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高个们被罚做活,我和梁山泊只被勒令思过。
左右不过钞书研经之事,我敷衍着弄完了应付学监,挤出几日出门冶游。
一路落英飞絮,渐往城中去时两道总算有了些许罗裳红袖。见到娇美女子我心略微发痒,入城便不知不觉又往那下九流的地方去了。
玉钗明月珰,娉婷婀娜舞。金项圈儿银脚镯,娇俏女子步步莲,柔声唱新曲。酒姬为我酌酒,靠着我的肩同看屏后剑舞。窗子半开,熟过头的春风吹得人熏熏然。我有些醉了,叫酒姬搀着踉跄向床榻。
我被榻前小阶一绊,酒姬拉我不及同摔入软被绮罗、被我压至身下。独属女儿的温软柔媚香气扑鼻,酒姬红了脸却定定看进我的双眼。
我几乎要忍不住去吻她。
我一手撑她脑袋边,一手将她鬓发别至耳后,最后摸了摸她长而细的眉毛,翻身坐起。我突然觉得很寂寞。太久太久没有见到那人了。
清润话语与温柔的笑。我将手伸到半空,自然抓了个空。酒姬后退着爬下床榻,伏跪在地。我叹了口气拉起她,她便轻轻将头枕到我腿上。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鬓角眉间,她闭眼安静乖巧伏着。
我问她是何方人士,今年多大了。她说祖上洛阳逃难到这里的,今年十九。
我一时说不出话。或许没有战乱的话她该是个人人娇宠的京中贵女吧。沉默半晌后我捡了句稍微活泼些的回她:“完全看不出比我大了两岁呢,姐姐如何称呼呢?”
“明珰。”
“若我是指姐姐本名,可太过冒犯?”
酒姬柔顺地摇了摇头,道:“都是贱名罢了,有何分别?何桐椅。”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是个好名字呢。弟书院寝前恰植有桐树梓木,果实小小一串串的煞为可爱,每回见到都很欢喜。难道与姐姐早有缘在?”
酒姬没有回我,她在我说“其桐其椅”时便落下泪来。
腿上布料湿了一片,凉凉的。我们两个没再说话。
我与何桐椅裹着被儿睡了一夜。清晨醒来续了钱带她出郊玩耍。
我俩共骑一乘,她被我圈在怀里。马蹄踏碎青草野花,我略微附耳听她轻唱“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微弱的蜉蝣在空中振翅,外衣整洁华美,叹其生苦短我心满忧伤,人生将栖落何处。
她仿佛无时无刻被忧伤包裹,整个人呈现一种死的寂静,而相貌却是张扬艳丽的。我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眼儿似桃花唇似樱桃,贝齿粉唇是独属少女的美好。可我总觉她下刻就要凭空消散,于是无意识抱得很紧。
我想将她留在世间,然而那似乎是一种不被理解的自私与狂妄。
“姐姐,跟我走好不好?”我将下巴嵌进她香甜温滑的颈间。
何桐椅沉默着,直到下午进城、她在散花楼下侧首回眸,眸光如无波古井:“郎君回吧,下次见。”
我倚马立了不知多久,惘然回身猝不及防与一人相视。
“学监让我找你回去,说是明日便可复学了。”临近傍晚熙熙攘攘,暖黄霞光偏就洒到这人面庞,他一贯清澈的玄色眼眸此刻像对剔透琉璃珠儿,低垂眼睫如无悲无喜身披霞光的神佛,一个眼神便将我从世俗苦痛剥离出来、决绝划出一道界限,“咱们……回吧。”
来不及了。
我清了清嗓子背过身抚摸黑马发亮鬃毛:“宵禁前赶不回的,找个歇脚地方、明朝一早再说吧。”
“嗯。”
“不如就——”我抬头望向散花楼匾额,回首示意梁山泊。他轻轻一笑走向我,抬手搭上我肩头:“不劳弟破费,愚兄倒知一好去处。”
怎么忽然自称愚兄,犯什么病。
……
原来更大的毛病在后头。
我抽了抽嘴角。梁山泊费劲自我马上跳下、险些崴了脚,踉跄两步才站稳。我注视他小跑着登上山石台阶,抓起铜环扣了扣——
片刻探出一个好奇小光头,笑着与梁山泊讲了两句。梁山泊回首咧嘴冲我招手。
我将黑马缰绳交到另个光头手中,和梁山泊被小光头引向禅房。
我马温才,人生第一次在寺庙过夜。这居然是免费的。免费的地方住着怎么会舒服呢?我觉着自己脸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来,对方拿笔蘸蘸便能写字了,偏梁山泊一点不懂的样子、盈盈笑着左一句愚兄右一句贤弟。
何况僧人过午不食,我很饿,这才是关键。晚间并排躺在床榻,我直觉自己能生吞了梁山泊。我面对月光下他安稳睡颜暗暗捶床。
好饿好饿好饿,真的好饿。
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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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调侃他是渣攻,但马温才:和姑娘盖大被纯聊天
化用了李贺的“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
桐椅和蜉蝣引用自诗经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