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岚和君承带着大批物资马不停蹄往堇川赶去,送往京都的信去了一封又一封,但都恍若石沉大海,没了回响。
车队行至桃城,便面临了一个选择,是北上回京还是东去堇川,只要人还有一丝不忍之心,就会选择东去,可偏偏旨意迟迟不到,他们只能停在桃城。
“明天怎么办?去哪?”走了一路,逐云岚的脸上很是疲惫,他紧紧的盯着君承的眼睛问道。
“你是钦差,你做主意。”君承淡淡瞥他一眼,道。
“可我笨啊!主意几乎都是你出的!”逐云岚道,“反正责任都在我身上,你就大胆的做吧!”
“我胆子大有什么用,你也说了责任都在你。”君承道。
逐云岚深吸了口气,“那我就大胆一次吧!明天我们去东边。”
闻言,君承面无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你可能会死,我可能会失去知音”。
“知音还不好找。”逐云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满不在乎的起身,推门而出。
“啪!”
“啪!”
门窗一起开启,逐云岚惊讶的往后看去,窗边站了一个身披巨大黑色斗篷的人,这人还戴了黑色的面罩和手套,有如此趣味的人,想必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这人压着低沉的嗓音道,“王爷有信,一切后果由他负责,钦差大人就大胆去做吧!”然后又剧烈的一声“砰!”窗被高调的关上。
君承和逐云岚对视一眼,尽是无奈,这人既然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就不要再有出风头的念头了,会出事的。
果然,只听屋外一声高喊,“抓贼啊!”
君承摇摇头,推门走了出去,这高调的夜行人被车队的两个热血的小子给压在了地上。
君承对上夜行人的眼睛道,“把这人扔我房里!”然后热血小子们把夜行人绑紧了,架起来举过头顶一路走到三楼,非常尽职尽责的从门口扔了进去。
“舒俞,你这个混蛋!”
“大胆!”他这一句话又获得了来自君承崇拜者的每人一脚。
待两人走了后,夜行人受了极大委屈的喊道,“快放开我啊!”
逐云岚急忙上前,帮忙解开绳子,问道,“京都情势怎样?”
夜行人转了转手腕,气道“这都什么事啊!”
君承道“三岁孩童都懂得换件新衣服穿,哪跟你似的,五年前这一套,五年后还这一套。”
“我这是另一套!”
“三岁孩童都知道与时俱进,哪跟你似的,一个耍帅游戏从小玩到大,你玩不腻,我都看腻了。”
夜行人气的掀开帽子,拉下面罩,露出的是丁留的脸,丁留那张小白脸因为在地上摩擦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已经彻底变成了小灰脸,被君承气了一顿更是变成了大黑脸。“你不也是,五年前就一身绿现在还是绿一身!”
一旁的逐云岚急的停不下脚,他们俩却在无关小事上吵了起来,当即心里烦躁,大喊了一声,“行了!京都到底怎样?”
丁留看向逐云岚,不慌不忙的摘下手套,塞进怀里,道“想不到闲云公子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逐云岚身为皇室贵胄但却总是流连烟华,朝堂上多的是对他的明讽暗嘲,可他只是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对此毫不在意,照样弹琴吹曲,更是一曲动京华,大作《闲云》,暗示了他的精神追求,因此曲而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名号,便叫闲云公子。
但闲云公子也是人啊!也有他在乎的东西。逐云岚大喝一声,毫无风度,“废话!我兄弟全在那呢!”
丁留有些愣神,看看逐云岚又看看君承,只见君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刚才的生气在一瞬间瘪了下去,他破罐子破摔带着些许的沮丧道,“好吧!王爷不想您担心,但是,我出来的时候京就已经很乱了,皇上重病昏迷不醒,太子把握朝政,却根本没有理政的心思,王爷找了他好几次,却是连人都没有见到,也是没办法了,才让我偷跑出来。”
闻言,逐云岚陷入深思,沉默下来,没有再逼问丁留细节。
丁留却出声道,“不要担心,王爷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半响他才发出一句声音,“我很担心大哥。”
丁留闻言不由看向君承,在离京之前他们就有过探讨,朝廷之中三足鼎立,太子逐云晔,连王逐云澈,逸王逐云意。其中逐云意这边实际上掌握的人是皇后晋胭岸,晋胭岸统领后宫,手下朝廷众官不在少数;逐云澈这边,逐云澈本人便称得上是雄才大略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一个精于计算的紫宜公主,内外皆无懈可击;而太子这边,表面看起来是最不需要多虑的,因为他是太子,只要不犯错,他就是下一位皇帝。但前提是他不犯错。
可想让一个人犯错真是太容易了,更不要说太子性格粗暴易怒,虽说近些年来已有改善,脾气温柔了不少,但他还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个一旦被抓住他就无计可施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的任人为所欲为的弱点。
这场战役中最先退出的人,毫无疑问,定是逐云晔。
“砰砰!”敲门声突起。
以为是车队的人,逐云岚和君承赶紧联手把丁留压倒在地三下五除二的给绑了起来,丁留满心不快但也是乖乖配合。
君承上前打开门,看到门外之人,瞪大了眼睛。
………………………………
三更的梆子打过,宫墙上飞出一个身影,身影的怀里还抱了一个看起来瘦削的矮小身影。
宫墙之外还有另一个黑影,借着月光,清楚看到是楚阳的样貌,楚阳很不耐烦的样貌。
看见来人,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接过他怀里的人,便快速的施展轻功离开了此地。
另一人留在原地,竟是唐超凡,唐超凡看周围没有异象,也保持着冷冰冰的脸庞快速离开了此地。
………………
御书房内不见勤恳伏案的身影,只有布帘也遮不住的焦急的身影。
小兵快跑进来,带来一个令人火大的消息,“殿下,人找到了,在后宫。”
逐云晔气的火冒三丈,一手掀翻了书桌,“皇后欺人太甚!”
“殿下!”
逐云晔深吸了口气道,“去调二十精英”。
小兵猜到逐云晔的行动,有些犹豫,“殿下......”
“还不快去!”逐云晔大吼一声,小兵不由自主的浑身抖了一抖,顶着逐云晔阴狠的视线快步走了出去。
小兵特意挑选了身手最灵活,轻功最出色的二十人。
果然不出所料,入夜,太子带着那二十人穿着夜行衣直奔皇宫后宫。
小兵随后也出太子府而去,在临近与人约好的地方时,却犹豫着停了下来。
他十五岁就跟着太子了,跟着太子一起上学堂,一起去西北,一起回京都,他知道太子所有的事,也知道太子致命的弱点,太子从未防过他,太子从未把他当过外人。
可是......
一声音尖细、着粗布麻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事办好了吗?”
他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变的惨白,在黑夜的遮挡下才勉强的没有被发现,他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的点了点头。
面前的男人立刻回屋,写下纸条,飞鸽传书,鱼儿上钩了!
看着信鸽飞远了,男人欣喜的拍了拍小兵的肩膀,问道“这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
小兵没有动作,任男人奉承讨好,“待在那活阎王身边受了不少罪吧!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这气量以后肯定直接做大官,那时候别忘了哥哥我啊!”
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小兵咬紧牙齿,泪水流了满脸,在太子殿下身边从不需要气量,他拳头紧攥,沉声出口道,“殿下不是活阎王!”
男人讨好的嘴脸一瞬间僵硬,“......什么?”
小兵直视看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大声道“你们才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然后快速的向皇宫方向跑去。
男人摸了摸肿起来的腮帮子,看着小兵一瞬间不见的背影,连叹不好。
小兵忍不住的流泪,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一边用力的哭一边用力的奔跑着。
他真是大错特错,把他从贫穷中解救出来的皇后娘娘不是恩人,她把他变成杀手,她让他的生命再无光彩。
真正赋予了他生活的快乐的是太子殿下啊!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小兵的眼眶红肿,满是自责和愧疚。
今天无月,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更加的漆黑阴冷,胆子超大的小宫女悄悄的穿过这里,走到一处早已废弃的房屋处,这里更加的漆黑,是就算白天也没人敢踏足的地方,宫里的人都私下里叫这里为鬼屋。
即使无人敢来,小宫女还是很警惕的打量了一圈周围,才从袖里拿出一把钥匙,轻轻的打开锁。
毫不犹豫的走到最里面的屋子,打开地面上的木板,地面上立刻出现一个一人宽的方形洞口,小宫女身手灵活的跳跃下去,一眼就看见了被铁链绑在墙上的男人。
男人没有受刑的迹象,只是好像睡了过去般。
她又拿出另外一把钥匙,打开男人的铁链,正想着把男人叫醒的时候,男人突然紧扣住她的脖子,鹰隼般的眼睛凌厉的盯着她。
她忙道,“我是连王府上的,您应该见过我,是王爷派我来救您的。”
男人眯了眯眼睛,把手送了开,然后把她往身后一摔,一个翻身跳上洞口,跑远了。
小宫女听着洞口没了声音,知道这人是跑远了,脖子处仍传来些许的痛感,她报复性的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她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因为这人很快就会非常非常痛苦了。
这男人正是元百川,一月前因躲避逐云晔,而误中贼人圈套,一直被困在这里。
元百川少年时期常入皇宫,刚才那女子的服饰装扮和他记忆里的宫女的服饰并无二样,他无法想象,他竟然一直被关在皇宫里!
御花园的灯光依旧璀璨,蜿蜒的画廊一路延展,星星点点,带着点朦胧的幻想又符合实用的标准,使人正好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皇宫的布局多年来一直没变,元百川躲过来往的宫人,从鬼屋一直摸到御花园,他小心的借着柱子躲藏,他的身体纤瘦可以完全的被隐藏住,但还是被人轻而易举的发现了。
那种熟悉又令他恐惧的气息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僵硬了身体,任那人抱住自己。
“真想你啊!”那人这样说着。
元百川愣愣的看着他,看着他温柔的笑,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温柔的牵住自己的手。
“跟我走!”
多年来的顺从,使得元百川毫无反抗的跟着他走了。
看着逐云晔宽阔的后背,元百川再一次的低下了头,全身的注意都集中在那火热的掌心里。
那么温暖。
逐云晔的三两个手下赶来会合,紧接着更多个手下赶来会合,逐云晔比划了一个手势,为不引人注意,让手下保持联系的分散开,就在手下没有完全分散的时候,变故突生,火光驱走黑暗,把所有人包围了起来。
抬头看去,皇后娘娘神色严厉,仪态高高在上的站在包围圈外,“皇上重病,逐云晔你身为太子,怎敢如此大逆不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逐云晔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混账!你这是夺宫!”
逐云晔冷冷的扫了一眼,皇后身边还站了四个谏官,想也知道都是为他准备的。
果然四个谏官争相进言,“天灾当前,却因一己私利罔顾黎民百姓,全无储君品行!”
晋胭岸问逐云晔,“这你认不认?”
逐云晔微眯着眼,咬字清楚的吐出两个字,“我认!”
另一谏官进言道,“不敬长辈,对皇后娘娘恶语相向;不礼贤臣,对大臣嗤之以鼻;不友外邦,对他国来使趾高气扬。全无储君仪表!”
晋胭岸又问,“这你可认?”
逐云晔依旧道,“我认!”
又进言道,“太子门客以权压人,结党营私,民间早有怨言,身为太子约束不力,是为无能!”
晋胭岸又欲出声,逐云晔抢先嘲笑道,“何须那么麻烦,挖空心思的,我都替你们觉得累,我认,我都认,不管是说我无德也好无能也罢!我都认!”太子微一瞥眼,气势压人,包围他们的士兵被惊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逐云晔冷冷一笑,冷冷的盯着晋胭岸“尊敬的皇后娘娘,你也就这些本事了。”他朗声大喊,“你就这些本事,让我怎么尊敬你啊!”
晋胭岸身体一抖,没有回应,只是和逐云晔眼神对战着,她的麻木没有神采的眼神,渐渐的在逐云晔傲气凌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一只泛着银光的箭,对准了逐云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