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高岭之花攻略指南>第17章 

  国公夫人自嫁到宁府以来,为宁国公诞育了二子,长子文韬武略,未至而立,已是同辈之楷模。之后一直未有所出,十年后竟又生了个幼子,玉雪可爱,深藏于府中。最为宁国公惋惜的便是几个女儿均为侧室所出,不好说与谢慎行做亲上加亲的美事。

  然峰回路转,二皇子要了他的小儿子去做伴读。宁国公千叮万嘱总算没白费,如今看来谢慎行确是与他家这天真愚笨的幺儿有几分情谊在。

  谢慎行挥手斥退左右,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上,盯着坐立不安的宁淮:“又去寻你那姓陆的朋友了?”

  宁淮点点头,手指胡乱地勾缠着衣袖,没话找话道:“殿下你喝茶吗?府里前些日子刚进了开春的新茶,殿下要不要尝尝?”

  一室无声良久,谢慎行勾唇笑了笑:“为何不来为孤送行?”

  “殿下不是明日才出发吗,我,我想着明日同爹爹兄长一同去送行的。”宁淮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实话实说。

  “你说得可当真?”谢慎行玩笑般开口:“孤以为你会欢欢喜喜的庆祝上三日,好一段日子不用见着孤了。”

  宁淮口中嗫嚅着没有,目光触及的地上忽地笼罩了一层黑影,宁淮抬头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谢慎行比他高上许多,宁贵妃身量在女子中本就算纤长,生下的男孩儿更是高大英武。

  原本安安稳稳坐着的宁淮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地禁锢住,谢慎行轻而易举地将他捞进了怀里。

  宁淮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平日里会牵着陆潇的手腕,靠在他肩上,也会像孩童一般没大没小地环抱着母亲的腰。

  然而这些与此刻都不同,或许谢慎行是想让他死在自己怀里。

  宁淮曾经也很喜欢这个俊朗的表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逃避他的,或许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他闭着眼睛任由谢慎行抱紧,温热的呼吸隔着衣衫打在谢慎行心上。宁淮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朦朦胧胧的悲凉,他听见谢慎行在说:“小淮,人人都言,孤从宛州回来后就要做太子了。”

  谢慎行对他从来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宁淮不明白他这份信任是从哪里来,不过他也确实从未将谢慎行对他说过的话透露一二就是。

  “当太子不好吗?”

  宁淮软软的声音从两人相拥的缝隙中溜了出来,谢慎行贪心地抚着少年的背脊,感到怀中人像猫儿一般竖起了寒毛:“好,也不好。”

  “殿下莫要同我说这些,我不懂的。”

  谢慎行轻轻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双手仍然扶在宁淮肩头,强迫他正视自己:“孤临行之前想见你,明日一定要去奉先门,好不好?”

  宁淮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麻,怯怯道:“我会去的。”

  次日,奉先门。二皇子谢慎行银鞍烈马,孤身纵马于队伍正前方,在前来送行的官员恭贺声中,领着一支千人队往宛州城去了。

  宁淮站在兄长宁渡身边,目送着谢慎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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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切于陆潇关系都不大。

  二皇子走后,该他上朝还得上朝,俸禄没涨,旬休日也未增加。反倒是他有一日下朝又见着了慧公公,那小太监笑得像只得道的精怪,刺激着陆潇不得不正视摆在面前的选择。

  走,还是留。

  陆潇食指勾着红绳,将捂在胸口处的长命锁扯了出来。陆雪痕捡他那年,陆潇不过六岁,生了场大病后更是忘却前尘往事。陆雪痕是在云州附近的荒山石堆后捡到他的,当时陆潇身上盖着件明显是女子样式的衣衫,应该是他母亲所着。而这长命锁,则是在他脖子上挂到了现在,许是他爹娘为他留下的最后一样物件。

  每当心中思虑不定时,陆潇便养成了摩挲这长命锁的习惯。此刻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许许多多,小时候的事情。

  人生在世,时时刻刻都可能面临着陷阱大坑,行至何处都得小心翼翼。宁淮所言一点没错,他犯不着在危机解除后远走高飞。然牵绊住他的又何止是危险,不过是兄长那看似微弱却又重重压在他身上的担忧。

  陆潇只有这么一个不善言情的亲人,便将心比心拿宁淮做了例子来对比。

  宁淮每每出府,明面上是只带了四个随从,其中还包括驾车的车夫和跟在身侧的小厮。实际上这个小傻子从未发现,许是宁国公,又或是世子,在宁陆二人同行时,方圆一里内至少还安排了四个练家子在保护他二人。

  宁淮自小沐浴在宠爱中长大,偶尔甚至认为宁国公叫他好好读书是负担。而陆潇不正经惯了,陆雪痕难得袒露的关怀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潇思虑再三,终是妥协。

  在何处不是过日子,先让陆雪痕放下心来,对于目前来说,是重中之重。

  陆雪痕知晓他做了决定后,只默默辞去了教书先生一事,好似成竹在胸,陆潇递上去的折子一定能得到批复似的。

  陆潇不敢瞒住宁淮,索性将已经递了折子之事直接告诉他。许是宁淮此先已有了心理准备,竟未像当日般与他胡闹卖乖,只委屈巴巴地拿言语刺他,你这负心汉就差收拾行李了,现在才来告诉我作甚。

  然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不过三五日,陆潇便得到了皇帝的批复,准了他的申请。左右又等了几日,为他选定的外迁之地竟是云州。云州知州年迈,一月前递了折子乞骸骨返乡,云州暂由主簿管事。他本是五品京官,外迁本应平级调动,然云州知州是从五品。皇帝为了给他这及时雨些面子,竟赐了他不少护卫侍从,美其名曰云州路遥,须得侍卫护送,保护陆卿安全。

  允康帝从身边赐了人,原先陆潇的调动之事只有户部同僚知晓,如今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了。

  陆潇又体会了一回踏破门槛的可怖,当日夜里躺在榻上假寐之际,一段思绪骤然间从脑内穿过,他竭力抓住那未知的念头,脑袋又是轰然一响。

  忘了告知齐知予了。

  陆潇好些日子没见着齐见思了,有一日沐浴出来后发现檐下放着碧玉斋新出炉的糕点,一瞧就是齐见思那厮带过来的。陆潇还挺摸不着头脑的,此人将糕点放在外边就走了,怎么也不与他说说话。

  那日后陆潇除了上朝就再未见过齐见思,他原也不想将他二人私交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心中都有事缠绕,一来二去竟至今未曾有过私下来往。

  齐见思确实恼了。

  一日两日,第三日过了傍晚,陆家门槛被踏了个遍,然经过之人都不是齐见思。陆潇慌了,那段劈醒他的思绪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化作绵绵密密的雨,无孔不入地提醒他,齐知予当你是朋友,那你的所作所为呢?

  定于下月初一启程,陆潇在三日内整理好卷宗,交付于同僚。他内心煎熬一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自以为和颜悦色地候在宫墙根边等齐大人下朝。

  大美人今日没有独来独往,与宁国公世子并肩走在路上,不知宁渡那冷面人嘴里说出了什么话,齐见思竟罕见地笑了一下,揉碎一地春光。陆潇远远瞧着,扼腕心道,美色误人,这下好了,是真真的要腆着脸去找人家了。

  宁渡转身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陆潇巴巴地凑到齐见思跟前,微仰着脸看他,照着记忆里宁淮耍横时的模样,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他:“齐知予,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呀?”

  说完陆潇自己一马当先在心里啐了一口,在旁人看来,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千千万万的情绪,今日唯独露了无辜,不但毫无真挚之意,反而像是修炼成精的狐狸化作原型来哄骗人了。

  齐见思将无数疑问和恼怒都揉碎了咽回去,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陆潇再接再厉,顺便倒打一耙:“我都要离开长安了,你也不想见我吗?”

  齐见思瞳孔微缩,竭力克制情绪道:“陆大人好大的排场,若不是陛下亲自赐人,恐怕齐某不知何年何月才知道你已经离开国都了。”

  他一向直来直往,不明白知情识趣为何物,这话说得算是委婉了,尚且没有戳着陆潇的心窝子骂他。御史台齐大人铁石心肠,生生被陆潇气得拐了个弯。

  陆潇换了副严肃凝重的表情,仿佛下一刻便要跟随已经出发了十来天的二皇子一同上战场去,一张口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他认错认得比谁都快,清脆简单的三个字就从嘴边漏出来了,甭管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为了哄人简直没有底线。

  齐见思:“……”

  好容易绷住了面皮,这个人怎么这么快就搭好了台阶,他还不想这么快就下来。

  显然,齐见思在竭力不让陆潇发现他对这一套很受用,郁郁道:“陆大人说笑了,你我不过相交数日,此事你不愿提前告知齐某,我能够理解的。”

  陆潇故作震惊状:“齐知予!我只当你在朝堂上一针见血,未曾想私下里也如此擅于诛心!”

  得,精准无误的倒打一耙。齐见思与他正面交锋虽不多,但观察多年,亦是对此人了解甚多。自知不能和他逞口舌之争,情急下竟发掘出了无限潜力,瞥了陆潇一眼,不作声便要离开。

  陆潇惊了!

  在他看来那一眼就是含嗔带怨的指责,最令他无法招架的则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齐见思这张脸上。

  他到底是不够了解齐见思,琢磨不清齐见思究竟会不会同他较真,又不愿真的伤了这个朋友的心,两相较量之下,陆潇老老实实地向他道了歉,直言瞒着他是自己不对,但并非有意如此。

  外头不便说话,齐见思冷着脸同他进了马车,听陆潇一席话,拧起了眉头:“为什么?”

  开春许久,马车内厚厚几层兽皮绸缎前几日已换成了软垫。上一回他二人在马车内,陆潇且是个不清醒的,趁醉占了些口舌便宜。今日两人位置颠倒过来,换做陆潇伏低做小。

  陆潇苦笑,他与宁淮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正如陆潇自己朝着陆雪痕问出口的一般。他亦是无法将他与陆雪痕间的情分同齐见思说明白,只含糊道:“我哥希望如此,正巧云州那地儿我也待过一段日子,不算两眼一抹黑。”

  齐见思听了只觉莫名其妙,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一个今年便要及冠之人难道做什么决定需要靠兄长拿主意吗。他不信自己看走了眼,陆潇实际上竟是个软骨头的。

  “如若离开国都能令兄长放心些……那也未尝不可。”

  轻飘飘的话沉沉地砸在齐见思心上。恩情难偿,陆潇并非毫无主见,亦或胆小如鼠,只是在琐事与情义中,艰难选择了后者。

  齐见思轻道:“嗯,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