潜西密谋叛乱,辜负皇上的期望,你属凌家血脉,自然该死。当初王爷年少,多番苦求才保住你一条狗命,哪知你不晓得报恩,反而勾搭上了黎赐箫!近些年来王爷对你冷言冷语,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夏念真拂袖,盛气凌人,“失望一点一点积累变作怨恨,怨恨化作如今的仇恨,凌丹,你欠王爷的,如今都得一并还来!”

 

夏念真朝那几个家仆使了个眼色,众人齐齐上手抓扯我的衣裳。“你们做什么?!”我慌了神,护住衣裳连忙后退。

 

“王爷受不住你的深情,便叫他们几人好生伺候你!”夏念真的笑容刺眼得很,婀娜转身后还不忘叮嘱一句:“王爷亲自下令,你们可得给我把凌家小公子伺候舒服了。如若不然,人头落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这样对我,我要见黎轩!我要见黎子易!”柴房门一关,我的天空塌了一半。狞笑,除了狞笑只剩狞笑。“别碰我!别碰我……”疼,浑身都疼。手疼,心疼,身下疼。

 

一场梦能做多久?一个时辰,一天,一月,还是一年?不管多久,反正不会是一生。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几十载光阴,足够尝尽人之辛酸苦辣、悲欢离合。不管梦里如何花开富贵,快意平生,待梦碎人醒后,照旧的繁华落尽,满目荒凉。

 

我生来富贵又如何?恩宠加身又如何?不过是眨眼间的繁荣,一生的痛苦。人人都羡慕我命好,我却笑那痴人不知福。

 

“啧啧啧~凌公子,看你这副模样,其中滋味一定不错吧?”夏念真掩嘴笑了两声,讽刺而又轻蔑,“你们将凌公子伺候得这般舒坦,等会儿都有赏!”众人抹嘴道谢,脸上□□半点都不曾减少,我看了恶心。

 

“我要见黎子易……”我躺在地上无力起身,只蓄了些许气力拉了拉衣裳,盖住满是抓痕的身躯。“你要见王爷,可是王爷并不想见你啊。先前他就在房里,你在门口说的那番话他也全都听见了,你可想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夏念真悠哉悠哉行至我身前,娇声道:“恶心!恶心至极!”

 

“你的声音令他恶心,你这张脸亦令他恶心!”夏念真的陪嫁丫头芊罗掏出一个黑瓶子递与家仆,虽无言语,个中意思皆已明了。“凌丹,你也莫要怪我,这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夏念真眼尾一挑,不怒而威,“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一层覆一层的绝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再一次反抗,再一次徒劳。我的嘴被捏得生疼,瓶中药水一滴未洒,全被灌入我的腹中。苦味泛滥,痛楚更甚。我掐着喉咙一阵猛咳,钻心的刺痛从喉咙处蔓延而开,喘息不得,痛苦至极。

 

“这是王爷特地为你挑的药,坏嗓毁声,过程虽是痛苦了一点儿,不过见效确是极快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咳出一滩血,喉咙似咽了碳火一般,火辣辣地疼。

 

“你三岁进宫,与王爷同吃、同住、同学,如今你不仅生出二心,还下毒谋害王爷。王爷仁慈,仍念儿时恩情,留你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夏念真把玩着手中匕首,娇嗔道,“相处十七载,便罚十七刀,以了却往昔。凌丹对本王情深义重,本王无以为报,只赠‘断袖’二字黥面。凌家叛乱,株连九族,未保皇命不违,今者去势放逐,此生不复相见。凌公子,这是王爷的原话,一字不差,一字不落。你听清了否?若是不明,我还可再说一次。”

 

什么晴天霹雳,什么五雷轰顶,什么万箭穿心都抵不得我此刻苦痛。“这是黎……子易亲口说的?”夏念真将匕首扔到我身旁,“凌公子要是不信,不如现下随我去见一见王爷?哦~差点忘了,王爷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你。”

 

“梦不断黄粱,辨不清炎凉。痴人说梦为哪般,不过心尖一方牢。”恍恍惚惚十七载,今日终到头。我笑了,哭了,心尖疼到麻木。芊罗呵了一声,众人忙上前按住我,我却不想再挣扎。刀剑在我右侧脸颊滑动,一刀接着一刀,鲜血布满了整张脸,我大笑着,无甚痛感,却又痛入骨髓。

 

十七刀,一刀一年恩。我爱过,我怨过,我也恨过。我越来越看不清夏念真的脸,只听得她的冷笑,身下的痛感转瞬即逝……黎子易,纵使我再亏欠你,此番,我也全部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