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倾国男后>第53章 衣冠胜雪

  霍清流虽然身居秦宫但并非与世隔绝,且秦王也不是对他有意封锁消息,因此很多朝局消息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得到。

  如今霍清流并不太抵触王宣,二人也可以静静坐下来聊上个小半日,或温酒煮茶,或就小王子的课业点评两句。至于目前的局势,王宣兢兢业业扮演了消息传递者的角色,虽然这是秦王有意许之,但同时也代表了秦王的态度。

  秦王——从未猜度过他。

  关于燕国派出使节一事,霍清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尽管他对燕国做出这个决定的最终目的表示怀疑,但不可否认,赵国国灭,身为邻国燕国力图自保有所行动当是必然。但是,庆言拜正使这件事就有点蹊跷了。

  庆言当年离开时,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殿下危,吾岂可辜负殿下托付?”

  燕太子托付何事霍清流并不知情,再后来得到庆言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庆言助燕太子脱离秦国的消息传遍各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燕太子既已脱困,为何你不回来”。事实上,自燕太子脱困庆言再也没有返回霍国,他们多年之后的重逢还是在函谷关那一次。

  那晚,夜色深沉。

  他来了,凭一腔执念想带走自己,但是他们又非常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在那之后,秦王强行搅进自己的生活,曾经的一切都仅仅存在于美好的记忆里叫人留恋的同时又不胜唏嘘。

  得知庆言以燕国使节身份光明正大出使秦国,霍清流原本正在舀茶的动作忽然一顿,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冒着淡淡热气的耳杯递到王宣面前,王宣甚至没有听出他语气与往日有任何不同。

  “将军请。”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瞬速占据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燕国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

  秦国攻赵,燕国其实并没有坐视不理。虽说防止战火波及本国的私心总是有的,但暗中并没有袖手旁观。一来两国山水相依历来交好,且赵太子的夫人正是燕王的嫡女,燕太子的嫡亲胞妹。燕王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颇为冷淡,但待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可以说视如掌上明珠。燕太子又是极疼爱这个妹妹的,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妹妹玉碎邯郸。

  然而该努力的都努力了,赵王听信谗言自毁长城最终导致亡国这也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

  只听闻邯郸城破,燕王女婉拒哥哥派来接应的死士,自缢于中皇山娲皇宫……

  燕太子与燕王素来不睦,这也正是庆言救回燕太子后,只入了太子的幕府,却不接受国君封赏的原因。庆言一改常态受命出使,莫非另有谋划……

  这种不安从未有过,一直到秦王回来都没有消除。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秦王的神色,嬴季心知肚明,便把人拉到身边,也没有拐弯抹角,问:“想见他?”

  霍清流缓缓抬头,眼底并没有秦王预想中的期待。

  这个结果大出嬴季意料,暗暗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里搂紧,轻嗅起鬓边那一缕淡淡的发香。怀里的人身体绷的非常紧,搁在往日这并不影响嬴季上下其手占尽便宜,可是今晚秦王并没有挑逗的意思。

  “你若真想见,明日随寡人前往章台宫便是。”

  霍清流紧紧抿唇,一时无法确定嬴季此言的真实性。

  嬴季倒是没有任何难色,仿佛早把这个人放下了,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在霍清流面前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可是那又如何,如今两个人都在秦国,杀剐存留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说不定,这将会是某个心结的了结。

  三个时辰前,燕国传回的消息与燕国使者的车驾一前一后进了咸阳。

  漆封的木匣,碧绿的竹片,只有一行小字历历在目——易水送别,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庆言是抱着必死之志来的。

  其实庆言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风萧萧,易水寒,满目缟素。

  自燕太子起所有送行者拱手齐眉,大礼相拜。

  “先生。”妫辛站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庆言神色不变,将他先让进来,低声道:“无妨。”

  “可是——”妫辛一脸忧色,欲言又止。

  庆言却道:“他并非不守约之人,至今未到想必被什么事拖住无法脱身。去把《督亢图》拿来。”

  《督亢图》旁是一细长木匣尺余长,整体乌黑毫无特色。庆言一指轻点,目光深邃。妫辛在他对面跪坐,目光也落在乌油油的木匣上,他很清楚先生虽是在看木匣,但心里想的一定是木匣的主人。

  二人就像两座石像静静跪坐,许久庆言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悄然融进了浓浓的夜色。

  淡淡的笑意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晕开,妫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先生笑了,亦受感染,刚刚来时的满腹忧虑忽然就烟消云散。

  “妫辛,当初他以此宝物相赠,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用到它。”

  妫辛低声道:“是。世人大多认为它下落不明,却不知它一直留存于世,如今将助先生成事,想必公孙也是欢喜的。”

  “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他才那么高。”庆言比划了一个高度,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躲在他父亲身后,想看看我又不敢,那样子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要有趣。”

  妫辛脸红了红,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先生。”

  庆言不理他,自顾道:“第一眼见那孩子,我便知此子绝非等闲,只是生不逢时,可惜了。”

  他说可惜的时候,目光突然暗下来,妫辛知道那是庆言心痛的反应。追随庆言多年,妫辛深知庆言对霍国那位公孙的不同。二人曾交过手,妫辛不由不叹服庆言的眼光。然而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如今蒙尘失色,惋惜的又岂止是庆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