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百态众生之商匪>第8章 在一起

闹完了七巧闹中秋,闹完了中秋闹重阳,登高赏秋,遍插茱萸,玲珑剔透的重阳糕是京城里聚德庄的,清心名目的菊花酒是京城里前年就下了窖酿上的,数不尽的餐盒一屉屉挨家挨户的着人送去,这半人高的酒坛从长街一直摆到门口,谁若拉的回去,尽数来拿,一坛坛盖着红布的高酒坛,一串串千响的鞭炮,张灯结彩,灯红酒绿,大老远就能瞅见的铺张也阻挡不住殿家的财大气粗,雍州这贫瘠荒凉的小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几户人家的小孩跳着脚,捂着耳朵凑近前来听鞭炮,热闹非凡的千响鞭炮几十条,硬是噼里啪啦响了整整半个时辰,听完了鞭炮再上前领一把饴糖,嘴里吃着,兜里装着,硬是装的两个口袋装不下为止。虽比不上京城的宅子大,在雍州也是少有,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前头是门面,后头是住宅,水曲柳的大木门里头放着几张桌子,几间小屋,柜台后头数不清的小方格,掌柜的站在门口见谁都拱着手笑脸相迎,上头明晃晃的匾额上,金漆刷着的几个大字明艳照人:殿家千草行。

“这千草行可是京城殿家的百年老字号,怎么开到雍州这破地方来了?”拿自家的牛车拉着两坛菊花酒,袖口摸一把脸上的黄沙问。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这千草行是行医免费,抓药收钱,若是家里实在困难,可以先赊”旁边的人帮忙推着牛车答,两缸半人高的酒坛连牛也使不上劲,硬是要人在车后推一把才走得动。

“还有这样的好事?那雍州这破地方不得赔死他?”

“谁知道呢”身后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许是人家殿家财大气粗,根本就不是来赚钱的”

“不是来赚钱是为了什么,做买卖还有不是为了钱的?”

一阵风吹来,两人皆闭上嘴闭上眼,等着风沙过了,一人才又答道:

“管他那么多呢,兴许是来行善积德的”

热热闹闹的道声喜,开开心心的领着菊花酒,这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直至傍晚才缓缓慢了下来,金色的余晖不同于京城的短暂,在雍州望着这漫天的黄沙,殿子期方才懂了一点什么叫:平沙落日大荒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人群渐渐散去,殿子期手里懒懒的拖着一盏碧螺春,身侧的木桌上放着一盘从京城带来的重阳糕,那糕点晶莹剔透,香甜软糯,一层叠一层,垒的好好的,旁边放着几只木叉,还未动过。

殿子期依旧穿着一身洁白胜雪的罗衣,只是肩上绣着一团嘉禾纹。

出门前,殿母嘱咐再三雍州风沙大,不易穿浅色的衣服,却怎么收,收来收去,殿子期带的全是白色的罗衣,浅白色,乳白色,大多也只是绣纹不同而已。

“少爷从前的衣裳还靓丽些,怎么如今全是这么素的颜色?”顺意帮殿子期收拾行李时忍不住问一旁伺候的丫头。

“我怎么知道”丫头一边收拾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打六月开始,少爷就着人做了好些素色的衣裳,大约是天太热,穿浅色的凉快些”

祥云纹、嘉禾纹、翠竹纹、灵鸟、百兽穿来穿去尽数是些浅白色的罗衣。

“大少爷从前喜欢这件紫色的,说是袖口这金团绣的好看,咱们要不要带上?”顺意举着紫色的华服问殿子期。

殿子期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徐徐说道:

“不用了,把那件绣翠竹的白衣带上”

“少爷,这衣服太素了,还是挑几件颜色艳丽的吧”

殿子期看着账册许久未语,半天才道:“若是觉得太素,就把那件乳清色的也带上吧”

看着木箱里一色的白衣,再瞅一眼手中发着淡淡微黄的乳清色华服,顺意真是越来越摸不准殿子期的心意了。

手中捧着的茶盅续了一遍水,方喝到见底,才听见门口有人吆喝着肆无忌惮的进了门。

前脚刚迈进门槛便喊:“赶紧来个人,把这脆枣给你们少爷洗了去,这枣属我们雍州的最甜!”

殿子期捧着茶盅闭着眼,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待那人进了屋才指了指桌上的重阳糕:

“我当着千响的鞭炮炸不到你们虎威寨,你竟不知我鸠占鹊巢,在你们山下‘占地为王’了呢”

陆凌顺手拿起木叉挑起一块重阳糕吃进嘴里,香甜软懦的甜糕瞬间充满唇齿,从前不知,这重阳糕竟这般甜。

“这鸟不拉粪的地方百年来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京城殿家在此开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顺意将洗干净的脆枣装进玲珑剔透的琉璃碗碟拿进屋里,陆凌拿起一颗递到殿子期面前:

“想你爱吃零嘴,打月前就让他们去打了,快尝尝,甜不甜”

雍州夏热冬寒,日晒长久,这枣树是当地盛产,一口咬下去,嘎嘣一声,肉甜香脆,枣核又小,确实是连京城也少有。

殿子期点点头:“确实很甜”

看殿子期满意,陆凌才坐下来,一手拉过旁边的干果拼盘,自顾自包开松子,聊些家常:

“本来说让文书去打枣,他这些日子有些忙,让二麻子去了,这个傻子,好枣坏枣也分不清,非说要咬上一口才知道好坏,我这两筐枣硬是让他给我霍霍成一筐,还好小耳朵发现的早,要不然一筐你也吃不上了”

殿子期抬眼一笑:“那我是要多谢你,还是多谢二麻子嘴下留枣”

“谢我呗”陆凌跟着一笑,眉眼微翘,露出一颗虎牙。

“文书在忙什么?”

“最近来个了怪人”手中的松子轻轻一扣,扣出一颗松仁,放进碗里“说是来找文书的,看他到不像是坏人,对文书倒也很上心,就让他留在寨子里了”

“什么人?”

“不知道,说是故人,但文书好似不认得”

“不认得你也敢往寨子里领?”狐眸轻斜,殿子期嘴角含笑。

“他一个人能翻出多大的天,进了我寨子里,若是敢玩蛇,我们能吃的他骨头都不剩”陆大当家口气依旧:“还不是看他对文书好”

“那又为何说是怪人?”

“文书说,那人同他讲,两人前世有约”

“前世?”殿子期狐疑的看着陆凌,陆凌倒好像全然不在意。

“唉,这世上的怪事多了去了,我哪管得他这么多,文书自己愿意就行”

殿子期轻轻笑了一声,端起已经喝至快没味的茶:“也是,众生百态,许是什么样的怪人怪事都有,兴许人家真有三分道法,只是我等凡胎没见过而已”

陆凌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松子皮,将拨满一碗的松仁推到殿子期面前,抬眼望向深邃的凤目,缓缓说道:“这会不会道法的,我不知道,眼前有一件怪事,我有些好奇”

“什么怪事?”殿子期随手抓起一粒松仁放进嘴里。

“京城繁花似锦,我雍州贫瘠,殿家大少爷为何要来我这荒凉之地吃沙子?”

余晖退去,远处升起一轮半圆的皎月,屋门口悬挂的六角玲珑灯笼被点亮,映出灯笼上画着的一枝海棠。

轻轻叩响茶盖,下意识去拨弄明绿色的茶叶,早就没了味道的茶水如清水一般,无意识的饮了一口,殿子期也缓缓问道:

“我身边小厮众多,堂堂虎威寨大当家又为何总亲自给我包这松仁?”

手撑着脸,唇边的一颗虎牙透着一丝俏皮,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问:

“那殿家大少爷,又为何总喜欢穿白衣?”

放下手中的茶盅,转头对上他明亮如皓的眸:

“那陆大当家,又为何总这样护我?”

“因为你曾经也护过我”

“就因为一个馒头?”

“就因为一个馒头!”

嗤笑一声,殿子期狭长的凤目瞪了陆凌一眼,倏忽起身行至门前,抬头便朝着院内大喊:

“顺意,送……”客字还没说出口,身后的人匆忙接上:

“还因为你是殿子期!”

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的人,许是月光太美,烛火太旺,杀伐决断、刀尖舔血的陆大当家,双眼下竟被这烛光染上两团微红。

殿子期嘴角轻扬,一缕轻柔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墨一般的发如瀑般垂散在身侧,一身胜雪的罗衣笼上薄纱,皎洁如月华,眉目如画,心念丛生。

“今日是重阳,饭菜早就备下了,等你一起……”

“大少爷”话还没说完,顺意闻声赶来,看了看站在屋门口的殿子期,再望了望站在屋内的陆凌,小心翼翼的问:“您方才说……是要送客吗?”

“送……咳咳”轻轻清了一下嗓子,殿子期扬了扬头:“送陆大当家两筒新茶,你等会去库房拿吧”

“……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下来,奇奇怪怪的去了库房,莫名其妙的找什么新茶,这虎威寨从来都是喝酒的,这茶怕不是拿去就被做了枕头吧。

眼下刚过了重阳,转眼又到了寒衣节,村民们都手挽着篮子,挎着一篮子的衣物元宝,三三两两,有的立于街前,有的行至坟间,手里的衣物顺着火星子慢慢燃起,黄色写着钱两的纸钱也扔进火堆,缕缕青烟,转瞬化成灰烬。

站在山上往下望去,缕缕青烟格外明显,虎威寨上的兄弟们除了喝上二两黄酒之外竟无一人烧纸钱,殿子期有些好奇。

“没什么可奇怪的,这山上的人大多同我一样,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吃百家饭的,根本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

这话说的极其自然,也听不出半丝悲喜,大约是真的习惯了,从未得过,也无所谓失去。

“小耳朵,过来”一挥手,招来正在写字的小耳朵:“你可曾见过你父母?”

“没有”答得干脆利落。

“你知道你家在哪吗?”

“虎威寨”小耳朵脖梗子一扬,这话里倒似有几分自豪。

胡撸了一把小耳朵杂乱如草的发,陆凌宠溺的骂了一句:“滚蛋吧”

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小耳朵望向殿子期,眉眼里尽是乖巧,拉着殿子期的袖角去背书。

攀爬的一棵葡萄藤上挂着两只夏蝉,这是殿子期专门从殿家库房里找出来的歙砚,从前殿汐小时候殿子期买给他的,谁知道长大了不知道气的多少西席拱手致歉,告老还乡,倒还不如把这砚台拿来送给小耳朵,这孩子机灵的很,殿子期教什么会什么,学的也快。

轻轻拉一拉殿子期的袖角,小耳朵抬着一双如星辰般闪耀的大眼睛:“子期哥哥,这诗是什么意思?”

远处闻声而来的墨潇公子,一身金色的华贵服饰不染凡尘,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一把翠玉扇子耍得行云流水,低头朝书上一看,也笑意盈盈的望向远处的文书,口语间竟是几分与他颇不相称的温柔:“文先生,这诗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还望请教一二”

远处文书一条腿蜷着踩在凳子上,低头包着手里的蚕豆皮,将蚕豆朝嘴里一扔,头也不抬的回:“不认得字”

“从前不是说你在山下书院当过先生吗?”那墨潇公子扇着扇子朝文书走去。

“就是因为误人子弟,让人赶上山了”文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回答,从殿子期这里看去,竟有几分打情骂俏的亲昵。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仲。

爰居爰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

诗没念完,殿子期一手撑着书桌,抬头朝陆凌看去,陆凌背着双手站在远处,眼里是一片深邃悠远,仿若浩瀚星辰,远远望不到边际,与殿子期眼神相遇,竟撞散一片,破碎得不可捉摸。

转身朝厨房走去,半晌才拎着铜壶出来,将殿子期的茶盅续满。

“这诗是说……”

“子期哥哥,你怎么还没成亲呢?”小耳朵抬着头,稚嫩的声音问他,竟惹来周围一片目光。

宠溺的摸了摸小耳朵的头发,殿子期浅笑道:“行商之人,血里带风,整日里走南闯北的,怕耽误了人家”这话的声音平常,却周遭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仿若就是说与谁听一般,字字清晰,答的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那你爹爹给你说亲了吗?”小耳朵继续问道。

“说了”

殿子期来雍州之前,殿母又与他提起了陆烟儿的事情,虽然陆烟儿体弱多病,但闺阁里的姑娘不好耽搁人家太久,还是早早定下的好。

殿子期端着一碗小米,用小勺子朝鸟笼里放上一勺小米,方才缓缓道:

“雍州附近五州十县,若是生意能做去那边,又开拓了一大片市场。这话早几个月前就想与母亲说了,现下您既然提了亲事,我就现在与您说吧,下个月十五,我准备启程去雍州住一段时间,之前早就着人置办了,先将千草行开过去,贫瘠之地,最缺的就是药铺,随后还可以将布桩和钱庄的分铺也开过去。这一步迈出去,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我现下如何考虑亲事,再说,我与陆家这事本就捕风捉影,日后还请母亲费心,则个日子去说清楚吧,也别耽误人家。”

“生意上的事你自己作准,但你如今年岁也不小,该要考虑成家了”殿母苦口婆心道。

殿子期抬手指了指殿家金灿灿的匾额,上面笔力劲挺的端端正正两个大字:殿府。

“殿家这块匾额有多重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给殿汐铺好路,待他成亲,生个一子半女,往后日子过的也舒服些,殿家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这就成了,我若现在成亲,往后这匾额难不成要压在他身上吗”

从小到大,殿府这金灿灿沉甸甸的两个字就落在殿子期的肩上,若说是祖产倒也没错,若说是殿子期一手壮大倒也属实,只不过这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晚饭的时候,虎威寨一如既往的开了好几坛子酒,自从殿子期来了之后,这虎威寨就从没有缺过酒。文书和墨潇公子带着那个傻了吧唧的二麻子坐在一桌,墨潇使劲的往文书面前夹菜,巴掌大的白瓷碟子堆了满满一盘子的菜,文书头也不抬只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夹着一筷子木耳温柔似水的往文书盘子里放,正对上殿子期远远望来的眼神,眼神里几分羡慕,几分萧瑟,眉眼弯弯的回一个笑,殿子期将手里的酒杯举起,隔空试意,仰头饮下。

“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都小酌两杯吗?今日怎么喝这样多”从殿子期手里夺过酒杯,陆凌摇了摇他身侧的酒壶,又空了,已经是第四壶了,这酒不似青梅酒那般清甜,本就有些许狠厉,殿子期从傍晚余晖下喝至夜晚繁星漫天里,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硬是喝的如兔子一般布满血丝,双眼如含水一般朦胧,双颊绯红。一整晚,这眼睛就没从文书和墨潇公子身上离开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殿子期对他俩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思呢。

“怎么?喝你两壶酒就心疼了,这酒可是我着人搬上来的呢”原来是醉了,殿子期两边唇角微微上扬,用手点着陆凌的额头。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与醉酒的人好似没什么道理可讲,陆凌扶着殿子期,或许是因为有了依靠,方才还端坐在桌前的人顺势倒在陆凌怀里,抬起一双发红的眼,可怜巴巴,像极了被那山上老虎叼在嘴里的兔子。

“都是我的吗?”

“都是你的”

“小耳朵呢?”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耳朵,正塞了一嘴大鸡腿的小耳朵闻声抬头,囫囵吞了两口:“我是子期哥哥的”

听见小耳朵的声音,没来由的又突然想起下午那会没解释完的诗经,突然转过身去,看了半晌没找到小耳朵在哪,便朝着那个方向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诗、这诗一个人作不得,后半句,后半句是……”抬头想了许久,硬是想不起后半句是什么,伸手抓过陆凌,眨巴着眼问:“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

殿子期闻声笑了笑,抬手一指文书:“子期哥哥想不起来了,去问你文先生”

文书闻声抬头看到殿子期醉意颇浓,便试意陆凌带回去休息吧。

陆凌拍了拍殿子期的肩,可整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愿走还是走不动,就是不站起来,摇摇晃晃伸手又去够桌上的酒壶。

“不行,不能喝了”陆凌把酒壶放到殿子期够不到的远处:“睡觉去,明日再喝”

布满血丝的眼转了一圈,硬是没看见陆凌把酒壶放哪了,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陆凌,平日里狡黠如鬼魅一般的凤目此刻看起来格外可怜,仿若求饶一般,眼里氤氲的水气好似眼看就要从眼角滴出来了,陆凌心头一软,再也看不下去了,双手一使劲,打横将殿子期抱起来往房里走去。

“娶媳妇喽,娶媳妇喽!”平日里跟着他们也混了两口酒喝的小耳朵格外兴奋,跳着脚喊。

“闭嘴!吃你的饭!”陆凌头也没回得喊,怀中殿子期微靠在他肩头,纤长的睫毛轻轻闭着,美人在怀,陆凌这一刻还真有一丝娶媳妇的感觉,然而这感觉只一瞬,看清殿子期俊朗秀美的脸,竟微微叹出一口气来。

屋内阻隔了外面些许的吵闹,陆凌将殿子期平放在床上,两人离的太近,手足相抵,眉目相依,殿子期身上淡淡的松香和着酒气喷洒在陆凌的脸上,呼吸温热潮湿,喷在哪处,哪处尽是一阵酥麻。

殿子期唇角微启,嘴边挂着一丝酒液,唇色粉红,湿润而嫩滑,犹如雨后挂在树上的嫩桃,透着一□□人的甜。

忍不住轻轻拂上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揣摩他的棱角,徘徊在脸颊的手最终反复摩挲在唇边,指尖划过他的唇,替他擦掉挂在唇边的酒液,殿子期呼吸均匀且悠长,似是睡着了,白皙的皮肤因为酒的关系也泛上些许红晕,方才蹭在陆凌肩头,侧面脖颈处竟蹭出一块红斑,透过覆盖在颈部墨一般的发,显得更加迷离。

窗外推杯换盏声阵阵,风吹动着窗纸呼呼作响,砂石擦过地面,滚下坡去,掉落在湖里,打碎了一湖池水映出的月,暧昧的灰白月光下,照亮殿子期唇角溢出的一丝酒液,亮晶晶,明闪闪,泛着诱人的湿润。

呼吸可闻,近在咫尺,近到一低头,陆凌便可以吻上他的唇。

眼眸闪动,心念丛生,百转千回,这十几年来的尽头,终是一个殿子期。

陆凌鬼使神差般的低下头。

这个人,自八岁那年就莹莹环绕在陆凌的心里,那个洋洋洒洒的殿字,那个总是望着自己,期待着自己的殿子期,那个骄傲的殿子期,那个狡黠的殿子期,那个如鬼魅一般的殿子期,那个站在虎威山下光洁如月华的殿子期,还有如今,正安静的躺在这里,乖顺的像只安眠的狐般的殿子期。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低一点,再低一点……

浓烈的酒气越来越重,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

差一寸,只差一寸,就可以触碰到他的唇。

已经感受到来自殿子期唇角的温度,只差分毫便可以贴上去。

陆凌停了。

这个温度,这个味道,与他如此贴近,已经足矣。

缓缓抬起头,替他拉来身侧的被子,陆凌轻声叹息,起身朝外走去。

因为他是殿子期,陆凌想吻上他的唇。

因为他是殿子期,陆凌没吻上他的唇。

突然,朝外走去的衣角被拉住,陆凌猛的回头,方才充满血丝的眼,乖顺如安眠的狐般的人正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眼底尽是羞嗔。

猛的拉过陆凌的领口,一个踉跄,陆凌半跪在床边,脸贴着脸,呼吸急促而张狂,肆无忌惮的喷洒在对方脸上。

“你敢为我死!敢为我拼命!就是不敢亲我吗!”没有留给他半分思考和解释,殿子期猛的拉过陆凌的领口,狠狠的贴上他的唇。

绵软冰凉的唇抵在齿间,不温柔,不缠绵,唇齿狠狠嘶磨,仿若用尽全身力气,硬要抵出血来,温热的鼻息带着一丝水气,紧蹙的眉宇,紧闭的双眸都映在了陆凌倏忽放大的瞳里。

在分开的一瞬,殿子期发狠似的在陆凌的唇上咬了一口,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骂道:“笨死你算了!”

再也没有一丝迟疑,仿若那个在两人之间的云雾终于散去,那个隔在两人之间的线嘣的一声断了,陆凌猛的欺上他的唇,将这温暖的身躯牢牢的扣在怀里,去钩他的舌,去吮咬他的唇,去舔他挂在嘴角的津液,要将这个人生吞活剥入肚,分拆成块装入囊中,按进骨髓,啃噬成渣,与他成为一个人,生死相依,便再也分不开了。

屋外的人还因为酒后的兴奋而欢呼跳跃,只有最靠近内房那一桌上的二麻子使劲的回头往屋里瞧。

“文书,大当家的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二麻子看看桌上已经吃的盆光碗净的菜,垫一垫已经见底的酒壶,再扭头看两眼屋内已经吹熄的烛火,一脸不解。

文书低头包着花生,仿若没听见一般。

“怎么回事啊?”得不到回答的二麻子更加不解,忍不住的要扭头看。

屋内春光乍泄,洁白胜雪的罗衣被扔了满满一地……

极度温柔、极度缓慢、极度宠溺。

殿子期如同溺水一般沉浸在从未有过的爱抚里,疼痛与满足充斥着他,满足的义无反顾,疼痛的心甘情愿。

每一次触碰,都仿佛要将他扯入无尽的深渊,被温暖的泉水包裹,尽身没入,无法呼吸。

墙上挂着的狐皮围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望着他们,交缠、翻滚、亲吻,暧昧无限。

终于,陆凌笃定的想,这个人是自己的了……

良久,渐入佳境时的殿子期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窗外最靠近内房的一桌听进了耳里,文书却仿若丝毫没听见一般,与墨潇谈笑自如,只有二麻子又忍不住回头去望,直望得文书斜眼来瞪。

“什么声音?大当家的和子期公子怎么了?”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关切的问。

“兴许是打起来了”文书被他那双眼睛瞪得实在烦躁,没好气的打趣他:“要不你进去劝劝架?”

“好!”应下声来起身就走,被文书一把拉下来,墨潇在旁边扇着那把翠玉扇子,眼角眉梢全是笑,笑得文书也没来由的红了脸,抓起盘子里的一把花生,连皮带壳尽数塞进二麻子嘴里,狠厉的道:“吃你的花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一起拉~~

好开心啊~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

十分感谢~

辛苦啦~

鞠躬】